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工厅
青衫人一脸疑惑的看向长生。
长生咽了咽口水,这个人的杀伤力他已经见识到了,心底还在庆幸先前未曾抛弃此人,关键时刻才能救自己一命,但这人战斗力比林潜要高上一大截,且看起来也有些嗜血暴虐,长生也害怕这样的大杀器。
“兄台,这些人捆起来,交给官府即可,杀人很是不必,勿要脏了我们的手。”薛采朗声道。
青衫人神情不解,依旧看着长生,解释道:“这些人,留着麻烦。”
薛采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了。
林潜受了伤,刚刚被来福包扎好,此时也开口劝道:“大侠,这些人交给官府处理,莫要妄做杀戮。”
青衫人长剑仍未放下,依旧看着长生。
长生见这人这般顽固,林潜和薛采劝之下,这人依旧要固执己见,他心下也觉得有些难搞,硬着头皮劝道:“自有官府的人来处理,不要为了这些硬骨头磨坏了你的剑。”
“好。”青衫人十分爽快的道。
长生本还想再劝两句,闻言有些愣神,微微睁大眼睛,就看着青衫人十分利落的拿绳子捆住这几个匪徒,猜测着难道这人是为了不伤了自己的剑,才放弃杀人吗?
先前煮的米粥,已经在斗中被踢翻,长生要另外再煮一锅,他刚刚将炉灶搭好,青衫人便径直坐到他身边。
“柳无益。”青衫人道。
长生微愣,方才道:“罗恒,你喊我德固便可。”
“恩公。”柳无益喊道。
长生手一抖,差点吓掉了勺子,看向柳无益,问道:“为何这么喊?”
“你救了我,我得报答你。”柳无益十分肯定的道。
长生忙道:“你也救了我,我们抹平了,可别这么叫了。”
“若没有你先前出手相救,我早就死了,我若死了,也不能救下恩公,若非恩公种前因,也无法得后果,如何能互相抵消,日后但凡恩公有所差遣,无益定然赴汤蹈火。”柳无益神色郑重,全然没有半分虚假。
长生心底更多的是诧异,没想到竟然能见到这样一根筋的人,连报恩都讲究前因后果,且逻辑乍一听竟然完全没毛病,他暗自想着若是此人活在现代,恐怕一辈子都只用研究蛋生鸡、鸡生蛋的问题了。
“我先前虽然昏迷着,但也听见,是你决定救我,日后若有差遣,吩咐便是,我绝不推辞。”柳无益道。
天上掉馅饼,长生反而觉得太过容易,让他有种不真实感,心底隐隐升起一抹防备。
但转念一想,他如今这番样子,又值得谁费这样大的力气来算计自己?
长生解释道:“你完全不必如此,先前救你,并不是靠我,而是大家一起,且刚刚是你救了所有人,早就两清了。”
不知何时,薛采竟然凑了过来,开口道:“若不是大人开口,先前在茶棚里,林大人和我,怕是都不会带上柳大侠。”
话语里满是薄凉,但长生看薛采神色,不似作伪,便道:“先前你在薛家庄时,但有人上门请求,你全都施以援手,没有道理,你会扔下他?”
薛采笑了笑,道:“大人想错了,我从来是个明哲保身之人,可未曾有这般大义之心。”
长生疑惑,“你若没有为公之心,为何要跟我过来,这般难道不是为了百姓舍生忘死?”
薛采笑了笑,道:“大人怎知我过来,是舍生忘死?”
长生顿时一默,他自己不也是因为自觉能够全身而退,这才接了陵南任职吗?
薛采神色从容,道:“在茶棚里时,我见店二手上指甲缝里全是红色污渍,我当时心下就在想,什么污渍是红色的?”
“当时我心底便存了事,而后见店二竟然会卖肉包子,这荒山野岭的,如此天气,肉食储存不便,一般店可无法承担制作肉包子的成本,初见时店二手里提着一个茶壶,在量了我们之后,就换成了另一个茶壶。”
薛采继续数道:“若那茶壶无水,我还可以理解,偏偏那茶壶里有水溅出,显然满满当当,且最后呈给我们的只是一壶普普通通的白开水,若非为了在后厨下药,为何要多此一举的换茶壶?联想之前他的手指甲,显然这是一家杀人越货的黑店。”
“我这人心善,力所能及的忙我会帮一帮,但如此境况,敌暗我明,不知道店二身后到底藏了多少匪徒,也不知店二的目的,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当时见柳大侠脚步轻盈,双眼有神,虎口处满是老茧,显然是个练家子,一个人敢在外行走的,多半有自保之力,我又何必趟这浑水?”
薛采的理所当然,长生又想到薛采面临匪徒时的“薛跑跑”风采,不禁沉默下来。
大雨至第二日起方才停下,长生等人继续赶路,沿着官道行了三十里,方才到一处驿站,拜托驿卒帮忙之后,几人方才继续赶路。
来也巧,柳无益的目的地竟然也是陵南府,长生不是个傻白甜,如此巧合,不由得他不多想。
一路星夜兼程,终于在七天后抵达陵南府,林潜将长生送入了官衙之后,一刻也不多待,连知府寒暄也不搭理,立时便回京复命。
柳无益的目的地并非陵南府,而是陵南府下辖的双喜县,确认长生安全之后,柳无益这才告辞离开。
陵南府的知府是个身形肥胖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蓄着两抹胡须,随着他话一张一合,脸颊上的肥肉也就跟着颤动起来。
“罗大人,终于盼到你了!”张知府拉着长生的手用力的晃动着,就像是敌后群众终于见到了解放军一般。
“张大人,罗某刚来,是不是要见一见同僚?”长生问道。
张知府死死的拽住长生的手,道:“事急从权,就不弄那些虚的了,本官先带你去工厅那里。”
长生被强拉着走了几百米,就见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大门上印记斑驳,掉漆严重,门头上写着“工厅”二字。
张知府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朝着身边人喝道:“不是了要好好整饬工厅,怎么变成这样!”
身边的孙同知脸上堆着笑道:“前任主管工厅的戴同知走了大半年,陈工书家里母亲过世,丁忧了,如今工厅竟无一个能主事之人,下官虽然代管工厅,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又诸事缠身,纵使有心也无力。”
“孙同知。”张知府的脸色极其难看,道:“如今陵南府的头顶大事,便落在工厅上,其他事都无足轻重,你要分清主次,勿要本末倒置。”
长生见孙同知听了这话之后,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起来,许久方才道:“大人的是,是下官太纵着这些工厅之人了。”
张知府冷哼一声,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一行人进了工厅,入眼便见院子里十分破败,各类物件横七竖八的摆着,活似被抄了家一般。
“工厅的人呢?今日罗同知上任,竟连一人也无吗?”张知府问道。
孙同知赶忙朝身边之人使了个眼色,长生就见一个吏站了出来,大声喊道:“陈武,庄亮,丁二狗,人呢?都去哪了!”
院子左侧突然跑出数个衣衫不整的衙役,那些衙役衣服胸口处全都写了一个“工”字,显然是划拨到工厅的差役。
长生略数了数,约莫有二三十个衙役,这个人数相较来,还算挺多的,只是这些衙役个个看起来缩肩驼背,看起来十分丧气,见到知府之后,衙役们乱七八糟的行礼。
张知府脸色黑沉沉的,骂道:“像什么样子,上头没有上官,个个就知道偷奸耍滑!”
一个衙役站了出来,应当是这群人的头目,缩了缩脖子,喊道:“大人恕罪。”
“这些日子的巡查册呢,快拿出来!”张知府道。
那为首的衙役顿时满脸惊惧,不敢看张知府,支支吾吾的道:“册子……册子……”
张知府见他这样子,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你们这群懒货,火烧到眉毛了,还只知道偷奸耍滑,每三日巡视河工一次,你们竟然敢懈怠,是不是日后河水淹没了我等,你们才知道做点实事!”
那衙役有些委屈的道:“从前大人不看这个的,戴同知走了,也没人要看这个……”
张知府瞪了孙同知一眼,骂道:“你活该一辈子当个同知!”
孙同知眼中闪过一道暗芒,但还是微微低下头一个劲的“恕罪”。
张知府转而看向长生,如同变脸一般,笑着道:“罗大人才高八斗,工厅如今就是这般情形,这些懒惫衙役,让罗大人见笑了。”
“岂敢岂敢。”长生客气道。
“如今这工厅,就交给罗大人了。”张知府道,又勉励了两句,便如同丢掉烫手山芋一般,甩给长生之后,大摇大摆的带着人回了府衙。
长生进了工厅正院,就见里面处处都积了一层灰,眉头紧皱,那为首的衙役赶忙道:“大人,属下这便安排人,将衙门扫出来,此处灰尘甚多,还请大人移步偏室。”
长生问道:“还不知你们几个怎么称呼。”
为首的衙役名叫陈武,在这一帮衙役中算是头头,恭敬的请了长生移步侧室,又安排人去扫卫生,薛采又询问往日资料,立时有衙役带着他去看资料。
长生量了一番这间偏室,里面虽然简朴,但处处都干净整洁,显然是日常有人护理,长生又见房间角落里摆着数块木板,以及几盒糕点,不禁挑了挑眉。
新官上任,长生也没有急着烧三把火,而是先询问陈武他的住处在哪里,工厅很大,工厅主管官的府邸就在工厅后衙,长生去看了一眼,里面也是厚厚的一层灰,来福十分自觉主动的开始扫起住处来。
工厅衙门里的资料上全都落满了灰尘,长生和薛采吃了三日灰之后,刚想去黄河边上看一看,就有人十万火急的冲了进来。
“大人,林村大坝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