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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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冻土破开, 雨淅沥, 春雷隐隐,万物复苏。

    春日渐暖, 花园中的海棠、铃兰、含笑等等开得忘乎所以, 繁花满树,韶华极盛。与此同时,浓重的香气仿佛铺天盖地般笼罩而来。

    在林轻舟多日未踏出房门之后, 计燃毫不犹疑地下令将花园内的花榭都铲除干净,无论珍稀名贵与否, 全部换成四季常青的无花绿植。

    不过一天时间, 那些阴魂不散的香气便消弭无踪。

    林轻舟踏出房门,走至花园, 眼前的景象不由令他震惊,心底柔软的地方,被深深地触动。

    蠢徒弟虽然资质差,修道一年,都未能成功引气入体,但对他这个师父,一直都是无可厚非的赤诚以待。

    去年, 计燃花费重金, 为林轻舟在铸剑大师烛雍子处造的一柄长剑, 经过一番千锤百炼, 终于锻造完成。

    烛雍子派遣一名道童送来书信, 告知计燃即日便可去他铸剑之地,三百里之外的春陵山取剑。

    三百里路,长不长,短不短。

    若是脚程快的好马,半天时间便能走一个来回。

    计燃府上良驹甚多,为了给林轻舟一个惊喜,亲手将剑送到他手上。他便瞒着林轻舟,带着两名会武的侍卫,骑着快马,亲自去春陵山取剑。

    一上午时间,林轻舟在计燃的书房中翻看完半本《泗水杂记》,坐于园中高峻假山上的沉息坐数个时辰,后又在房前练完几套剑法。

    在此期间,竟然都不见计燃跟着前后转悠,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按照往日,计燃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着林轻舟,缠着要看他的剑法,求他讲述之前修习仙术的经历,以及问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今日却一反常态。

    林轻舟初时,行事无人扰,难得的耳根清静,心中甚至有几分愉悦惬意。

    但,时至午后,仍然不见计燃身影。

    林轻舟竟心底渐渐生出一丝不习惯,毕竟这一年多以来,计燃都是一直这般围在他身前身后转。

    他想着,大抵计燃有政事急情要处理,一时抽不开身吧。

    虽然计燃这个闲散王爷,除了每日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他的爵位至今未被夺取,简直是个奇迹。

    如此想着,林轻舟下午继续如常时般,练剑坐,看书习咒。

    即使现下没有生存危机,但也难保以后没有。

    对于修道,他从未懈怠过。

    但是,直至晚间亥时,计燃房中漆黑一片,依旧未归。

    一整日都行若无事的林轻舟,终于有点坐不住。

    他从计燃房门前的石阶走下,恰好望见不远处,园中的青藤架旁侧,一名叫柳笺的厮,正支使几个仆从栽新的罗汉松。

    柳笺往日是寸步不离随侍在计燃身侧的。

    林轻舟心中有几分不祥的预感,便叫来柳笺,询问计燃的下落。

    作为仆从,对于主上的行踪,本该三缄其口的。

    但是计燃久未归来,恐有不测。

    加之柳笺也知晓,在王爷心中林轻舟非比寻常的地位。

    当下,柳笺便知无不言地,将计燃轻衣简从去三百里外取剑之事,告诉了林轻舟。

    三百里外的春陵山,纵然马匹腿脚不快,合该早就归来。

    想及,最近几日泗水城不大太平。

    在城郊,溪边浣衣的村妇在岸边发现两名男子的尸体,死状惨烈,浑身干瘪如柴,真元被榨取得一干二净。

    近段时间,疑似有凶恶歹毒的邪祟在泗水城一带活动。

    林轻舟心中生出几丝担忧,匆匆向柳笺道了声谢。

    随后他不再多言,走至院中,长剑往半空一掷,跃身而上,便掐诀御剑乘风,朝着春陵山的方向而去。

    柳笺等几人,没见过这阵仗,仰头望着林轻舟夜空中飘然远去的身影,登时目瞪口呆。

    往日,因王爷修道一年多无所长进,连一丝仙气的影子都没,他们都暗地里偷偷骂林轻舟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不仅身无长物,只知道蹭吃蹭喝,还利用美色,将王爷迷得晕头转向。

    表面上他们都对林轻舟恭敬有加,背地里实则十分不齿。

    现下,他们不由都瞠目结舌了一回。

    往后,再没人敢乱嚼舌根。

    却这边,春意虽至,但夜间冷风扑来仍有些微料峭寒意。

    林轻舟在冷风中,指间咒诀变化数次,每变化一次,足下之剑,前行的速度加快几分。

    半个时辰后,林轻舟抵达春陵山。

    烛雍子的春陵山庄,依山而建,位于半山腰处。

    此时,举目四望,都是黑黢黢的起伏山峦,只有半山腰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林轻舟乘剑而下,在山庄前落地收剑,走上前去叫门。

    春陵山庄建得甚是气势恢宏,远望是一片白墙灰瓦连绵,走上大门石阶,朱漆大门足有三丈高。

    大门前,挂着的两个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烛火摇摇曳曳。

    一股幽幽的寒气,若隐若现地朝四周漾开。

    林轻舟轻拍门上铜环发出的声音,在空寂茫茫的夜色中,甚是突兀响亮。

    不消一会儿,朱漆大门吱嘎一声开,一颗圆脑袋探了出来。

    是一个梳着双髻,眉心一点红的道童。

    他双眸无神,朝林轻舟缓慢道,“你是何人?有何事?”

    一字一句,像是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一般。

    林轻舟长眉微皱,问,“一名叫计燃的客人在不在此处?他今日上午曾到此地取剑。”

    那的面容僵硬的童子,岿然不动,亦是半晌没有任何言语。

    林轻舟疑心他是否未听明白,正算复述一遍。

    他却蓦地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声音平直,毫无起伏,道,“有的,请稍等。”

    这般情状,与以前他画设计图时,那台总是卡住的破电脑如出一辙,不管输入什么数据,输出信息时都像母猪上树一样坎坷艰辛。

    道童话毕,门后的头收了回去。

    眼前沉重的门,又吱吱嘎嘎地,缓缓合上。

    此地处处都透着古怪,不宜久留,林轻舟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带计燃离去。

    等了足有半刻钟,林轻舟的耐心被一分一秒的消耗,所剩无几,那传话的童子才出现。

    他手上拿着一块作为传话信物的玉佩,道,“他让你先回去,他要留在此地。”

    林轻舟接过玉佩,细细端详,确实是计燃的东西。

    他沉吟一瞬,将玉佩收入袖中,轻声道,“多谢,那我这就走了。”

    林轻舟步下石阶,踏上通向山下,林木繁茂的夹道,背后的关门声却迟迟未响起。

    直至他身影走到一处转角,身影消失在浓黑树影里。

    那扇像一张血色大口的门,方才缓缓合上。

    林轻舟听见声响,不由分,手握长剑纵身跃起,足尖点枝踩叶,清逸如一缕墨色夜风般,悄无声息地穿过树林,越过黛瓦高墙,掠进春陵山庄中。

    春陵山庄依山傍水,潜入山庄后,隐隐可听闻叮咚山泉的声响。绵亘屋瓦顺着山峦的倾斜幅度,高低错落排开。

    林轻舟在夜色中一路飞檐走壁,只见山庄内与山庄外的僻静清寂不同。

    春陵山庄外看萧瑟岑寂,实则是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山庄内。

    屋舍间,灯火点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屋内屋外都是行走的人影,执杯握盏,言笑晏晏,热闹至极。

    林轻舟自屋檐飘落而下,匿身于一簇灌木丛后,仿佛瞬息之间,跌入另一个光怪诡谲的世界。

    可以望见,亭台水榭中,青石径上,花丛树影旁,随处可见陈列的案几,上面摆放着精致糕点,美酒佳酿。

    除了往来盛酒的美婢,搀扶醉如烂泥的客人的厮外,其余的都是相貌中上等以上的年轻男子。

    有的是身负修为的修士,有的仅仅是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或三两交谈,高谈阔论,或喝得不省人事,醉倒在美姬怀,或以手撑着石灯,吐得天昏地暗,吐完一抹嘴巴,又继续畅饮。

    人人神态昏昏,笑意迷离,沉醉不知归路。

    清风一吹,颓靡空气中,蓦地飘来一股淡淡奇异香气。

    林轻舟不心吸入一丝丝,一刹那便脑袋轻飘,意识有点迷蒙。

    他连忙掐了个诀,念了几遍《清心诀》,才驱散那种诡异的感觉。

    他从树的阴影走出,敛声屏息,掐了个诀,将那引人沉迷的香气隔绝在外,佯装是众人中的一员,朝着四下扫视一圈,不见计燃。

    春陵山庄占地甚广,四处都是沉迷宴饮的人。

    林轻舟在山庄的亭台水榭、屋舍楼台找了一圈,都未找到计燃。

    只剩一个地方没有找,那便是位于山庄正中位置的那一处最为灯火通明的殿宇。

    在外间,可隐约听见屋内传出喧闹之声,比之他处,更为人声嘈杂。

    门口处时有人进出往来,林轻舟不动声色地走至殿中。

    只见殿中歌舞升平一片,主座之上是一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笑意深深地望着殿中所有人,似是非常享受这种热闹嘈杂的气氛。

    殿中两侧摆放着数列案几,众人执着酒杯往来穿梭,殿室中间是翩翩起舞的歌姬。

    林轻舟在乌烟瘴气、牛鬼蛇神乱成一片的殿内扫视一圈,果然在角落里的一张案几上找到计燃。

    他一手按着酒盏,一手握着酒杯,正在不停地饮酒,两颊酡红,已是醉态。

    林轻舟穿过人群,走至他的身侧,屈膝下蹲,轻声唤道:“徒弟。”

    计燃握着酒杯的手停止了一瞬,神情迷茫地望他一眼,大着舌头,道:“你谁呀?”

    随后他又继续杯盏不停地喝。

    林轻舟不由皱眉。

    蠢徒弟翻脸不认人,这是中惑术了。

    林轻舟抬眼又朝主座之上那人,即宴会的主人,望去。

    他一手支头,躺在高座之上,不断有人向他敬酒,着恭维话。

    而他对于这种众星拱月般的感觉,神情慵懒,怡然自得,非常受用。

    此人定然不是什么铸剑大师烛雍子。

    林轻舟再看殿中其他人的形态,蓦地,忽然知道了他是什么。

    见素阁有记载。

    明雀王。

    极为喜好举行宴饮行乐,众人瞩目。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为了让宴席不散,能一直不舍昼夜地举办下去。他便使用惑术,令人短暂地失去自身所有记忆,沉醉在宴席中,忘记归去。

    整座山庄里,所谓的客人,不过都是中了他的惑术,被他利用各种途径带到此地的人。是客人,实则是陪他玩,满足他虚荣心的道具。

    此地到处都是迷乱神智的异香,林轻舟捏了一张符,朝计燃施了一个醒神的咒诀。

    他的神思瞬时清明过来,呆怔地望向林轻舟,“师父,这是哪里?”

    “出去再。”林轻舟一把提起蠢徒弟,扔下一句话,朝外走去。

    蠢徒弟挣了挣,捡起扔在案几下的一柄长剑,才跟在林轻舟身后。

    熟料,林轻舟的一只脚刚碰上门槛,一道慵懒至极的声音从高座上传来,“想就这么带走我的客人?”

    殿内一时陷入刹那的寂静,甚至连殿室之外的人,都张望过来,循着高座之上那人的目光,再望向林轻舟。

    林轻舟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随后佯装没有听见,步履不停地朝外走去。

    倏地,明雀王化作一道羽状的青色光芒从林轻舟身后遽然闪至面前,伸出一柄折扇,挡住他的身前。

    他本是杀意凛凛,待看清林轻舟的相貌,眸中一亮,“跟你话呢。”

    林轻舟淡淡道,“强留客人不是待客之道。”

    他面上着话,袖中的手却默默攥紧符箓,掐诀驱咒。

    尔后,出其不意手腕一翻,一束蓝光从袖中射出,化作一抹流光,散落到殿中的那些舞姬身上。

    瞬息之间,那些腰肢纤柔,貌美无双的舞姬全都化成了一只只吐着蛇信、粗若房梁的黑蛇,在殿中肆意地扭动黑鳞片片的躯体。

    突变只在电光石火间,那些沉迷宴饮的客人,看到这一幕,瞬间震惊石化,殿内酒盏落地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明雀王皱了皱眉,折扇啪的一声合上,那些黑蛇登时又重新化作舞姬。

    他再长袖一挥,殿中香气更为浓厚。

    方才被吓得乱成一团的众人瞬时停住动作,双眼迷茫一瞬,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浑然不在意地继续推杯换盏。

    他们被抹去了刚才的记忆。

    倒是计燃吓得不轻,看到那些在蛇堆里仍然饮酒作乐,甚至搂着一条蛇亲个没完的人,更觉毛骨悚然。

    他吓得双腿颤,冲到林轻舟面前,拔剑出鞘,一脸警惕地望着手执折扇的明雀王,逞强道,“师父,我保护你。”

    林轻舟将他一把扯开,丢到旁边,微抬下巴,朝明雀王道,“外面空旷些。”

    明雀王望见被搅乱的宴席,脸上浮起一抹冷笑,“那么,就请赐教了。”

    两人就这么起来了。

    一人用剑,一人用扇,两道身影在绵亘屋瓦上此起彼落,一时竟然难分胜负。

    计燃还是第一次见林轻舟使用剑招与人争锋,一时不由仰头看着呆怔住。

    林轻舟今日一身浅碧,飘逸不群的身形宛若一片天际行云。

    素常有些微清冷的面容,剑起剑落间,更添一股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禁欲味道。

    山庄内仍然宴饮的众人,不觉有异样,初初还以为是舞剑表演,底下甚至有人拍手叫好。

    直到,林轻舟一面出招,一面驱动咒诀,将山庄内那些欺人幻术变成的东西,一一化成原样。

    案几上摆放的糕点成了爬动的蟋蟀,蝗虫,白蚁,酒盏中盛放的酒变成了烂泥污水,美姬一个个变成野雉、穿山甲、鹧鸪、野狐等等。

    连那引路的道童都瞬时之间,变成一头满地乱跑的山猪。

    山庄内瞬时乱成一锅粥,沉溺宴席的众人都醒过神来,吓得慌不择路地仓皇离去。

    明雀王连忙补救,一面应战,一面施展幻术将山庄内的东西恢复原样。

    但破坏始终比复原简单。

    眼看山庄中的客人跑得所剩无几,他怒不可遏,也不再去管山庄中是如何一片狼藉不堪,只专心致志地对付林轻舟。

    两人剑扇相击铮然,一路从春陵山庄,到春陵顶。

    计燃寻到自己的马,翻身上马,一路朝山顶疾驰而去。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这般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为师父分忧。

    春陵山顶有一处断崖,崖底是一条溪涧。

    待计燃抵达春陵山顶时,林轻舟二人正在悬崖边得如火如荼。

    明雀王是妖修,修为与林轻舟不相上下。

    望见计燃到此地,他瞬时就抓到了林轻舟的一个弱点。

    他折扇一挥,一股强劲的妖风向计燃袭去,马被直接掀翻在地,计燃登时从马背上摔落,手中握着的剑也被甩飞到悬崖的一侧,险险要被掉落下去。

    计燃爬起身后,连忙跑去捡那剑。

    怎料,那明雀王恶性突生,与林轻舟斗得不可开交,还不忘又朝计燃那里补一扇子。

    计燃方捡起那剑,一道白光劈下,只见足下所站立的地方,裂痕寸寸。

    他尚来不及跑,脚底一个悬空,身体后仰朝崖底坠去。

    山崖冷烟缥缈,计燃望着四周漆黑的一片,身体急速下坠着,心里悲戚地想着,今日他大概是要将性命交代在这里。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却等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拽住了他的衣领。

    尽管像以前很多次一样,粗暴得像在拎东西一般。

    但在此刻,计燃激动得瞬时眼眶就红了。

    林轻舟掌中凝力,催动灵力,咬牙一拽,将计燃拽到了身前,站立在他的身前。

    “不要命了!”林轻舟低声斥责。

    这是责怪他不该去捡这柄剑。

    计燃有点委屈,喃喃道,“这是我要送给师父的剑。”

    林轻舟又气又感动,闭目深呼吸一口,最后所有的话都化为一句,“你看你手中的剑。”

    计燃低首望去,只见自己手中只拿着一截枯树枝,哪还有什么长剑。

    “这是怎么回事?”

    林轻舟语调淡淡的无奈,“烛雍子大概已经遇害,被妖孽鸠占鹊巢。”

    半晌,林轻舟未听见他有何言语,以为他在反思。

    谁知,只见他身体前倾,差点一头栽下去。

    幸好林轻舟及时出手,一手将他拽住。

    计燃第一次站在飞剑上,望着脚下黑黢黢一片,不由一阵头晕目眩,双腿颤,方才都是一直在强撑,此刻终于要撑不下去。

    你见过恐高的剑修吗?

    计燃灵根资质不行,灵修这条路等于封死。

    但林轻舟想着,勤能补拙,剑修对资质要求稍微低一点,兴许他能走通。

    然而,这条路似乎

    计燃站在剑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想捂上眼睛显得自己怂,便干脆转过身来,与林轻舟面对面而立。

    淡淡月色下,隐隐可望见,眼前人屈指掐诀,青丝飞扬,莹白如玉的面庞沉静清冷。

    淡蓝色的衣袍被卷起流水般的弧度。

    一双眼睛带着几分温煦暖意地望着他。

    “师父,这样看着你,我什么都不怕。”计燃出声道。

    林轻舟还未作答,蓦地,崖顶传来一道声音,正是那明雀王。

    “真是师徒情深,羡煞旁人。”

    “我记住你了,后会有期。”

    前一句话,带着调侃语调。

    后面这句话,是对林轻舟的。

    林轻舟不由眉心一皱。

    “他是谁?”计燃问。

    “喜欢开屏的公孔雀。”林轻舟答。

    “你为什么想修道?”

    回到泗水城后,林轻舟走至计燃房门口,与他分别时,问出这么一句话。

    “最开始,我修道是为了能看见我娘,现在我修道是为了能跟师父一样。”计燃望着林轻舟,眼眸一瞬不瞬道。

    “为了看见你娘?”林轻舟心生诧异。

    “恩,修道之人不是都神通广大吗,至高者甚至能长生成仙我想再见我娘一面。”计燃着着声音低下去,双眸微垂,看起来有些难过。

    “你对修道似乎有所误解,修道之人并非无所不能。”林轻舟话到此处,顿了顿,酝酿一瞬,戳心戳肝但一语中的的话出口,“你并不适合修道。”

    计燃点头,垂着眼眸,头也垂落得更低,声轻如呢喃,“我知道。”

    这一刻,林轻舟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回到房间,林轻舟翻来覆去没睡着,闭上眼睛脑海中都是分别时,计燃那失落不已的模样。

    这不由让他回想起,高中时,陆颢母亲去世,两个人坐在一起,抽了一整晚烟,一宿无话。第二日早上,陆颢眼睛通红地望着他,她走了

    计燃想再见他母亲一面吗?

    林轻舟连夜翻阅完,计燃按着他给的书单,最近在仙市买的所有道法书籍。

    灯油熬尽,天光大亮时,终于有所收获。

    阴阳镜。

    虽然是秘术,方法听起来也甚为阴诡,不正派,但是有何不可?

    只要不伤天害理,所谓什么正道不正道,从来不是林轻舟的行事准则。

    林轻舟将此事转达给计燃时,他甚为高兴,即刻着人去听阴阳镜的消息。

    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不出两日,派出去的人就听到,暗市有传闻流出,最近好像有阴阳镜的下落。

    林轻舟与计燃依着探来的消息,乘着华贵的马车,朝泗水城暗市的方向而去。

    “走路不长眼睛吗!”

    蓦地,马车外传来车夫的一声轻喝。

    林轻舟皱眉,影视剧里,权贵府上的凶恶家奴欺负底层平民的镜头出现在脑海中。

    雨后初晴,街道上仍有不少积水。

    闻棠背负长剑,步履极快地行走,面上带着三分不显露的笑意。

    按着剑灵的提示,目的地就在不远处。

    熟知,他刚拐过一个街角,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便迎面驶来。

    猝不及防,他差点就撞了上去。

    街道上积水甚多,马蹄踏入水坑溅起的泥水,落满在他的袍脚。

    “走路不长眼睛吗!”

    马车夫吹鼻子瞪眼,朝他穷凶极恶地喝问。

    他刚想回嘴点什么。

    马车帘掀起一角,一道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