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瑶花节
清的虎丘山笼罩在一片袅袅的烟气之中,云烟缭绕的尽头,微倾的虎丘塔静静矗立在山巅,黛色的檐角飞翘,上面悬着的金色铜铃在风中不时脆响。
山道上人来人往,走街串巷的贩早卸下肩头的担子,在山道两侧占了上好的位子,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摊上既有孩子们喜欢的糕点糖果,也有最能吸引大姑娘媳妇的绒花朱钗,有些还摆着精致的瓷罐,里面是平江城里流行的茉莉花窨制出的香茶,更稀罕一点的,有那竹根雕的水车,舀一勺憨憨泉的清冽泉水当头浇下,巧的水车便辘辘地转了起来。
今日是中元节前一日,南邾朝定下的所谓“瑶花节”的日子,虎丘山上游玩的不仅有附近村镇的庄户人家,也有平江城中的显贵,再晚些时节,江南路的大官员们也要来此祭拜瑶花祠。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群清一色素衣青裙的庄户少女颇为惹眼,其中一个臂弯里还捧着一束盛放的荷花,不急不慢地走在山道上,肩头露出的几枚粉白的花瓣不时轻轻地颤。
她们亲密地挤在一起,笑着品评着路边琳琅满目的商品,看什么都新奇。
唯有抱着荷花的少女目不斜视,安静地行走在山道上。
“青青。”铃碰了碰她的手肘,心翼翼地看向她,“青青,刚才我姑妈那些话,我替她赔不是了,你别不高兴了嘛。”
面前的少女虽然近日住在白云村里养病,但同她们可不是一般的庄户人家。正如方才那沈家仆役所,她是平江城贡茶沈家的表姐青青,生在五月里,正当塞上草木青时,因此唤作“青青”;名菱姐儿,是回来后沈老太君给取的,可见多么受她老人家疼爱。
当年北羌犯边,她的母亲沈云被羌人掳去,随着攻破北羌大军从塞外回来时,身边多了个四五岁的女孩,便是青青,半年后又诞下一子,老太君唤他霜官儿,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但自从大夫人吴氏进了门,对身份尴尬的姑和外甥女十分厌恶,沈云本就在塞上积劳成疾,又着了不痛快,在吴氏过门一年后便病死了,沈青青则在一月前被舅母吴氏以痨病为名,送到天平山下的田庄里“养病”。
没有人知道她和霜官儿的父亲究竟是谁,但正如她方才所,羌人的眼睛是没有这般纯正的黑的。
“我没有不高兴。”沈青青报以一笑,眉头展开,“只不过在想,你姑母同我舅母挺像,一样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吓,还不是因为那口井,和你们院子里那堆破东西嘛。”铃厌恶地皱了皱眉,赶苍蝇一般摇摇手,“姑妈就是爱贪便宜,你们那院子里有井,比到村子中央那口井前面汲水便利多了,又多少年没人住,能堆堆杂物,省出自家屋子。”
沈青青有些惊讶:“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青青?”铃摇头,眼眸里面蕴着狡黠的笑意,“我们庄户人家见识浅,除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还能为什么急红了眼呢?”
“铃、青青,你们在这里话呢。”挽着倾髻的女孩子走近,手中端着一只瓷碗,递给沈青青,笑道,“青青,吃桂花糖。”
铃跳起来:“苏姊姊,你记性儿真好!”
方才院子里相争,她们这些孩子躲在一旁听,沈青青恰好了句想吃桂花糖,不想苏晴就记在了心上。
“但是怎没我的份!”铃拉着她不依。
“你呀,就知道嘴馋!”苏晴在她额角敲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想不到还能再尝到……”沈青青喃喃。
糖渍过的桂花,甜入骨髓,香透心脾,对于爱吃甜食的人来,简直人间至宝,对于不喜甜食的人,一口就能齁掉半条命。
“嗯?青青,你什么?”铃停下闹,转过头看她,那女孩子的眼眶微微的红。
“没什么。”沈青青笑了笑,量着金黄色的桂花糖,“只不过在想,从前没出过府,还以为这东西很难得呢,不想虎丘山上处处皆是。”
苏晴摇头:“听闻从前也不是那般多的,你想,虽然都咱们姑苏人最爱吃甜,却也不至于去吃白糖渍的桂花,从前这糖桂花是淋在糕点上的罢了。”
“那……?”沈青青抿着一口甜滋滋的桂花,疑惑地看着她。
“是桐庐公主啊。”苏晴弯了弯嘴角,笑看向沈青青,“青青你可真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孩,连这些坊间故事也不知么?”
“桐庐公主是先帝——过去吴越王的女儿,自长在江南,据其他糕点都不喜,只是爱极了桂花糖。”苏晴和声细气,细细分,“瑶花节是祭祀公主的日子,自然会有公主最爱的桂花糖了。”
“苏姊姊知道的真多,是我们村的‘女先生’呢。”铃腆着脸开玩笑。
“莫胡。”苏晴摇头,“若论博学,青青才是呢,我连字都认不全呢。”
“阿晴,你若想学,我再没有不肯教的。”沈青青大方地笑了笑。
“好、好啊……”苏晴受宠若惊,难得失了娴静之态。
挑着扁担的行商在女孩子们的身边停下来,推销自己的绒花:“娘子们,你们瞧,这花儿可是今年临安京最流行的款儿,大宅子里的娘子夫人,都戴这样的花儿呢!”
女孩子们笑着一哄而上,围在贩身边挑拣自己喜欢的颜色。
铃捡了朵桃红的,衬在脸蛋旁,拉着沈青青品鉴:“青青,你看这个颜色同我的衣服配么?”
她的衣衫是杏黄的,与艳丽的桃红色一配,倒是分外明艳。
沈青青点了点头,摸摸绒花,疑惑道:“但临安京中都是南渡的大族,不惯江南之物,怎会流行这种头花呢……?”
“吓,青青,卖头花的哥儿编出来哄娘子们的噱头,你怎么也信呢?”铃“咯咯”笑起来,桃红的绒花在头发上乱颤,“你们大宅子里的娘子,都是这么有趣儿的么?”
“原来是这样。”沈青青认真地点点头,记下来。
贩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禁抬头看看是谁家姑娘这么天真,一看却愣了,急忙起身:“这可不是沈家的菱娘子么?”
“是我。”沈青青看看他,有些面善,却叫不出名字。
“的沈千,原先是沈老爷茶叶铺子里的一个账房,这几年出来单干,在城里开了个银楼,看看今日瑶花节热闹,挑个摊子学货郎凑趣儿来的。”沈千拱了拱手,“菱娘子若有难处,只管到玄妙观前最大的银楼来寻。”
他完,挑起担子,顺着连绵的石阶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