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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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便是长生今日这般。

    满朝重臣在列,全都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眉目舒朗,长身玉立,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一株挺直的翠竹。

    站在重臣群中的安国公,原本只有一分好奇,听得状元郎跟自己同姓之后,又多了两分期待,待看清楚那新科状元的脸庞,顿时面色一白。

    白发苍苍的帝师大人,看着这个十分眼熟的新科状元,激动的连胡须都颤抖起来,嘴中两个字不住的嘟囔着:凤卿。

    魏决看着身旁左右老臣脸上神情都有些恍惚,奇怪的问道:“新科状元可是有何不妥?”

    他身边的户部尚书神色诧异,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道:“也对,你是十年前才调职入京,未曾见过那位罗探花。”

    魏决更是诧异,罗恒是他儿子的弟子,是他的徒孙,又差点成了他的孙女婿,因而他对长生还有几分香火情,便问道:“那位罗探花跟今日的罗状元有什么关联?”

    “像,面容像,神态也像,只欠了三分贵气。”老大人只觉得自己犹如身在梦中,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再次见到这张脸。

    “那位罗探花是哪一年的探花,怎么未曾听过他的名声?”魏决更是好奇。

    魏决在先帝继位前,站错了队伍,先帝登基之后被贬到偏远地区做官,耗费了数十年方才爬到今日这位置,因着从前曾经与京中脱节,许多事知之不详,一时竟没想起来是哪位探花郎。

    “那是归元初年的探花,而后……”老大人看了一眼上座的皇帝,突然噤了声。

    随着老大人讳莫如深的神色,魏决忽然想起从前京中影影绰绰的流言,想到那个人,他的神色也不好了起来。

    与魏决相反的,朝臣中站着的魏岚神情中满是自豪,听着旁边同僚们的恭喜声,心底比自己考上状元那天还要高兴,但他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住的跟同僚们道:“侥幸而已,本以为这弟子能考中二甲便好,未曾想竟然获此殊荣。”

    旁边一个中年御史恭维道:“魏大人,你们魏家师徒二人都是状元,当真是一段佳话呀。”

    “这子还算争气。”魏岚摸着自己的胡须,心下又觉得有些可惜,若女儿还活着,如今便是双喜临门。

    一甲三人此时已经公布,分别是罗恒、陈徽、徐帷。

    这两人一个出身世家,一个出身京中豪门。陈徽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此时满脸激动。徐帷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探花历来都默认是一甲中最好看的一个,但若论相貌,却逊了长生一筹。

    几个老臣对视一眼,心下暗道,这一甲三人仅凭外貌论,探花应当是罗恒才对,但陛下却将状元点给了罗恒,罗恒又偏偏长了一张与那人相似的脸,又同为罗姓,多半与那故人满是渊源。

    但即便这般,罗恒却没有被皇帝厌弃,可见罗恒才华横溢,惹得陛下连先帝的忌讳都不顾了。

    当下就有老臣心下蠢蠢欲动,看这新科状元年纪不大,家中应当未曾娶亲,若是结亲交好,应当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长生站在殿内,静静的听着殿外二甲传胪高声念进士名单,待在二甲名单中听到了魏思谦的名字,顿时放下心来,一同放心的还有百官群中的魏岚。

    皇帝当场给一甲三人授官,长生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修撰从六品,编修正七品,起点看似不高,但翰林院最是清贵,历来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法,算是直接进了中央干部储备局。

    待进士名单宣读完毕,皇帝又勉励了一番,接着有宫人引了一甲三人去一处偏殿换衣服,为了与普通进士区分开来,一甲三人又另外弄了一套衣服。

    服侍长生换衣服的是个太监,看起来眉清目秀,长生问道:“公公如何称呼?”

    那太监一愣,没想到长生竟然会主动跟他话,忙道:“奴婢名唤刘静。”

    长生点了点头,道:“劳烦了。”

    刘静只是临时被抽派过来的太监,给一甲三人换衣服算是一件喜事,内侍们好一番争夺才抢来这件差事,原定帮长生换衣服的太监是吴忧的干儿子,但这干儿子不心吃坏了肚子,干儿子不愿意将此事便宜了旁人,这才随意指派了刘静顶上。

    长生看他不过十四五岁,在现代还是上初中的年纪,心下有些怜惜,换好衣服之后,便偷偷递了个荷包给那太监。

    刘静接了荷包,摸着里面的东西,只觉得分量不轻,心下一喜,不住道谢。

    长生朝他笑了笑,便跟其他人一起出了这处偏殿。

    换好衣服之后,便是今天的重头戏:御街夸官。

    这是一场与民同乐的游街仪式,长生三人马走在最前面,一路护送金榜从宫门走向贡院发榜处,长生临出发前还有些担心,以为会如同戏文里那般逼他带着大红花,没想到红花系在了马脖子上,长生心下暗道逃过一劫。

    长生战战兢兢的被人扶着上了马背,生怕一不心被马给撂了下去,牵马的军士听他不会骑马,倒是笑得憨厚,道:“状元爷不必担心,这都是温顺的母马,有人看着,绝对不会出现惊马之事。”

    长生听了心底一松,接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徐帷笑着道:“罗兄,莫慌,我马术很好,就算惊了马,我也能立马过来救你。”

    徐帷完,催促着自己的马转了一圈,接着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道:“这马像没吃饱饭似的。”

    长生见他那架势,不似在嘲笑自己,便笑着道:“那我可就指着你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贡院行去,途中特意绕路,经过闹市转了一圈。

    朱雀街上,两边已经聚集了看热闹的百姓,若非有军士维持秩序,只怕连路都要挤塌陷。

    忽地一朵鲜花从上洒下,直直的落在长生头顶,长生只觉得冠帽上似乎落了什么东西,伸手一见,是一朵浅红色的花,他抬头往上看去,只见路旁酒楼二楼窗户处,一个拿团扇半遮面容的女子,长生只见到她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一下子,却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般,街边路人女子,纷纷拿花朵或者瓜果之类往他身上砸。

    “昔日潘安出行,掷果盈车,今日盛景,足可见罗兄才貌不输潘安。”榜眼陈徽笑着道,眼神中带着羡慕。

    长生被他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见一旁徐帷身上也落了不少鲜花,唯独陈徽身上只有寥寥几朵,显得有些寒碜,又见他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便问道:“陈兄可成亲了?”

    陈徽道:“莫娶妻,连孩子都有三个了。”

    长生带着羡慕的神色道:“陈兄如今功名在身,娇妻幼子又在家中期盼着,顶顶要紧的几样大事全都完成了,真是人生赢家。”

    陈徽被他夸了一顿,忙道:“你如今高中状元,想必成亲亦不远矣,何必羡慕我呢。”

    长生见陈徽腰间挂着一个做工粗糙的荷包,便问道:“陈兄腰间的荷包,想必是家里女儿绣的吧?儿女懂事,未来可期,陈兄福泽深厚,如何能不让人羡慕。”

    徐帷也凑了上来,道:“家中有人知冷知热,陈兄好福气。”

    陈徽被两人这般了一通,又想到此时应当在家中殷殷期盼的妻女,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一扫而空,心下安慰自己:何必羡慕两个光棍呢。

    长生忽然听到一道劲风声,条件反射一般歪了歪头,就见一个杏子直直的砸到一旁,落在街道边看热闹的一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一身锦衣,眉间一点红痣,被这一下砸住,捂着胳膊,立时就叫了起来,跳着问道:“谁砸了爷!”

    少年怒气冲冲的抬头看,只见对面二楼窗户处,一个十三四岁的漂亮姑娘,正满脸惊慌失措的望着他。

    少年顿时一哑,朝着二楼不高兴喊道:“下回注意点。”

    那果子原本是要砸长生的,长生躲了才落到少年头上,长生满是歉意的朝他拱了拱手。

    少年摆了摆手,顿时觉得这热闹没什么好看的,便转身没入人群中。

    一路吹吹去了贡院,等到长生回了罗家时,已经是下午过半了,高中状元的喜报早就送回了罗家,罗家人全都喜气洋洋,大陈氏更是喜得一连点了数道香,并着改日一定要去庙里还愿。

    长生在家中休息了片刻,又再度启程去东苑参加荣恩宴。

    天色稍稍暗下时,东苑里便点起满园灯火。

    每次荣恩宴都十分热闹,今次又较往年格外热闹,原本许多不怎么参加荣恩宴的老臣,此次全都来了,皇帝仅仅露面喝了杯酒就离开,这些老臣大多留了下来,拉着一甲三人不放。

    “罗状元,听闻你尚未成亲,家中可为你定了婚事?”萧阁老笑着问长生。

    长生此时被灌了好几杯酒,意识有些模糊,想也不想的道:“先前定了亲事,女方不久前不幸去了,家里想着我的亲事略缓一缓,因而尚且不急。”

    见长生这意思,似乎要为过世的未婚妻守上一年,便有人感叹道:“罗状元倒是痴情。”

    只这人刚完,旁边便传来一道男声,冷冷开口道:“十天前还见状元爷与秦侍郎家的大姑娘私会,如今怎么好意思摆出这么一副痴心人的模样,莫不是状元爷记性格外差吗?”

    长生顿时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