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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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正在话,身后猛地铮然一响,铁器擦着石块的声音拉得极长。

    吏不由捂住腮帮,这声音听着真叫人牙酸,一抬头,见一个穿轻甲的女郎纵身飞进围墙,一抬手,将手中长枪重重往地面上一拄。

    吏量她一眼,见她并非汉人模样,胆子一壮,喝道:“你……你是何人?南邾左丞相大人在此,不在外面守城,进来做什么?!”

    “噢,你就是徐清。”女郎提着长枪走近几步,“你见过我大哥了吧?我是薛将军第三女薛骢,也是前任蒙塔月城守城将领之女乌伦珠。”

    徐清还未发话,吏先一声惊呼,倒退两步。

    一道高大的人影也翻下来,铁墙一般竖在徐清面前。

    “你、你是……绍布将军……?!”吏脚下一软,跌在地上。

    十二年前,北羌兵败退回塞上后,羌王听了一位汉人使者的话,对蒙塔月城守将倍感猜疑,将领不堪猜忌,自刎明志,夫人带着幼女乌伦珠驰往薛家军营地,当时的副将绍布则接过守城之任,与全城军民举火起誓,从此与北羌水火不容。

    如今十二年来,未曾更改。

    今日绍布和乌伦珠到来,除了报仇,他想不到别的缘由。

    薛骢将长枪随手一甩,将将就着吏脖子擦过去,吏大叫一声,向后倒在地上,忙屏息装死。

    “徐大人不认得我不要紧。”薛骢竖眉,唇角却勾起笑,“这位绍布将军您一定认得——十二年前,扮做王城使者,逼死我父亲的,不就是您么?”

    徐清上上下下地量着面前的女郎,不置可否地笑起来,“老头儿这辈子害死的人不差一个两个,哪能个个记得一清二楚。”

    “不错,我不会错认。”绍布将双拳捏得格格作响,“老羌王在内斗中死后,我一直想要找到当年那个咄咄逼人的使者,为将军报仇。”

    绍布忽然纵声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个人竟是南邾位极人臣的丞相大人!苍天有眼,叫我在这里又见到你。”

    薛骢抬手拦在绍布与徐清之间,“绍布将军,老太君过,要带活的回去,您可不能……”

    话未完,只见徐清颤巍巍地站起,似乎想向前走去,但又跌回圈椅内,重重喘息一会儿。

    “我看他不大好,毕竟这些年纪在身上,要活着带回去也难。”薛骢皱眉,从袖内取出火折,将一点火星高高抛上屋檐,“方才老太君带信给我,若找到徐清,务必传信告知,有人务必要见他一面。”

    徐清抬起头,望着火星在屋檐上跳跃几下,熄灭下来,喃喃道:“嘿嘿,是谁想见老头子?是不是阿青那个丫头?”

    “待他们来了,你便知道了。”薛骢一边用枪尖指着吏,一边密切关注着徐清。

    徐清斜乜她一眼,皱成一团的脸舒展来,竟露出几分柔和之意,絮絮叨叨,个不停,“老头子可不等了,走了走了,十多年了,我那不肖弟子,想不到……就算拿死逼到他眼前,他也不改……”

    薛骢和绍布对看一眼,绍布抬脚踢一下正装死的吏,“起来,把徐大人的话全记下来,敢漏一句仔细你的脑袋!”

    吏忙连滚带爬地跳起来,一把抓过纸笔,将全无逻辑的话飞也似的记下来。

    “明明是那样的好苗子,后来那几个,不论是阿青,还是隽郎,分明都不及他……”徐清抬起一条手臂,似乎想抓住空中的什么东西,“到底何处教错了?是我何处教得不对……?为什么隽郎也如出一辙……或许确是我教得不对……”

    院外一阵嘈杂,随即大门被猛地撞开,许多人跑了进来。

    孝清帝快步赶到书案前,正听到最后一句话,便轻声道:“老师,是哪儿错了,我不是早就告诉您了么?”

    徐清作势抬了抬头,但没能抬起,而是一头栽在书案上,喃喃道:“是你来接老师了啊……”

    “皇伯父。”沈青青站在他身后,摇了摇头,“徐老已过世了。”

    孝清帝应一声,转过身,“阿青,回去吧。”

    ………………

    半月后,战事临近尾声,仇秩带着一支轻骑先行返回大营。

    沈青青正与孝清帝在主帐中下棋,仇秩径自来到沈青青身边,看了一会儿棋,没话。

    沈青青抬起头,“大将军回来了,您有什么话要吗?”

    仇秩深吸一口气,犹豫不言,心中祈祷她自己问起。

    沈青青看看孝清帝,搁在棋盒内的手一收,“皇伯父,我不下了。”

    “行。”孝清帝起身,“我去寻巾帼将军话。”

    仇秩拍拍胸口,松口气。

    沈青青望着仇秩看了一会儿,终于遂了他的愿,“大将军,大军今日便要回撤,颜晗也回来了么?”

    “这……”仇秩不自觉地将脸侧开一个的角度,梗着脖子道,“军祭酒不回来了……不是,早在几日前,我们怕殿下难过,因此瞒着……”

    沈青青凑近一些,“您这么轻,我怎么听得见?”

    仇秩轻咳两声,挺直背,将目光远远望向帐顶,勉力让自己沉痛地道:“军祭酒在几日前阵亡,请殿下节哀。”

    完后,仇秩胆战心惊地望向面前的女郎。

    沈青青面色平静,直看到仇秩鬓边冷汗直淌,才轻声开口,解了他的窘境,“不能更假。”

    仇秩顿时一松,心里就怕她信,忙笑道:“我就嘛,子陵这破主意,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他想抛下我?”沈青青略蹙起眉,瞪了仇秩一眼,“想都别想。”

    仇秩一凛,心道此事与自己有何关系?

    一抬头,见沈青青已抱着帷帽跑出帐子,灰马应声来到帐外,载着她一阵风似的驰出辕门。

    望不断的沙丘浸透在余晖中,颜晗牵着马信步走过三危山下,落日在沙丘湖上散做千万个,金红的浆果一般。

    “颜晗!颜晗!”

    遥远的喊声渐渐盖过四周砂砾嗡嗡的鸣唱,马蹄声也一声递过一声,愈来愈近。

    颜晗转过身,那比太阳还耀眼的女孩子飞身下马,抬手抛开帷帽,向他扑来,

    与当年她初至塞上时,一模一样。

    “可算找到了。”沈青青笑道,“喂,颜晗,你不记得我跟你过什么?”

    “什么?”颜晗收紧手臂,枕着她的肩闭上眼。

    过什么都不重要了,声名地位,恩怨生死,那些都不重要。

    只有她才是重要的。

    “如果哥哥不答应我退婚,等完仗,我们就私奔。”沈青青望着他霎了霎眼,“现在,我们走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