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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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越璟面前展开的卷宗上。

    越璟极慢地翻过一页,停住了手。

    “这是试子周平遇害的始末。”越璟抬手,示意礼部上前。

    礼部尚书曾允向前。

    “按在朝官吏之例,与周平父母一份抚恤。”越璟点头,略停顿片刻,“你看着办吧。”

    “臣遵旨。”曾允倒步退回原本的位置,再抬头时不由侧过去望一眼刑部尚书梁谦,报以略带同情的目光。

    梁谦始终将目光落在阶下,初春的天气,已渗了满额头的薄汗。

    昨日仇秩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一时间,大概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余下半个京城自然也在风传中得知了此事的始末。

    他倒不信,越璟对此毫不知情,甚至,若没有越璟的默许,仇秩他怎敢带着漠北军旧部肆无忌惮地踏入皇城?

    梁谦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摸不透越璟是算亲自开口询问,还是等着他上报此事。

    徐清半眯着眼,似在盹的猫,对于朝堂上的事并不做任何反应。

    没能得到指示,梁谦心中十分不安,额角汗水汇成几道,汩汩流下。

    梁谦将心一横,正算迈步,雷疏却先于他走出罗旭身后,朗声道:“此前提刑司受命查明数桩疑案,今幸不辱命,有所得。但朱大人为刺客所伤,尚未痊愈,方大人则恰逢休沐,不能前来,臣愿代为回禀。”

    朝臣们交换一下眼色,徐清曾指出方扶南在朱启山遇袭一事中留有嫌疑,应当暂时解职,配合调查,如今雷疏却称方扶南因休沐才未前来。莫非朱启山遇袭的案子,也有了结论?

    越璟点头,默许他继续下去。

    “臣等发现,自周平遇害以来,数案互有关联,因此一道来。”雷疏回头看向薛麟,续道,“周平遇害后,正是薛大人与方大人发现了河道中浮尸,此案的开头,就由薛大人来。”

    薛麟下意识将拳头在襟前擦了擦,虽是按商量好的套路出牌,但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正事,他心里仍忍不住紧张。

    “初秋那日,我与方大人在桃花渡口发现一具浮尸,起初认为是醉酒坠河溺亡,但追查之下,发现那青年是为人死后抛尸河中。后查明死者系临安城外桃园内船工周老大之子周平,新科压榜进士。”

    薛麟停下了描述,见众臣的注意力都放在案情上,无人关注自己,渐渐放开几分,接着道:“查几日内渡口往来记录,并以物证验明齿痕,疑犯定为当时与试子们一同离开临安城去往平江探亲的御史陈芸。”

    朝堂上无人做声,默默听着薛麟从捉拿陈芸归案一直到陈四娘中毒身死,陈芸离奇死在狱中,大夫人孔氏与三夫人一齐失踪。

    终于有人开口询问:“那么,以薛大人和提刑司其他几位大人之见,这孔氏与陈三夫人,究竟去了何处?”

    “这不如让大夫人孔氏亲自来。”薛麟一笑,扬了扬手。

    一个戴着幂篱的妇人从重重帘幔后走出,在阶下矮身一礼,并不话。

    徐清这时抬起头,定睛看向妇人。

    这不可能是孔氏,真的孔氏被受伤的阿英带回了徐家。阿英被他秘密处死,孔氏还好端端地软禁在后院花园深处,怎么可能在此?

    弄虚作假,这不该是罗旭的作风。

    “这位夫人是陈夫人未出嫁时的侍女。”薛麟解释道,“特为此事随族中南下,今日寅时方至,暂歇于禁中。”

    “我家娘子失踪前,曾托人将一份信件转交与民女。”妇人又矮身一礼,从袖袋内取出一封折起书信,“娘子在信中,四姐儿因兄长一事获罪,被人所害,娘子算带着四姐儿回到孔家暂避,但恐怕途中遭遇意外,因此先在信中明原委,送还家中。”

    妇人停顿片刻,隔着幂篱,能隐约看到她用手巾擦了擦眼角。

    薛麟从她手中接过信封,妇人再次矮身一礼,从另一侧退下。

    徐清落在信封上的目光移开,仍旧眯起眼做盹状。

    一封信而已,无足轻重,阿英行事向来细谨,孔氏未必能发现什么证据。

    倒也,不足为惧。

    薛麟退回两步,将信交给罗旭。

    罗旭展开信纸,草草一看,面无表情地点头,“果然如此。孔氏所言并无大用,唯有一者,信中明言怀疑三夫人来历。孔氏所见,陈三夫人右臂肘上六寸有一圆形痕迹,似是水火烫伤后所留疤痕。”

    “恰好,荷花池中女尸右臂上亦有如此这般一个伤痕,据仵作验来,伤痕已有十年之久。”雷疏的目光四下一转,漫声来,“宪司中仵作师尹,曾随漠北军为医,据师尹证言,长公主出塞前夕,州府送来两名侍女作为陪嫁,其中一人被灯油烫伤,塞上并无良药,长公主曾修书回京,请皇上赐药。”

    雷疏抬手,向前一直走到阶下,提高声音,“今日臣请皇上为证,是否曾收到长公主书信,信中作此言?”

    越璟慢慢抬眼,众人注视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气氛太凝重,似乎要将时间都冻结起来。

    片刻后,越璟开口,“确有此事。炎和二年七月廿七日,阿青书信送还京中,信中言其自请出塞和亲,于六月初八出玉门,附言有一媵从名为阿英,右臂上为灯油烫伤。”

    徐清皱眉,桐庐当初无心之言,今日竟被用作证实了阿英的身份,这确实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当日颜子陵归来之日曾言,婢子阿英因阿青不知所踪,自知罪深,因而自尽。”越璟站起身,垂在身侧的双手攥起,“既是已死之人,怎会再次出现在临安城中?当时掌管塞上军政的州府仍是燕山府路,荥木,立刻着人调取炎和二年燕山府路任职情况。”

    “提刑司已查过,炎和二年曾在燕山府路任职的大官员……”罗旭故意在这里停顿下来,沉声道,“于今,无一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