第59章 会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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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见魏思诺的气色渐渐转好之后,这才放下心来,他向魏岚等人告别之后,这才回了罗家。魏岚本想让他将这两次的答卷默写出来,但魏思诺如今的情形,魏岚也没了兴致。

    秦昕然见魏思诺此时半躺在床上,俏脸微微红着,气色似乎变好了很多,心下稍安,但孤男寡女毕竟待了那么久,虽是未婚夫妻,出去到底影响不好,便道:“你那未来相公跟你了什么,互诉衷肠怎么耗费了这么久?”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了聊。”魏思诺脸上更红,有些着急的问道:“当真待了很久吗?”

    秦昕然点了点头,道:“你口中随便聊聊,我外喝了快一个时辰的冷风。且我倒不知,随便聊聊也能治病,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如今这模样,竟然像大好了一般?”

    魏思诺听了心下咯噔一下,她虽然平日里书读的不多,心思也单纯,行事大多依靠直觉,但也知道这事不能外传,她怕连累了长生。

    她的贴身婢女听了却很上心,忙道:“奴婢瞧着姑娘的气色确实不错,如今赵大夫就住在府里,不如请他过来看看。”

    魏思诺忙道不必,态度十分坚持,婢女也没了办法。

    但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第二日魏岚前来探望,见她神色大好,当即唤了大夫过来诊治。

    那赵大夫看了半晌,反反复复切脉,最后满脸惊奇的恭喜魏岚,魏岚大喜过望,连忙道:“你哥哥和德固如今下场考试,等他们出来,知道你大好了,肯定很高兴。”

    魏思诺一想到长生,顿时一脸娇羞的低下头去。魏岚见她这般神情,只得道女生外向,心底酸溜溜的,对于长生这个爱徒也有些不爽了。

    赵大夫又问了一番,他先前诊脉,分明是油尽灯枯的脉象,如今却是死灰复燃的康复之兆,他不得不怀疑,魏思诺是不是用了什么神药。

    但魏思诺保护未婚夫的心很是坚决,一再坚持自己只睡了一觉后,便觉得舒服了很多。

    自魏府回来之后,长生依旧面色平平,赵氏心中焦急,生怕长生因此事跟她们离了心,大陈氏和陈氏倒是神情坦荡,陈氏甚至私下里安抚了赵氏一番。

    “长生自来懂事,他这样子,此事就是这般过去了。”陈氏道。

    赵氏还有些迷茫,大陈氏又道:“只下一次再发生此事,怕是不能再瞒着他了,一次他不计较,再来几次怕是不高兴。”

    古代从来没有长辈跟晚辈道歉的,且一家人也是为了他好,陈氏让罗楚楚跟长生解释了一遍,这事也就这般囫囵过去了。

    长生没时间过多纠结此事,天不亮便爬起来入了贡院,这次试题他随意一瞥,本以为没什么需要注意之处,而后却见到最后一题,着实让他一惊。

    无他,这题目实在太长了,有一两百多字:学者于前贤之所造诣,非问之审……真知其似伯夷、似展季、疑于禅、疑于老者,果何在耶?请极论之,以观平日之所当究心者。

    浩浩荡荡占了大半个页面,长生看了许久之后方才看明白题目,这道题并不容易,涉及的要点很多,长生并不是个喜欢啃硬骨头的人,他便将这道题留在了最后,埋头的开始做起别的题目来。

    一连两日,长生将其他考题全都答好誊写完毕,最后留了一日来准备这一题。

    一上午时间他绞尽脑汁,最终写出了一篇他自己都无甚把握的文章来,书到用时方恨少,长生觉得自己读书数载,但阅读面终究还是太浅。

    纵然这一题无甚把握,但他也觉得本次会试应该能够通过,就像现代老师常的一句话:你难人家也觉得难,题目并不针对你一个人。

    但大多数人却不这么想,长生考完走出贡院的时候,无数人一边哭一边叫,细问之下才知都在伤心那一题没有答好。

    大多数考生脸色都十分难看,人群里,长生竟然见到了几张笑意洋洋的脸,其中不乏他的熟人:张修和安云。

    两人并未看到长生,一群人有有笑的就离开了贡院长街,长生心下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老师究竟如何处理此事的。

    长生出来未曾看到魏思谦,但这日罗念终于租到了一辆青骡车,长生与表弟汇合之后,身心疲惫,也没有等魏思谦,便直接回了罗家。

    他用过饭食沐浴之后便沉沉睡去,第二日一早,他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门外人接连不断的敲着,去开门的人是罗念,此时天还未透亮,罗念这个习武之人都未曾爬起来做早课,

    罗家人睡眠都不重,听了声音都爬了起来,上门的人是魏家的下人,此时满脸悲恸,见了披着衣衫的长生之后,便开口道:“罗公子,我家二姐昨夜去了……”

    在场罗家人闻言莫不大惊失色,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长生,只见他面上神色不定,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长生赶忙换了一身衣衫,就跟在那厮身后去了魏家,其他人不便此时上门,此次护送着长生一起去的还是罗念。

    进了魏府,门上并未挂起白幡,长生心底还存着一番希望,只盼着这是个假消息,紧接着移步进了魏思诺的院子,就见院中处处都挂着白幡,来往仆妇一身素服,腰间都挂着白布,长生这才敢相信,魏思诺是真的去了。

    三日前还是活生生的姑娘,只再等一个月便能及笄,此时竟然变成了一具不能动的尸体,长生不停的怀疑着自己,他以为自己已经救下了魏思诺,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德固,父亲不胜悲痛,如今已经病得下不得床了……”魏思谦满面悲伤。

    长生嗓子干哑着,问道:“前次见她,面色还算好,怎么、怎么会这么快……”

    魏思谦在脸上抹了一把,道:“四天前你们见了一面之后,她便渐渐好了起来,看着人也精神了许多,我只当她是要康复了,就连大夫都这样,未曾想,这竟是回光返照……”

    魏思谦顿了顿,又道:“我昨晚上回来见她,面色红润,都已经能起床做绣活了,未曾想,这一面竟然是永别,今早天还未亮,守夜的婢子忽然醒了,发现妹妹身体都凉了,呼吸也没了……”

    魏思谦想到昨夜见到妹妹跟前,那个做了一半的荷包,上面绣着松萝,他猜测应该是要送给长生的。

    长生心下难过,但更多的是疑惑,他的异能治疗虽然时灵时不灵,但只要使出来了,效果却并不差,那日三皇子受那般严重的伤,都活蹦乱跳的,怎么魏思诺就去得这么快。

    “我,我想见见她。”长生道。

    魏思谦面上露出难色来,想到见到的那张已经长了尸斑的脸,便道:“妹妹是在睡梦中没的,走得还算安详,只是如今妹妹形容很是不雅,还是算了吧。”

    魏思谦想着妹妹若活着,怕是不愿意让长生见到她如今的模样。

    “无妨,人死灯灭,再不雅观,也是我的未婚妻,我总该见她最后一面。”长生十分坚持的道。

    魏思谦见他这般,心下只当长生用情至深,他心底更是遗憾,如此好的夫婿,可惜二妹妹没福气。

    他见长生坚持,便带着长生入了内厅,朝着闺房里询问。此时魏思诺正躺在自己的闺房床上里,孙夫人哭倒在魏思谨身上,另有专门做此事的妇人在为魏思诺整理仪容。

    长生二人不便硬闯,在门边通报之后,孙夫人还未什么,魏思谨便哽咽着道:“妹妹已经去了,还是让她清清白白的走,罗公子的心意,想必妹妹在天有灵也会感念,只见面就算了罢。”

    不知为何,长生心中总有一股子强烈的预感,他必须见一见魏思诺的尸体,他心中到底还更信赖自己的异能,总觉得魏思诺的死没有这般简单。

    长生再三请求,魏思谨依旧不允,反而有些动怒,道:“妹妹已经去了,罗公子见了又能如何,这般强求,难道最后折辱她一番吗,为何不能让她安安生生的去呢?”

    长生心下觉得怪异,还是觉得魏思谨的阻拦毫无道理,道:“姑娘没了妹妹,我也没了未婚妻,姑娘心中难过,我能理解,但姑娘尚且能见她最后一面,心下也算有了念想,可我,难道因为尚未成婚,我就不能见她最后一面吗?”

    魏思谦心下不忍,也跟着道:“大妹妹,你就成全了德固一片痴心吧。”

    “哥哥,自古以来女为悦己者容,二妹妹若是还活着,如何愿意让罗公子看到她如今模样?”魏思谨振振有词的道。

    “他不能见,我应该可以一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忽然从长生身后响起。

    长生回头一看,来人披着一件素色斗篷,满面悲痛,神情憔悴,眼角通红,不待魏思谨回复,她便提着裙摆径直入了内室。

    长生略等了等,见秦昕然看完后出来了,在门外又朝着门内道:“大姑娘,我无甚所求,就想见二姑娘最后一面,还请应允。”

    这么长时间里,魏思谨不知道跟孙夫人了什么,孙夫人突然出声,满是不悦的道:“你这不知礼数的子,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女儿死了还要被你这般折辱,我真后悔将女儿定给你,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下,不止长生觉得莫名其妙,就连魏思谦也觉得甚是怪异。

    但这无礼之人,终究是他的生身母亲,魏思谦满是歉意的道:“德固,此事不妨作罢,等人少的时候,我再为你寻个法子。”

    孙夫人都发话了,长生没了办法,只得就此作罢,但心底到底是存了疑虑,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他又朝着魏思诺的婢女们细细询问了一番,问清楚了魏思诺昨夜是何时入睡,又是何时被发现的,发现时形容如何。

    那询问的婢女却并不知道多少事,只道:“姑娘一贯睡得早,奴婢昨夜伺候姑娘入睡,那时对面大姑娘房间里还点着灯,应当是亥时左右。昨夜守夜的是春兰姐姐,今早第一个发现姑娘不对劲的也是她,那时大约是卯时初。”

    魏家住的紧张,魏思诺和魏思谨虽不用挤同一排屋子了,但还要共用一个院子,这院子里两排房子相对而望,左边是魏思谨住的,右边是魏思诺住的。

    “春兰在哪?”长生问道。

    那婢女道:“春兰姐姐守夜出了岔子,已经被二太太给拘了起来。”

    魏思诺刚死,魏府很快就让人喊了长生过来,此时也不过是辰初罢了,距离发现人死两个时,为这短短的时间里,孙夫人竟然已经发落了魏思诺的婢女,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长生想要见一见春兰,但看孙夫人如今对他的态度,怕是不成,便想着让魏思谦去试试,但魏思谦不过一开口,便被孙夫人咬牙切齿的拒绝了,只道:“那个贱人,当值的时间里偷懒,让我女儿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没了,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春兰这里暂时没有法子,长生只想着见见那个替魏思诺收敛的妇人,但那妇人收敛完毕,不容长生与她答话,便被急匆匆的送出了魏府。

    魏思诺的尸身很快被移进了棺材里,因着去的是未嫁女,魏家人甚至不必守孝,灵堂也摆在客院里。

    一连数日,上门祭拜者不过寥寥数人,据魏思谦都是来自交好的人家,长生也没有离开,直接留在魏家帮忙,不知就里的外人只道他有心攀附,魏家人却对他很是满意,只是一直到魏思诺下葬封棺,长生也未曾见到她最后一面。

    这几日魏府忙着办丧事,丝毫不知城中已经因为疑似舞弊案闹得满城风雨,主持会试,原本在贡院里落锁阅卷的陈岸,连夜被请到了飞虎卫喝茶。

    京城最大的客栈悦来居,几个豪客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请到了飞虎卫。待那几个豪客是今科举子的身份传出去,科举舞弊的风声便传的沸沸扬扬。

    魏府忙完了丧事,长生还未出魏府,就有飞虎卫上门请人。

    被请的人竟然是魏岚,魏老尚书见此大惊失色,飞虎卫这几年在京里名声很差,虽没有儿止啼之功效,但却相差不远。

    魏老尚书见这些飞虎卫态度尚好,便压住了进宫面圣求情之心,紧接着,他见就连长生也被一同请到了飞虎卫,心里更是觉得莫名。

    长生和魏岚一同被请了过去,但一路上也未曾有机会一两句话,魏岚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便闭目不再话。

    待进了飞虎卫衙门,长生和魏岚更是被分开审问。

    审问魏岚的人不知是谁,但审问长生的却是个熟人,宋林笑着请长生坐下,这一次并不在上一次那个房间,长生刚一坐下,便见到宋林身后左侧摆着一排冒着森然冷光的刑具。

    “罗举人,听闻魏家姑娘过世了,还请节哀顺变。”宋林先寒暄了一句,接着道:“请罗举人上门,有几个问题,还请罗举人如实回答。”

    “大人请,学生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长生如今也明白了飞虎卫是什么样的存在,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也很像是现代的中纪委。

    “张修、安云、贺成才三人,你可认识?”宋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