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院里，林月娥摆出一桌好酒菜，让翠芽坐在上首，亲自为她夹菜斟酒，赔笑问道：“我的好姑娘，咱们表姐那里怎样了？”

    “什么怎样？”翠芽斜了她一眼，吃了一大口红烧蹄髈上的腱子肉，将肥肉全扔在一旁，看得林月娥直心疼。

    “就是……表姐有没有要同我这老婆子过不去的话？”林月娥又摆上一盘紫红葡萄，“翠姑娘尝尝这个，是我男人今儿去府里办事才得的，据是常和老爷做生意的西域商人送的。”

    “切，葡萄十年前才是个稀奇玩意儿，你如今还当它是个宝贝呢，在府里想吃多少没有？”翠芽翻了个白眼，暗暗咬牙，要不是那个沈青青，她会被派遣到这种荒郊野外来，真是晦气。

    林月娥又赔笑，将一大碟莴苣丝拌海蜇丝推到翠芽面前，“这东西是海里头的，翠姑娘尝尝，图个新鲜。”

    翠芽还真没见过，咂了一筷子，觉得味道不错，这才点点头，面色缓和下来。

    “凌大婶子也跟我起你的苦衷了，不过我看那表姑娘，仍是个任人欺负的善主儿，方才送去那么几个菜，她也不恼。”翠芽咬着筷子，一双眼飘忽不定，“倒是她身边那个薛家来的燕娘是个狠角色，还有那松萝，每每看我都想吃了我似的，凶得很。”

    “嘿呀，松萝那丫头顶什么事？家里头犯过事呢，一辈子翻不了身。”林月娥眉头舒展开几分。

    她倒不是真怕沈青青，只是觉得她那日分明断了气，搁了半日又活转过来，实在诡异。但家里人也安慰过她，这种事也是有的，还有人下葬时活转过来，在那里敲棺材板呢。

    林月娥叹口气，但愿如此吧……

    沈青青和吴氏怎么闹其实都不关她的事情，她只望太太平平在这田庄里当大王。

    翠芽在林月娥安排的住处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将自己扮得跟个大姐似的，才磨磨蹭蹭往沈青青住的西跨院去。

    踏进西跨院，却见是燕娘指挥着薛家带来的厮往院子里搬花。

    原本不大的院子，鱼池边、假山上、台阶下、栏杆旁、甚而廊中转角，花格窗上都摆满了花花草草，一眼望去，竟是踏不下半只脚。

    “唉哟，我们的翠芽大姐来了。”燕娘两手叉着腰，觑着翠芽张扬地笑着。

    反正沈青青只嘱咐她先不要为难翠芽，又没连玩笑都开不得。

    翠芽好歹明白自己不是姐的命，这话听在耳朵里有些刺耳，但也不好扯下脸皮同她骂，只矜持地笑了笑，道声惭愧，问道：“燕娘子，表姑娘哪儿去了？”

    “姑娘忙着呢，你这蹄子就莫去添乱了。”燕娘脸上笑意盈盈，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扶了扶翠芽的手，手下猛地使劲，掐了翠芽一把。

    翠芽一拧眉头，憋得一张脸通红才没叫出声来，缓一口气，唇边的笑有些僵硬，“那我往厨下催催姑娘的点心去。”

    “哼，蹄子，和我斗，你还嫩着呢。”燕娘抄起双臂，得意地哼了一段曲儿，一回头，见松萝起帘子，从东边的屋子里走出来。

    “燕娘子，我家娘子叫您呢。”松萝行了半礼。

    “嗳，姑娘，我来了。”燕娘近来看沈青青越看越喜欢，心中又暗暗可惜，怎地当初严氏没擦亮眼，趁薛老太君没改变主意前，聘了人家作新妇。

    沈青青的声音从一道鹅黄幔子里传来：“燕娘，你进来吧，没关系的。”

    燕娘起幔子，见沈青青侧坐在床畔手中拿个药碗，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一张脸倒生得白净，只是瘦了些，瞧着瘆人。

    “这是村里一个新妇，娘家姓宋，她丈夫惹了人命官司跑了，婆母前几日死了，自己也吃了毒野菜，因此我将人接了来。”沈青青从碗里舀出半勺药汤，在碗沿上细细刮净多余的药汤，吹凉了才俯身喂宋氏喝下。

    宋氏半醒，知道将喂的东西咽下去，但还不认人。

    “姑娘真是心善。”燕娘点头赞叹，“不过，姑娘舅母那里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可别为着心善，委屈了自己。”

    沈青青喂了半碗药，起身舒展一下腰背，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心善的，只是大舅母倒不是最可恶的，翠芽和那个林大娘更是被人当了枪使，骂折辱她们容易，但又没有痛在该痛的人身上，我何苦费那个神呢？”

    燕娘想了想，“姑娘这话儿倒与老太君往日教我们的相似，难怪老太君喜欢姑娘得紧，要姑娘做亲亲的孙女儿呢。”

    “你来这里，也是老太君的意思吧？”沈青青将药碗交给燕娘，“接下来宋氏娘子就交给燕娘照顾了。”

    燕娘愣愣接过药碗，愣愣点了点头，姑娘连这事都知道了？简直就是神机妙算嘛。

    “表姑娘，老太君那里传饭了，叫姑娘一道去呢。”翠芽探进一个头来，一眼扫到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宋氏，一脸嫌弃地皱起眉，捏着帕子一角“踏踏”走了。

    饭菜摆了一大桌，是沈老太君闲着无聊，亲自下厨做的。

    霜官儿大半日没见着姊姊，蹭蹭蹭扑到沈青青身边，“姊姊，你看，都是你爱吃的……”

    “是吗？”沈青青往桌上扫一眼，有蟹粉裹的蹄筋、咸蛋黄裹的虾仁、酿面筋，素的有茭白，切得细细的，和蛋炒成蛋饼，特特留老的黄瓜，切成几段，与冬瓜一起炖排骨汤。

    一旁碟子里还有红色的鱼冻，和一个热腾腾的瓦罐。

    “这鱼你不爱吃，我做给霜官儿吃呢。”沈老太君笑着向沈青青招手，“这鱼冻，和瓦罐炖的鸡汤，都是老太君时候娘亲最拿手的，今儿得了闲也做给你们吃个新鲜。”

    沈老太君身边的丫鬟垫了一块帕子，揭开瓦罐盖子。

    瓦罐里放着一整只鸡，皮肉炖的嫩烂，筷子一划即破，汤色金黄诱人。

    “好香！”霜官儿眼明手快舀了一勺汤，就往嘴里送。

    “哎，等等，我的祖宗！”沈老太君急忙去夺，但已迟了。

    “唉哟！好烫！”霜官儿被汤一烫，捂着嘴角抽噎。

    大晚上的，把我自己写饿了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