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三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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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萝愣了片刻才回过神,走近山壁,伸手触摸面前一块橙红色的石块,“方才娘子在山前敲,这儿露出一道山洞,娘子一进去,洞口又被堵住了。”

    “机关?”徐隽在山壁上敲击几处,整座山纹丝不动,“她应是触到了机括才能进去,但这山石上并无明显的机括痕迹。”

    方扶南将山壁上下量一番,后退几步,从地上捡起一段沙柳枯枝。

    “方大人……?”绿萝怔怔望着他。

    “青青随身带着弓箭,这山壁上若真设有机括,定然隐藏在石缝内,她用羽箭才可触及。”方扶南寻了石块上几道崭新的摩擦痕迹,一一试过。

    石壁果然一阵响动,移开半人宽的缝隙。

    徐隽当先跑了进去,方扶南确保沙柳枝条坚韧,这才放开手,看向绿萝,“洞中不知有何物,你留在外间,既可照应机关,万勿令其自行闭合,若我们迟迟不出,早去关内报信。”

    绿萝眼圈儿一红,“方大人什么啊?娘子才不会有事呢。”

    “也是,我遇事向来悲观了几分。”方扶南自嘲一笑,也侧身走进石缝之间。

    走了不到百步,沈青青和徐隽坐在山道内,透过上方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仰望天空和两道高耸山峰的剪影。

    “你也来了。”沈青青起身,站到岩石上,将视线调整得更为准确,“我模糊地想到了一些,崔明远将三危山周围的景物画得再分明不过,但所谓‘三危’,当有三峰相峙,他那画上却只两座,而且俱是从山脚下望去。”

    只有在另一座的山体之内向外遥望,才可能见到这般景象。

    崔明远曾踏进过这条山道。

    那么,山道的另一头——同样被石块遮蔽的那一头,藏着什么样的答案呢?

    另一头的石块并未封死,只是简单地遮蔽在前,三人很轻松便推开石块。

    面前是大片谷地,赤褐色的山岩被风一层一层剥开,在断面上留下水一般的波纹,千年万载,竟成了藏在山腹内的一块不为人知的空地,堆积了不知何处吹入的砂砾。

    起伏的沙面下,隐隐露出几块断裂的铁甲。

    方扶南俯身拂开沙土,一只化为白骨的手臂露出地面。

    “这山中谷地不,想必那些士卒,便是埋骨在此。”徐隽走了几步,脚下触到一物坚硬,抹开沙土,却是一枚珠花。

    指头大的明珠在沙中埋了十余年,光华未改。

    “这是……”徐隽点头,“如此看来,不仅漠北军的悬案有了下落,便是那些凭空消失的北都宫娥妃子,都有了下落。”

    方扶南挖出几具尸骨,粗粗看过,“但这之中,并无女子尸骨。”

    准确来,只表面上这一层沙土中埋着尸骨,再往下,只有几枚散落的珠花,与徐隽拾到的那枚大同异,俱是精美绝伦之物。

    “哦?”徐隽饶有兴致地量四周陡峭的山壁,“是谁趁着风沙将那些宫娥带进这儿,又等羌人过去后,送她们离开?”

    他噙着笑转头看向沈青青,“这应当不是先帝所为?”

    沈青青摇头,“当时举国岌岌可危,北都城破,北羌逼近江北,江南急于应战,谁也无暇顾及那些宫娥。”

    可是,是谁呢?

    是谁发现了这条当时连北羌都不曾发现的通道,趁大风沙之时救下宫娥?是谁将漠北军连同车马辎重引入这死地,又是谁进入通道救出了崔明远,并让他之后十年为之心甘情愿卖命?

    沈青青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可能……”

    徐隽将珠花在手中掂量几下,笑道:“在你眼中,也会有不可能的事情吗?”

    他又走近几步,贴近沈青青耳边,低声道:“长公主殿下,有什么事会比‘死而复生’更不可能吗?为什么不敢出你的猜测?”

    沈青青向一侧退开两步,抬眼看他,“你知道这个猜测意味着什么。”

    她不会出来,除非那个人——那个能让崔明远死心塌地卖命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

    “不愧是心系社稷的长公主。”徐隽闲闲一笑,哪怕一丝会让朝政的动荡的机会也要掐灭吗?即便那不过是一个痴人梦般的猜测,也如此警觉。

    沈青青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径自走到方扶南身边。

    临近岩壁南侧,倒伏着残破的军旗。

    方扶南正半跪在地,心吹开细沙,从尘土中剥出几页残破的纸张。

    纸张年久变脆,幸而所用书墨曾是上品,历经多年雨日晒仍不改颜色,在泛黄的纸页上清晰异常。

    “这就是了。”方扶南取出早已备下的一方极薄的琉璃板,将易碎的纸页心压在其中,收了起来。

    这是徐清的笔迹,信中亲笔指出三危山北峰下可能潜藏的洞穴,一手为羌人安排下计策,并请钦天监官员依照旧例算出风沙来临之日,将崔明远手下一干人等,尽数引入其中,封死洞口,令其困死。

    信末还盖上了左丞相的相印,当真狂妄至极。

    虽迟到了整整十二年,但罪证昭然,半点没有被时间或是风沙泯灭。

    “崔大人和这些埋骨荒山的将士们都可安息了。”沈青青背过身,望着南方天际,轻声道,“王事已了,四境清平,如今各自归乡去罢。”

    希望你们终能魂归故里。

    只是,徐清啊徐清,余下的账要怎么算?千千万万的命,只是为了一个野心而葬送?一个人的命,怎么才能抵得过千千万万的性命?

    死也无益。

    “啧。”徐隽挡在石壁前,见她面色冷冽,“个商量,我与我那叔祖也是一族血仇,长公主能否让我亲手……”

    “传信回漠北军营地,令仇将军闲时来为阵亡将士送行。”沈青青侧身走进狭窄的山道,“至于,徐老的事,只怕要寻到他本人,才能了局。”

    “这有何难?”徐隽耸了耸肩,“他自是去了北羌,不定如今正是羌王的座上宾,你信也不信?”

    “那又如何?”沈青青的声音从山道中传来,折返了几回,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绿萝的欢呼声模糊传来。

    徐隽直起身,懒洋洋一笑,看向方扶南,“娘子生气了呢,或许很不好哄,不如我们带信给颜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