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丁六被当作抱枕,夜间睡得难免不舒服,一直是浅眠。
是以,李贞一有动静,她立刻就惊醒了。
一睁眼就对上齐王的睡颜,他似乎睡得极不舒服,眉心锁着,眼珠一直转动,速度很快。
是在做梦吗?
丁六心地凑过去,仔细观察,凑到一半时,李贞突然动了一下,放在她腰间的右手蓦地握拳,手臂肌肉紧绷。
丁六穿着厚厚的衣裳,都能感觉到他激烈的情绪。
“不要!”他喊了一声,然后牙齿使劲咬着,薄唇紧抿,下颌紧绷,呼吸急促仿佛正在经历巨大的悲恸。
——
“陛下。”赵德福一路疾驰,“娘娘,娘娘她……”话未完,便哽在那。
李贞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手下一顿,笔尖便滴下一大滴墨。
“六娘怎么了?”李贞的情绪仿佛游离在外,侧头询问赵德福的模样,和往常并不二致,似乎在问六娘又怎么淘气了。
赵德福眼眶一烫,低下头来,泪水落在袖子上,衬着服色发深。
他稳稳情绪:“陛下,娘娘要见您呢,有话想要对您。”
“又淘气。”李贞嗔了一句,语气里是道不尽的宠溺,“总消遣我,政务这么忙,还总让我跑来跑去。”话是这么,动作却快,扔下笔起身就往外走。
因为动作太急,袖子碰到笔架,腿也被椅子绊了一下,几欲摔倒。
屋内侍立的内侍都吓坏了,赶紧冲上前。
李贞自己稳住,抬手挥退众人,他性子一向温和,这会还和大家开玩笑:“不用扶,朕站得住,还能抱得起六娘呢。”
赵德福转过身,悄悄拭了拭眼角,而后上前,轻笑凑趣:“可不是,圣上龙马精神,前几日还抱着贵妃娘娘转了两圈呢,娘娘一直陛下抱得稳。”
听赵德福提起丁六,李贞面上愈加温和。
李贞在前头,赵德福稍后两步,一行人快着脚步往贵妃殿去。
走了片刻,李贞着急了,跑起来,然后是飞奔。
后头跟着一大串人,极速而沉默地跑着。
马上就要到贵妃殿门口,李贞却突然停下脚步,他笑话自己:“瞧我,又跑得满头大汗,一会六娘见了,准保心疼。”
赵德福笑,故意道:“娘娘哪里是心疼,分明是嫌弃陛下满头臭汗。”
“你啊你。”李贞笑,“怎么也跟着她学着促狭了?不要以为有她护着,朕就不能收拾你。”
贵妃所在的宫殿安静无声,来往宫人行色匆匆,却无半点声响。
李贞在门口停了片刻,然后风一般旋进内室。
宫人们跪了一地。
赵德福带领众人自觉停在门口,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目光呆滞的女官。
女官看他一眼,俩人视线一触,又急急退去,俱是红着眼眶。
他们都知道,娘娘快不行了,只有圣人还在自欺欺人,假装娘娘还好好的,只是生了场病,很快就会好起来。
他们不忍破,也不敢劝,只能陪着圣人演戏。
内室
丁六已经换上一身现代服饰,阔腿裤,长袖T恤衫,转身看见李贞进来,就朝他眨眼睛,勾着手指,唤动物一般:“阿贞,来。”
她已经瘦得撑不起衣服,薄薄一件长袖T恤衫还要做垫肩。
这件衣服最初做的是短袖,她穿上后,露出一截细细的胳膊,肩膀处比女官手腕处还要细,她笑话女官胖,气得女官当场就落了泪,弄得她很是无语。
还是御姐呢,往年气势多足,瞧瞧现在,林妹妹都不如,动不动就哭。
“别怕。”她安慰她,“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人家,等为我守完孝,就能出嫁了。”
女官听后,气得又哭了一场。
丁六现在真是怕极了别人哭,她和阿贞好:不哭,他们两个都不准哭。
“阿贞,你看我好不好看?”她想转个圈,可惜转了一半,就倒下了。
李贞吓坏了,赶紧上前抱住她,将她圈在怀里,语气嗔怪:“又调皮。”
“我是高兴。”丁六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问他:“你知道我为何高兴吗?”
“为何?”
“因为我要回家了,阿贞你看,我现在身上穿的就是我们家乡的衣服。”丁六指着裤子要他看。
李贞不想看裤子,他正委屈呢,“你回家为什么不带我,你都没做我的衣服。”
“你不能跟我去。”丁六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戳他的下巴,“你要等我,等我回来,我就是回去看看,还会回来的。不过等我再回来,就不一定是贵妃了,不定会是冷宫废妃。”
“我没有废妃。”
“好吧,好吧。”丁六妥协,“我就做宫女吧,你要记得找我,留个暗号,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李贞接。
丁六笑得喘不上气,一遍遍叮嘱:“要等我啊,一定要等我。”
李贞抱着怀里的大宝贝,听她笑,听她话,任由她一下下戳着自己下巴。
一下一下戳着。
一下一下
一下
……
原本戳着他下巴的手指缓缓停下,垂落下去。
“六儿!”李贞猛地收紧手臂。
门外的赵德福和女官,只听室内传来一道哀鸣,膝盖一软,全部跪伏在地。
——
丁六正在数齐王眼珠转的圈数,冷不丁他睁开眼,吓了她一跳。
那双眼眸墨色浓如夜,幽沉似深渊,夹杂着痛苦、哀伤、绝望,最后全归于死寂。
有一瞬间,丁六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眼睛,而是一个人彻骨的哀伤。
什么梦能让齐王出现这种情绪?丁六想不通。
李贞定定望着丁六,有一瞬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全身上下凉沁沁,血液冻住一般,直到眼前的少女惊惧眨眼,他才从梦魇中脱身。
“六儿。”他控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情绪,抬手捧住她脸颊,“原来你的是真的,你真的回来找我了。”
丁六正发懵,冷不防身体突然被齐王抱住,扣在他怀里。
两人胸膛紧帖,她能清晰感觉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急如鼓擂。
这是做恶梦吓到了!
丁六能体会,她伸出手臂,绕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声安抚:“殿下,别怕,是梦,是假的。”
“嗯。”李贞脸埋在丁六颈项。
丁六不舒服,想要扭开,却蓦地感觉颈间一凉,似乎有水滴在脖颈。
殿下不会是……丁六心脏一提……哭了吧。
这个猜测太疯狂,惊得她不敢动,眼睛半天没敢眨。
惊讶间,埋在她脖颈的某人动静越来越大,泪水也越来越多,滴落在她皮肤,沿着脖颈流进锁骨,一片肌肤都是湿漉漉。
伴随着泪水的,还有低低的压抑的呜咽声。
殿下哭得好伤心!
丁六已经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王爷居然哭了,她要怎么办,是装死维持他的男子汉面子,还是化作柔心解语花,安慰他?
她僵硬地抬起手,紧张地贴在他后背,从上往下顺着滑下去:“殿下,您别怕,别伤心。”
李贞抱着丁六哭了一场,从她脖颈抬起头时,眼眸亮亮的,湿漉澄澈。
“六儿。”他,“你手再往下挪挪。”
此时,正贴在他腰间的手心顿时滚烫起来,丁六脸红的要冒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再往下就是、就是臀部了。
丁六咬着下唇,生气,好生气。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丁六不动,李贞就自己动,身体轻悄悄往上一挪,屁股就贴上丁六柔嫩的掌心。
唔……
( ̄﹃ ̄)
好想翻个面贴一贴。
身随意动,遵照心意,李贞翻了个身。
丁六柔嫩的掌心贴上一团……不,是一坨……
“殿下!”丁六触电般抽回手臂,只觉全身血液倒流,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
好可惜,李贞心中叹气,只爽了一瞬,不过也足够回味。
心里仿佛缺了一个大口子,哪怕是失而复得,也填补不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真切看到,听到,感受到她就在自己身边,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笑会嗔,因为恐惧而抽搐的内心才会平静。
李贞又翻了个身,这次是将丁六压在身下。
好沉。
丁六推他,腿乱蹬。
李贞巍然不动,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并这样解释:“方才做了噩梦,应该是床铺太硬的缘故,六儿身上软软。”
还能这样?
丁六呼吸不畅,气呼呼瞪他:“殿下!”
“六儿不愿意?”李贞沉眉,“难道你想让我做噩梦?”
“不是。”丁六摇头。
“那就好。”李贞满意,将头幸福地埋在丁六香香软软的胸膛,脸蛋还蹭了蹭,在两朵微微隆起的地方,左蹭蹭,右蹭蹭。
丁六已经被蹭得没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