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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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闹得不可开交,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悄没声地让出一条道来。

    一把年纪的老村长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挽着孙女蝴蝶走进来。

    “二丫,你在这闹什么呐?我们老范家是前朝忠烈公的后人,可不兴这么撒泼滚。”

    “大伯……”范二娘还是很怵村长的,当下收了泪,慢吞吞地站起来,手里帕子捂着脸颊,惨兮兮地道,“大伯,我家男人我,别的没学好,就知道新妇,这算什么?”

    “林是个懂事理的,平日让着你还不多?你不闹,怎地你?”村长才不理会她这会儿卖惨,推了推孙女,“蝴蝶,去跟大家,霜官儿有没有偷拿你二表姑家的鸡蛋?”

    蝴蝶一身娇黄色的新衣裳,头上扎着柑橘色绒花,走起路来真真像只蝴蝶般上下翩飞。

    她走到霜官儿面前,从衣袋里掏出个鸡蛋,口齿伶俐地道:“霜官儿的鸡蛋是娘亲给的,娘亲霜官儿年纪懂得孝悌,让我再给霜官儿送一个来。”

    霜官儿笑开了花,正要接过,沈青青摇了摇头:“大家帮衬我们已经很多,我们祖孙三人是算在村里常住的,不是过脚歇息,乡里乡亲大家都过得不容易,怎好总是收这收那的?只望邻里间和和睦睦,才是好的。”

    老村长笑笑,这女娃子倒会话,“菱娘子放心,这村里我老范开了口,谁敢个不字?何况娘子手里屋契地契俱全,怎地住不得我们村子了?”

    他扫视看热闹的人群,目光蓦地犀利起来:“大家伙都听好了,日后谁为难菱娘子他们,就是同我们范家过不去,同这白云村过不去,同忠烈公他老人家过不去。”

    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纷纷在心里嘀咕,老村长这面子给的,可真够大的。

    范二娘讨了个没趣,一通闹下来,竟然反帮沈青青赚来了村长撑腰,只得落牙齿和血吞,趁着众人没注意夹着尾巴悄悄往自家溜。

    不想石头却在那里哭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蝴蝶手里的煮鸡蛋,“娘亲……我早上拿的鸡蛋碎了……”

    仔细一看,石头胸前的口袋一片狼藉,黏稠稠的蛋清沾了一身,还挂着几片碎蛋壳。

    “哈哈,合着是婶子自家崽儿偷了鸡蛋,婶子倒赖起霜官儿来了。”村子里的大男孩一齐起哄,“这就叫贼喊捉贼!”

    “丢人现眼!”老林扔下一句话,瞪都懒得瞪妻子一眼,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笑、笑什么笑?!你们这群兔崽子谁时候没偷过家里头鸡蛋?”范二娘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拉起石头,“走,儿子,咱回家去,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村长在沈青青家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等人群散尽了才走的,“霜官儿,往后谁欺负你都别怕,爷爷给你做主。”

    沈青青推了推还在发愣的孩子:“霜官儿,快谢过爷爷。”

    “哦,谢谢爷爷。”霜官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也、也谢谢蝴蝶给我作证。”

    “爷爷这是应该的,霜官儿又没做坏事,怎么能平白无故被人冤枉?”蝴蝶抿起唇笑,脸上浮出一个甜美的梨涡。

    村长摸摸花白的长须,看着沈青青道:“菱娘子不必这么客气,我们庄稼人实诚,像范二丫头那么刁钻的少,同我们也不用讲那些虚礼,我们乡下人不懂得那么多,但凡有什么难处,乡里乡亲都乐意帮你们的。”

    “好,菱娘谢过村长。”沈青青恭恭敬敬地矮身一礼,将村长和蝴蝶送到路口,才转身回院子。

    霜官儿闷闷不乐地坐在老太君脚跟前,一张嘴撅着,愁眉苦脸。

    “怎么了,霜官儿?”沈青青只当他还在为着鸡蛋的事情生闷气,柔声安慰道,“我们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姊姊拿了嫩桑叶回来,我们喂蚕宝宝去,一会儿还有香甜的桂花糖吃。”

    霜官儿抽了抽鼻子,不话。

    沈青青也没办法了,抬头看看老太君,“老太君,这孩子是怎么了?”

    “……老太君……”霜官儿这才哽着声儿开口,“真的是我害死了娘亲,又害得姊姊差点病死吗?”

    “……傻孩子,范二娘信口胡,你信她做什么?”沈老太君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云娘性子仁厚,原是个有福的,只是塞外那几年受了苦,这才寿薄早亡。你姊姊的事就更与你无关的,别听信那范二娘胡。”

    沈青青从陶瓮里舀了半碗桂花糖,用热水化开,招呼霜官儿:“霜官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吃饭,别含着一肚子气吃饭。”

    霜官儿终究是孩子,听到有糖吃,烦恼一扫而空,欢呼着奔进屋内。

    沈青青矮身往藤榻上坐下,接过老太君手里的活计,正色道:“老太君,娘她的死……和那件事情有关吧?”

    “……你也长大了,菱儿。”沈老太君叹口气,“你娘死得有愧,我们家愧对死去的长公主。”

    沈青青只觉心口抽紧,定了定神,听沈老太君继续下去。

    “你既然还能问起那件事,想必也记得一二。”沈老太君握住她放在膝头颤抖的手,和缓着声儿,“你母亲为人仁厚,却也有些懦弱,分明手中握着最有力的证据,到了大营里,却不敢向人吐露一句。”

    沈青青目光闪烁,良久才轻轻道:“或许不吐露,才是对的吧?”

    十年前,是谁敢授意杀死当朝最受宠爱、也是唯一的公主?是哥哥吗?还是颜晗呢?

    不管是谁都不是她想要阻碍的,倘若她的存在令他们感到棘手,那么就是丢了性命又有什么关系?古来出塞和亲的公主,就算国破人亡,也是回不到故乡的。

    留给她们的,只能是身后无尽的荣耀,就像这十年间在全国各路为她兴建起的祠堂——那不过是对于不会话的死人的恩赐,是堵天下人悠悠众口的而已。

    “不管对不对,我们总要把真相告诉世人,这是你娘亲的遗愿。”沈老太君摇头,“菱儿,那半环玉镯还留在沈家,老太君心地藏着,将来拿到那件东西,悄悄交给你舅舅,自己别牵扯进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