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以柔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见沈钦从的心, 几乎是一秒也等不得。

    她在家只穿了一件及膝的睡裙。

    路过客厅的时候，池以柔随手拿了一件长款外套披在身上, 甚至没来得及换上裤子，就这么裸着腿，踩着拖鞋下了楼。

    一下楼，池以柔就看到停在不远处的车，亮着车灯，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寂。

    池以柔一步一步走近, 立在车头不远处。

    车灯在她身上，清清冷冷。

    几秒钟后，车门开。

    沈钦从下车，边走边脱外套。

    等到了池以柔跟前, 他微微俯身, 用外套裹住了池以柔的腿。

    “车上坐一会儿？”

    “嗯……”

    沈钦从帮池以柔拉开车门，看着她上了车, 才从车头绕到驾驶位, 坐了进去。

    他顺手开暖风, 稍稍侧头, 就看到池以柔双手搭在膝上，抱着他的衣服，呆呆地坐着。

    沈钦从从池以柔手中拿过衣服，帮她盖在腿上。

    “还冷么？”

    池以柔摇摇头。

    车上安静了许久。

    池以柔这会儿的心情很复杂, 复杂到她已经没办法捋清头绪了。

    从头到尾, 一直在索取的都是自己。

    要是没有沈钦从把自己送到医院, 没有沈阿姨为自己献血，池以柔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怎样。

    第二条命是他们给的，也不为过。

    可自己呢……

    池以柔闭着眼低着头，良久。

    最后是沈钦从破了沉寂。

    “明天上班吗？”

    池以柔微怔，点头。

    沈钦从声音微哑：“上楼休息吧。”

    “那你呢？”

    “我也回去了。”

    池以柔轻轻“嗯”了一声。

    沈钦从下车把池以柔送到门口，按了电梯。

    “我……我……”

    “都过去了。”

    眼见着电梯一层层下降，直到电梯门开，沈钦从伸手虚拦了一下电梯门。

    “能把我移出黑名单么。”

    “已经移出来了，对不起……”

    “我明天来接你上班吧。”

    池以柔几乎是下意识地了一句：“不用了。”

    话还没完，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

    这一夜，池以柔睡得并不安稳。

    她还记得自己要上班，并没有起太晚。

    收拾好开门坐电梯，在电梯里，池以柔想起沈钦从的那句“我明天来接你上班吧”，心中不出是什么感觉。

    电梯门开，池以柔慢慢往出走，在出大门的时候，她心里既期待又抗拒。

    池以柔手稍稍一顿，还是推开了门。

    她反射性地往昨天沈钦从停车处看去，并没有车停在那里。

    失落么？

    或许有点。

    池以柔收回目光，往外走。

    就见旁边车上下来一人，正是沈钦从。

    “上车吧，我送你。”

    池以柔停住，量了一下那辆车。

    以前并没有见过。

    沈钦从留意到池以柔的目光，解释了一句：“公司的车，那辆油不够了。”

    “你昨天没回家？”

    沈钦从微顿：“公司有点儿事。”

    “我第一次知道你还需要加班。”

    池以柔拉开车门上车。

    沈钦从都来了，总不能让他再回去。

    一路无话，奇怪的是，池以柔竟不觉得难熬。

    池以柔有的时候也是很佩服沈钦从的。

    以往两人生气，池以柔都快气疯了，沈钦从连话都不一句。

    池以柔觉得以后沈钦从的女朋友要是跟他闹脾气玩冷战，绝对能把自己憋死。

    到了公司大门口，池以柔道了声谢，下车。

    在公司的一上午，她勉强进入了状态，看了一项提案。

    可看完之后，也不像以往，会有很多想法。

    这次看完，是真的提案上有什么，她就看什么，看完脑中一片空。

    眼见着临近中午，池以柔放下笔，正算起身给自己泡杯茶，手机突然一亮。

    池以柔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条沈钦从发来的短信。

    ——正巧路过你那儿，一起吃个午饭？

    池以柔本能的有些抗拒。

    她看了好一会儿，想了想，字：

    ——不了，赵已经带出我那份了，我在公司吃。

    很快，沈钦从回了一条：

    ——很久没吃赵做的饭了，还有点儿想。

    池以柔看着这条消息。

    这让她怎么回？

    哦，那想着吧？

    显然不行。

    池以柔只得回复：

    ——不然你来我们公司吃午饭吧？

    沈钦从的回复干脆利落，就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池以柔离开办公室去了厨房，嘱咐赵：“稍稍多做点吧，沈钦从过来吃午饭。”

    “啊？”赵眼睛睁大，很快，“噢，好。”

    临出厨房门的时候，池以柔一眼看到放在一旁的海螺丝。

    “中午要做吗？”

    “我在正好看到，想起你爱吃，是算做的，可是我做不太好……”

    池以柔一笑，安抚着：“没事儿，你做就行了，你做的我都爱吃。”

    出了厨房，池以柔还没到办公室，就和沈钦从碰了个正着。

    是公司行政带着他上来的，行政一眼看到池以柔，和她着：“沈先生来找您，我给您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就带他上来了。”

    “好的，辛苦了，去忙吧。”

    池以柔看了眼沈钦从，道：“走吧，去我那儿。”

    于是两个人就在公司众人的注目下一起进了池以柔办公室。

    外面裴元拍了拍邹帅的加帮：“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俩人，和好了？”

    邹帅看了看池以柔紧闭的办公室门，摇摇头，“难，看着吧。”

    那边池以柔和沈钦从两人进了办公室。

    池以柔让沈钦从坐，临近午餐时间，也就没泡茶，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等等，还没到午餐时间，我刚才去看了一下，赵还没做好。”

    “我不急。”

    池以柔能明显的感觉到，沈钦从一来，连办公室里的空气流速都变慢了。

    她坐回办公桌前。

    这次在看面前的提案，是真的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

    一阵敲门声破了平静。

    “请进。”

    没成想进来的居然是赵。

    “怎么了赵。”

    赵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我做不好海螺丝……刚才先生要来，能不能……能不能让先生教教我。”

    还没等池以柔话，沈钦从就痛快地起了身，“好。”

    池以柔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激赵把人叫走，还是尴尬她居然让沈钦从帮忙做菜。

    总之，沈钦从那样子似乎是不太在意。

    那就，随他去吧。

    沈钦从一走，办公室内的气压骤减。

    不过池以柔也做不下去什么了。

    外边裴元和邹帅看到赵进了池以柔办公室，没一会儿居然把沈钦从给带出来了，都好奇不已。

    最后一票人责成裴元跟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裴元只得装模作样地跟过去，不远不近地。

    谁知道前面赵和沈钦从居然一拐进了厨房。

    裴元懵了。

    他立在门口想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这一看，更懵了。

    谁能想到沈钦从居然在……做菜？

    赵看到裴元进来，往出走了两步迎了过去，“怎么啦裴经理。”

    “啊，那个，没事儿，我就来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赵报了菜名，裴元听完，笑着了句“那我就等着了”。

    回到楼上，裴元被众人围住。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你们猜我跟过去看到了什么？”

    众人伸着脖子：“看到了什么？”

    “这俩人一拐，进了一屋。”

    众人：“屋？？？？？”

    裴元轻咳了一下：“嗯，厨房。”

    邹帅：“你真是够了。”

    有人问：“他去厨房干什么啊？”

    裴元：“我也是这么想的啊，他去厨房干什么……然后我好奇心使然，开门进去了，他居然在做菜！做的还是祖宗爱吃的海螺丝！”

    众人：“啊？不是吧。”

    他们在这里工作这两年，自然是知道池以柔和沈钦从的关系有多紧张的。

    以往两个人碰面，那目光那语气，简直能冻死人。

    特别是池以柔。

    沈钦从虽好一些，可也是从骨子里透出了一股冷漠来。

    他们是切身领教过的。

    特别是邹帅，在池以柔醉酒的时候给沈钦从电话，沈钦从的声音里竟然没有一丝担心。

    这会儿一听到沈钦从进了厨房做菜，做的居然还是池以柔最爱的海螺丝。

    众人都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有人欲言又止：“他俩不会……”

    和好了吧？

    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疑问，这几乎是所有人的疑问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裴元。

    裴元坐回座位，摆摆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剩下的半个时，好奇心重地都无心工作，都盼着时间快点儿过，等吃饭的时候，一探究竟。

    在众人的强大意念下，时间竟似乎过得稍稍快了一点儿。

    很快，就到了饭点儿。

    池以柔出办公室门的时候，看到大家齐刷刷的目光，猜了个大概。

    她往餐厅走，沈钦从刚巧做完菜出来。

    池以柔一指餐碟，“自助的，自己取。”

    沈钦从取完餐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池以柔旁边，“我不熟，也尴尬。”

    池以柔听得一头雾水。

    半天，她才想明白。

    之前赵刚才，跟大伙儿都不熟悉，她就一直带着赵坐在自己旁边。

    原来沈钦从是这个意思。

    其实……

    不来不就不尴尬了……

    池以柔也仅仅是一想。

    她盛了一碟海螺丝，慢慢吃着。

    还没吃几个，沈钦从就推过来一碟海螺丝肉。

    池以柔看着那一叠海螺丝肉，几乎是反射性地往旁边看去。

    周围刚刚还探着脑袋往这边张望的人都倏地低下头吃饭，仿佛刚才齐齐向这边看去的人不是他们。

    行了，这回闲聊他们又有话题了。

    池以柔看着那一叠海螺丝肉，艰难地了句：“你吃吧，我自己能弄。”

    在听到“就是给你剥的”之后，什么尴尬啊理智啊，在好吃的面前统统化为零。

    吃完饭，沈钦从并未多做逗留。

    池以柔吃得一本满足。

    她突然就觉得沈钦从来蹭饭也挺好的，不然赵应该做的没有这么好吃。

    或许是吃得太过满足，下午她竟然没太走神，效率特别高。

    反倒是裴元邹帅他们，沉浸在八卦中无法自拔。

    池以柔看完手头上文件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点儿。

    她去找钥匙想开车回家的时候，才想起早上是沈钦从送的，并不是开车来的。

    池以柔放下备用车钥匙，披了外套，找了零钱，准备车回去。

    谁知刚一出公司大门，她看到停在面前的车，车窗落下，里面正是沈钦从。

    “正巧路过，送你回去。”

    沈钦从回家的方向是向东，来池以柔公司的方向是向西。

    哦，路过。

    池以柔稍稍一想，开车门上了车。

    依旧一路无话。

    池以柔有时候都在想，沈钦从这样，会不会把他自己给闷死。

    不过看这样子，他会不会把自己闷死不知道，反正她是快要被闷死了。

    还好，感情淡了之后，池以柔前所未有的坦然。

    她更多的是在想怎么能弥补对沈钦从的亏欠。

    她稍稍侧头，看到沈钦从的侧脸。

    池以柔心中不解。

    他这几天的行为还真是反常。

    虽然她心中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可这个假设连池以柔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成立。

    在到区门口，听到沈钦从“明天来接你吧”的时候，池以柔终于忍不住了。

    她问道：“你不会是想追我吧？”

    话刚一出口池以柔就后悔了。

    这话问的，沈钦从无论回答“是”与“不是”，都尴尬。

    池以柔懊恼地想掐死自己，却听沈钦从轻声了句：“可以吗？”

    一瞬间，池以柔以为自己聋了，出现幻听了。

    她的震惊遮掩不住：“你什么？”

    沈钦从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稍大：“可以吗？”

    池以柔半天不出来话。

    其实在中午沈钦从借故蹭饭的时候，池以柔就想过，会不会是沈钦从找机会和自己相处。

    可想和真听到他承认，完全是两种概念。

    池以柔哭笑不得。

    这话，要是半年前听到，她只怕会开心死。

    可现在……

    除了惊讶，就只剩一声叹息。

    太迟了，是真的太迟了，迟到她已经觉得自己过就很好，两个人没什么意思了。

    沈钦从完话就没有再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回应。

    池以柔轻出了一口气，“你是以什么身份的这句话？”

    沈钦从微微有些不解。

    “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以让我心怀歉疚的救过我的恩人身份着这句话……那你不用追了，我答应。”

    沈钦从紧紧地攥着方向盘，没话。

    池以柔闭了闭眼，声音轻柔：“如果是以前男友的身份……”

    车内安静到了极致，甚至连沈钦从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只听池以柔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直戳到人胸口里去：“如果是以前男友的身份，我看……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