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不辞而别
罗旭是忙而不乱的性子,在勉强接受了方扶南不辞而别的事实后,立刻安排人前往沿途驿馆确认方扶南和沈青青的去向,薛麟和雷疏则携着书信匆匆入宫。
才穿过皇城的第一道门,迎面便遇上廿五。
“薛大人,雷大人,下官正要去提刑司寻人,既遇上了倒省却走这一趟。”廿五抬手做了一礼,抬起眼,眼中神色平常,并无分毫焦虑,“想必两位大人已经知晓,长公主和平王于昨夜私自离京。”
薛麟连连点头,点过三次之后才猛地一顿,直直看向廿五,“等等,你……徐隽那子也跑了?!”
雷疏目光一沉,喃喃自语,“子裁也不辞而别,他们三人该不会是……”
“方大人竟也不辞而别?”廿五神情一僵,“雷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不过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雷疏将两手举在胸前,连摆几下,神色纠结,“先好,这不过是我的猜想,我绝不是怀疑子裁,这些话便罢,也没必要嚷到皇上跟前。”
薛麟不耐烦地踢开落在鞋边的细石子,“你先,到底哪里不对?”
“我昨日听你和子裁起徐大人从水中逃遁而去,便觉奇怪。”雷疏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平王自跟随在徐大人身边,青娘子……长公主更深知那幅画屏来历,如此看来,他们理应也知池中机关。且徐大人老谋深算,在府中佯作狂乱显是故意为之,长公主和平王深知徐大人性格如此,岂会不加倍留心?”
雷疏停下来缓一口气,续道:“但徐大人竟能顺利启动池中机关逃出,其间薛郎君提起,长公主并未做丝毫阻拦,岂非……”
故意纵他逃离?
沈青青精通箭术,连他也有所耳闻,若真想当场拦下徐清,当真全无可能?
何况,他确实听沈青青提起,她执意将徐清逼到山穷水尽之境,坐实他的罪名。
“胡!青青岂会故意纵徐老头逃跑?”薛麟一下截断雷疏的话,怒目瞪着他,“她的人品性情如何,你又不是不知,别因为她不辞而别,就在这里胡乱猜疑。”
雷疏一噎,看廿五一眼。
自然,这些不过是他依据逻辑的推断,但从人情上来,他确实不能相信……
“这些事皇上自有定夺,两位大人也不必在此相争。”廿五脸上神情没什么改变,转身踏上长阶,“请两位大人移步,皇上在偏殿料理事务。”
“往常不是在书房,怎么今日移到偏殿?”薛麟跟着廿五穿过一道狭长的甬道,一边东张西望两旁一模一样的灯台,一边问道,“廿五啊,你和廿九不是被拨给青青做护卫了么?她又跑去塞上,你可会受责罚?”
廿五答道:“昨夜殿下已将护卫交还,新的护卫尚未拨下。”
“哦,这样啊。”薛麟摸摸下巴,笑道,“青青就是想的周到,虽然明知道皇上不会迁怒于你们,还是不想让你们落错处。”
雷疏点头,一边量着甬道的屋宇,沉吟道:“此处宫室偏僻,阶前青苔浓郁,似乎……”
廿五猛地在阶前刹住脚步,回转过身,“雷大人的不错,皆因今日之事,特意辟出此处。”
薛麟觉得他语气凝重,不由喃喃问道:“……什么事?”
廿五摇了摇头,不肯再透露。
“薛郎君,究竟何事,我们进去一看便知。”雷疏再次抬头量这处宫室,惨白的墙,漆黑的青瓦,整个院落整齐非常,令人生出一丝不悦。
“行了,我恨不得早点面圣。”薛麟一拂膝前衣物,大步跨上台阶,自语道,“这时候让我去追,不准还能追上青青。”
廿五站在一旁,向雷疏行了一礼,将目光转开,“雷大人,殿下行事,当真令人……”
他摇了摇头,并未将接下来的话出来,或许是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
“这是……到底怎么了?”雷疏握紧了手中一沓信纸。
方扶南、沈青青和徐隽一起不辞而别,留书称去往塞上,宫中非但不追索他们的去向,反而神神叨叨,不知在遮掩什么,这是为何?
看来也只有进这宫室一探,才能知道究竟。
雷疏跟着薛麟跨过半膝高的门槛,门槛内外红漆剥落,一道深刻的阴影在屋内,模糊露出一横白色。
“吓!”薛麟顿住脚步,抱起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大约原是一方矮榻,现在正覆着宽大的素绢,素绢上提着连绵不断的回纹,随着其下的起伏在昏暗的室内闪出光芒。
薛麟近来在提刑司当差,这倒吓不着他,很快便回过神,一转眼见越璟坐在左首,佝偻着背的老内监捧着一方锦盘,侍立在侧。
“你们来了。”越璟起身,抬起手,“荥木,将那笺子拿给两位大人看。”
荥木应一声,呈上一页短笺,并一枚包裹在白色绢帕内的鸢尾头花。
薛麟一眼扫过,见短笺上隽秀硬朗的笔迹,再熟悉不过。
“其兄入狱,陈氏死之。今徐氏罪重,何为也?”
薛麟念了一遍,不解,抬起胳膊戳一下雷疏,“云芝,这是什么意思?”
“……”雷疏拿起短笺,应是墨蓝色的诗笺,用白垩粉调成的颜料写上字,煞是扎眼。
“这是……”雷疏看看越璟,犹豫道,“陈芸因杀害新科试子周平被捕,其妹陈四娘本是平王妃的人选,但……有人设计令陈四娘中毒身死。”
越璟从他手中拈起诗笺,“云芝,有什么话,但无妨,不必顾忌。”
雷疏长长舒一口气,只觉胸口有团棉絮堵着似的,轻声道:“陈四娘被兄长的罪过牵连,徐皇后认为她应当羞愧而死,因此命人下毒;如今徐大人犯下大过,长公主留下如此书信,实为……”
“这么……!”薛麟猛地回过神,望向覆盖着素绢的矮榻。
“今日卯时,有宫娥回报,皇后投缳自尽。”越璟摇头。
徐停云并未留下片语,只有案上的短笺和那枚鸢尾头花。
薛麟一怔,听着越璟不带感情的话,不知为何想起那夜离开忠烈庙时,方扶南起的那些……桐庐公主是如何在塞外挑起羌王父子兄弟之间的恩怨。
他当时笑道,那女郎的一句话,比杀人的刀子还利。
如今看来,确确如此。
短短十六个字,便逼得徐停云自尽,这是何等的……
“皇上可会责怪青青?”薛麟不自觉地问道。
“我怎会怪她?”越璟奇怪地看向薛麟,“施于己而不欲,亦勿施于人。这是皇后自己心中所想,阿青不过直言点破而已。何况……”
在现在的形势下,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