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下压着一张黄底便签。

    字迹一笔一划, 秀气又认真。

    “周五那天多亏你啦。许馨, 谢谢！”

    这种软萌的语气，和字迹，不难想象，是出自谁的手。

    许馨抬头, 看见管语正捧着大苹果细细的啃。

    似乎注意到她看过来，对方顿了片刻回头。

    管语不好意思的转过脸, 朝她绽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那不是同情, 也不是怜悯, 更不是可怜。

    而只是单纯出于感激, 甚至是接近亲近的善意。

    许馨对情感敏感。

    察觉到自己的窘境, 并没有被管语一下子窥清。

    心底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

    但终归是松了一口气。

    雪中送炭。

    桌肚子里的食物，在她最脆弱无力的时候, 重新给了她力量。

    让她知道, 这个世界，并不只有薄凉的世情。

    还有…

    温暖。

    挺直了脊背，许馨默默松开了捏紧的手掌。

    她好像还能撑着再走远一点。

    *

    新班级名单在第三节课的班会上, 得到了公布。

    老师念了三班的名单。

    管语和高茜都不在其中。

    “没有念到名字的同学, 带上书包, 跟我到走廊。”

    三班班主任话音落下，班级里稀稀拉拉站起了十来个人。

    高茜拉着管语的手, 回头一看。

    “哟，人还不少。就是不知道他们是进还是退了。”

    她反正心里有数，自己肯定是掉名次了。

    管语没话, 低头握了握高茜的手。

    她心里有点难过。

    她们站到了走廊。

    管语这才注意到，许馨也在走出来的队伍里。

    很快，三班门口来了个拿着新名册的女孩。

    “张老师好。李老师让我过来带新同学过去。”

    “许馨，管语。”

    女孩看了看名单，念了她们两人的名字。

    管语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回头看高茜。

    她慢热，可是一旦交到了一个朋友，就会认定。

    高茜是她很喜欢很喜欢的朋友，分开真的难受。

    女孩没有半点开心的样子，眼睛里的不舍明明白白，越发显的清秀。

    高茜要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心化了。

    她朝管语做嘴脸逗她。

    “别哭别哭。好好学习，别给姐丢人。一定要拿下第一，知道么。”

    她拍拍管语肩膀，做出豪气万千的样子，给她气。

    “不就是分个班么。我天天放学来等你。咱们还是好朋友。”

    对着管语眨眨眼，她声道。

    “等着，我给你写纸条，咱们写信。”

    几句话成功让管语绽开笑容。

    许馨静静站在一旁，看高茜拉着管语殷殷叮嘱，亲密的画面。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的很平静。

    很奇怪的。

    如果是以前，听见管语考到了一班，她会觉得那是奇耻大辱。

    更会愤愤不平，觉得被管语比了下去。

    可现在…

    她侧过脸，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管语。

    少女白净的面庞，好像天上皎月。

    她仿佛自带宁静的气质。

    许馨看着她，竟然觉得安心。

    好像今天早上那些歇斯底里用掉的力气，失去的希望，和不安的心，全部在这一刻得到了安宁。

    跟着领队的女孩，走到一班班级门口时。

    管语轻轻拉了拉许馨的衣袖。

    “我们又是同学啦。”

    她能感觉到，在军训过后。

    她和许馨之间的关系，比起从前好转了很多。

    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面对管语发自内心的笑容，许馨嘴角扯了扯。

    她算不算自己脸？

    从前讨厌的要死的人，现在竟然越看越顺眼。

    进一班时，管语有点紧张。

    每次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好在身边站着许馨。

    她们是从一个初中来，分班后又是一起进的一班。

    真的是很有缘分呢。

    领头的女孩，这时转过身道。

    “我叫洪音音，暂时是咱们一班的学习委员。”

    “待会儿你们进去，对着黑板上的名字，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话时，根本不看管语两人。

    就像念书一样，面无表情。

    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管语听话点头，也没多想。

    一旁的许馨，眼神却闪了闪。

    她是在动荡中长大的人，惯会察言观色。

    一班的这个学习委员洪音音，很不欢迎她们。

    满满的排斥，恨不得把“不喜欢”三个字刻在脸上。

    她低头看管语。

    发现管语睁着亮晶晶的鹿儿眼，一副紧张的样子。

    似乎半点没发现异常，不由抿了抿唇。

    果然就是单纯。

    进去后，管语也没敢多看四周。

    黑板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径直埋头走过去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落座后，管语感觉四周安静的可怕。

    气氛似乎有些奇怪。

    这时，班主任李飞走到了讲台。

    他啪的放下一叠本子，声音很重。

    班级气氛蓦地一震。

    “我知道你们不服气。”

    “不服气什么？”

    “考不好就出去！这就是一班的生存之道！”

    “要留下来，就拿出成绩。”

    “拿不出，就去别的班。”

    “记住。一班只有四十个位置。”

    “你想一直坐在这里，那么，就用成绩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否则，就给我闭嘴。这里是学校，别给我拿出那套家里使性子的任性，我不吃。我只看成绩。”

    “你们为他们抱不平，既然那么舍不得，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二班？”

    “真正的同学情，是互相学习，互相帮助。而不是你们这样抱成一团，站圈子。”

    “你们不妨去传话，告诉他们。想回来，就考回来！”

    “我就这么多，别的你们自己看。”

    这番话完，立刻让管语意识到，情况不对。

    她一下子拘束起来，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更是握在了一起。

    “来，今天有两个新同学。你们做下自我介绍。”

    李飞声音转了一副和蔼的音色，示意管语和许馨站起来。

    管语注意到，李老师完这话之后，班上的同学表情都有点严肃。

    她不安的抠了抠手指，犹豫着是不是先站起来。

    却见许馨第一个起了身。

    一米七的个头，许馨又瘦。站起来时，像一根半点不能弯曲的竹子，非常显眼。

    她缓缓看了一圈四周，眼神冷淡。

    冷淡里却又藏着一种令人看了觉得恼怒的敌意。

    她几乎是扫过每个人的脸，看一遍。

    视线定格到李飞脸上时，她才开口道。

    “许馨。”

    她完，坐了下去。

    班级无声。“……”

    这自我介绍，似乎有点杠，让人喜欢不起来。

    沉默中，管语拘束的站起身。

    “大家好…我叫管语。很高兴能成为一班的一员。”

    “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和大家一起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管语的自我介绍非常官方，是常用的那一款，声音有些颤。

    她完后，也在李飞的示意下落了座。

    班级依然静默。

    气氛很尴尬。

    啪啪啪！

    后方忽然传来一道非常用力的掌声，显的非常突兀。

    孔纪萧就在管语身后的位置。

    眼里含笑。

    看见他鼓掌，班上僵着的同学齐齐一愣。

    随后，稀稀拉拉的掌声，跟着响了起来。

    但也有人没动，尤其是洪音音为首的几个女生。

    洪音音皱眉，不解的回头看了眼孔纪萧。

    班长怎么回事？

    不是好了吗，不管来的新同学是谁，他们一班都不要低头！

    当初为了吸引他们这帮学生来市一中。

    学校给了高额的三年奖学金，这才让他们放弃了别的重点高中进来。

    这也让他们觉得，一班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是处在市一中最顶尖的金字塔！

    可是现在。

    这种平衡被破坏了。

    一个分班考试，竟然就踢出了两名属于他们班级的同学。

    这次是别人。

    下一次呢？

    没有人能保证，下一次被别人替代的人，会不会轮到自己。

    多丢人啊。

    离开一班，跑到别的班，和那些差生待一起。

    要早知道学校会出这种骚操作，他们根本就不会来。

    李飞身为班主任，对这帮学生的心态，多少清楚。

    看见孔纪萧领着人对新同学表示欢迎，他按下不解，眼里闪过欣慰。

    也好。

    虽然今年校方弄出这种滚动式的尖子班，是为了刺激学生，营造努力学习的氛围。

    但，过犹不及。

    孩子们都十五六岁，还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孔纪萧能带头，让大家心态沉下来，这个班长当的不错。

    管语这时也感觉了出来，一班的同学不欢迎她和许馨。

    她们像个外来者，破了他们内部原有的平衡。

    她低头整理书包，拿出笔袋。

    把新书一本本放到桌肚子。

    虽然没人和她话，她却敏锐的感觉到，四周有不少目光，正凝在她身上。

    似乎是在默默量她…

    下课铃响，等李飞出了教室，那种尴尬的安静才渐渐消失。

    “Hi！”

    身后忽然有人了个响指。

    管语迟疑了半晌，一点点迟缓的扭头。

    是在喊她吗？

    孔纪萧就坐在管语身后。

    她扭过头，看清孔纪萧趴在书桌上看她。

    她松了口气，眼睛里溢出一点惊喜。

    “是你呀。孔纪萧。”

    一连几次和孔纪萧有过交谈，还在负重长跑的时候，受过他的帮助。

    管语已经把孔纪萧看成了半个熟人。

    在紧张的时候，陡然看见他就坐后面，心里放松不少。

    见管语一口叫出自己名字，孔纪萧别过眼，耳根有点红。

    “咳，欢迎你来一班。”

    “刚才课上老师在，也没好好和你招呼。”

    “怎么样，还适应吗。放轻松，有什么事情都找我。”

    着，他还拉过旁边的同桌，给管语介绍。

    “他是齐雷。”

    齐雷是个白白的胖子，看起来就是很腼腆的性格。

    他愣了一下后，对管语点点头。

    “嗨，欢迎你。”

    和孔纪萧玩的比较好的几个男生，这时都走了过来。

    挨个和管语做自我介绍，显的非常亲切。

    管语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姑娘。

    也和她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章凝。

    这番下来，管语心里暗暗感叹。

    原来一班不可怕呀。

    许馨没过去加入。

    她坐在座位上，半抱着手臂。

    看见洪音音和几个女生，交头接耳，脸上很是不忿的样子。

    而她们目光注视的地方，正是管语。

    她翻了个白眼冷笑。

    她看出来了。

    这帮大姐是算，柿子只挑软的捏。怎么那么怂。

    *

    这天管语回家，临到家门口，就变得雀跃。

    她中考没考好，妈妈气了好久。

    这次进一班啦，回去就告诉妈妈，妈妈会不会高兴？

    憋了一个暑假，终于有了个好成绩，管语如释重负。

    她拿出钥匙开门。

    门咔哒一声开。

    里面欢声笑语不断，非常热闹。

    妈妈刘玲把冰箱里剩余的椰子，都端了出来。

    管语最爱吃的巴旦木和车厘子，也放在了茶几上。

    沙发上坐着一个绑着马尾的少女，一边吃一边和刘玲讲话。

    她们谈的特别开心，刘玲时不时就被逗得开怀。

    那样子是管语从来没见过的高兴。

    气氛热闹时，没人注意到管语开门进来。

    满怀兴奋回来的管语，怔住。

    她愕然盯着客厅里坐着的人，僵在门口。

    卞贝贝。

    她远房表姐。

    “哎，不是我。语那中考成绩，我好几天没睡好。一直在愁，这孩子以后高考怎么办。”

    “她又不像你这样能会道的，不好好学习，也没什么特长。我担心她啊。”

    刘玲唉声叹气。

    “玲姨，你别担心。语很认真的。”

    “您不是给她报了跳舞班么。练了这么久，怎么是没特长呢。”

    卞贝贝嘴角浮起一丝微妙的笑容，余光看向门边。

    她已经注意到管语。

    而刘玲还一无所知，她背对着管语，正热切推着桌上的东西给女孩吃。

    “嗨，别提了。上了高中，哪还有时间去学这个。跳的比她好的人多了，要是靠跳舞吃饭，能饿死。”

    “来，贝贝。吃！龙泉高中的课业紧张吧？那是全国有名的重点高中，你考进去，真是给你爸妈长脸了。”

    ……

    管语低下头，咽回了酝酿了一路的好消息。

    她悄悄退出门，轻轻带上门缝，让门像没开过那样合上。

    “没有用。”

    就算进了一班，也没有用的。

    妈妈不会高兴。

    贝贝一来，就把她衬托的像个无能的丑。

    妈妈…

    妈妈喜欢很多孩，全是别人家的。

    那些孩里，从来没有她。

    滴——

    铁门前是一声喇叭的长鸣。

    管语抱着书包，盯着家门口的蚂蚁看。

    听见了后脑勺的喇叭声，抱紧书包往里挪了挪。

    她不想回家。

    不想看见卞贝贝。

    也不想看见妈妈对别人那么喜欢。

    难得负气，管语认真的很。

    这个背影实在是可爱。

    车里坐着的某人，舔了舔唇。

    一回来就看见丫头当守门神。

    怎么，是受了委屈？

    他勾勾唇，开了车门下车。

    不看别的地方，只看着铁门后蹲在那里拔草的少女。

    他听清楚了少女的碎碎念。

    呵。不想回家？

    “丫头，跟我回家。嗯？”

    作者有话要：　　——

    赶在末尾把诀哥放出来了。

    司决：丫头受委屈，老子不能不在。

    哒哒：是是是，下章给您上大戏份。

    ——

    黑屋不心字数锁多了，今天出不来了，T_T哭。

    二更放到明天，等出了黑屋发吧。

    爱你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