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压在身上,丁六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还没过上片刻,她眼皮就开始沉重,勉力支撑一会,就敌不住困意沉沉入梦。
一觉睡到大天亮,再睁开眼时,齐王已经不见了。
室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
丁六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跳起,急急忙忙把被子叠好,就赶紧跑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
听不到丁点动静。
看样子,明厅应该没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从东暖阁走吧。
丁六走另一侧的门,先进东暖阁,把昨天那身滚得都是褶子的衣服换下来,才出门。
昨晚下了场雪,外头有几个粗使正在扫雪,见到她都不约而同地推开半步,行礼问好。
丁六点点头,出声询问:“赵公公呢?”
一个内侍道:“早上跟王爷去前院了,这会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去的?”
“卯时初。”
5点就去前院了!
丁六吃惊,这样算下来,4点半就得起床。昨晚齐王睡得又晚,接近12点才躺下,后半夜睡到一半,因为噩梦又闹了一场,摆着手指头算算,王爷总共也就睡四时。
而她,居然睡了8个时!
一时间,丁六都想一头撞在墙上,把脑壳撞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猪都没她能睡!
哪怕内心翻江倒海,脸上依然绷得住,丁六对内侍点点头:“知道了,你们赶紧扫,一会去厨房要碗姜汤喝,天冷,别冻着。”
听闻这话,扫雪的粗使俱是一脸欣喜,乐呵呵看着丁六。
这会已经快九点,早饭时间已过,中午吃饭时间又没到。
因为昨夜宿在齐王卧房,丁六心虚又忐忑,总担心别人发现,没敢去厨房叫饭,就呆在房间喝水。
她刚喝两杯水,东子就把苗旺叫来了。
“六哥。”苗旺拎着个食盒进屋,一边换鞋一边托着食盒。
进屋后把食盒放在桌上,“六哥你快瞧,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我瞧着热乎,就给你带来一盘。”
丁六正饿得难受呢,苗旺就带来一盒点心,雪中送炭不外如是。
“还是你想着我。”丁六美美地夹块点心吃着。
闻言,苗旺心道,哪里是他想着,分明是王爷惦记。
等丁六将点心吃了大半盘,动作放缓,苗旺才开口:“六哥叫我过来有事。”
丁六喝水咽下口中点心,道:“嗯,是有点事,最近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殿下怎么早出晚归的。”
苗旺脸色有些难看,凑近了,声:“今年冬天难过,北边的蛮族又来大周劫掠了,定北军节节败退,连失三城,圣人震怒,已经下令将杨将军就地关押,由其副手暂领定北军。”
“这么严重?”丁六大惊。
苗旺点头,神情严肃:“不过,由副手暂代只是权宜之计,陛下必须要派人总领定北军,这个人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得能压住杨将军,可惜目前朝廷无将。如今北方战乱,朝堂之上太子失德,郑王咄咄逼人,圣人又病重,咱们王爷忙得连休息时间都没有。”
丁六不懂朝堂之事,但只听苗旺这三言两语也知道现今情况之危急。
和丁六一样,苗旺也是忧心忡忡,目光忧虑。
他道:“若是定北侯还在就好了,北方蛮族哪敢作乱,想当年,定北侯威名赫赫,一门六将,各个都是好男儿。”
“嘘!你不要命了。”丁六吓得扯苗旺袖子。
这话可不能乱,十年前,定北侯被副手杨维状告其勾结厉王谋反,在府中搜寻到定北侯与厉王来往书信,圣人震怒,当即命人将定北侯押解进京。
威名赫赫,一门六将的定北侯府就这样覆灭,男丁处斩,女眷和幼童流放。
这些事都是丁六穿越后听到的。
“别扯。”苗旺把袖子扯出来,一脸不以为然,“丁公公你太心了,有什么不能的。”
苗旺喝口茶:“咱们王爷最崇拜定北侯,尤其是定北侯五子,武毅将军。听当年圣人还有意让王爷和定北侯府结亲呢。”
“还有这事?”丁六惊讶。
苗旺点头:“可不是,武毅将军有一女,府中行六,和咱们王爷年龄相当,若不是后来杨维状告定北侯谋反,不得齐王府就有王妃了呢。”
这个苗旺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丁六狐疑,知道北方蛮族犯边还可以理解,这毕竟是大事,瞒不住人。可圣人有意让王爷和定北侯府结亲,却属秘闻。
这等事,宫里妃嫔女官都未必清楚,苗旺是从哪里得知。
丁六脸上的怀疑太明显,苗旺紧张得手腕轻颤,也意识到自己得太多,赶紧找补:“这不算是秘闻,当年宫里服侍的老人都知道,只是至今没人提了,我也是和我师父闲聊时,听他提了一嘴,再多也就不清楚。”
丁六捏着茶杯,低头不话。
苗旺心中忐忑,暗骂自己太过急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苗旺心头越来越紧之时,丁六突然开口:“这些八卦以后切莫再提,心祸从口出。”
苗旺长出口气,笑呵呵:“六哥放心,我也就是跟你。”
丁六不在意这些八卦,但她在意蛮族犯边,忧国忧民谈不上,但自己的国家被人抢掠,总归是不爽。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齐王也就是年当天回府一趟,后来一直到过年,都不见人影。
赵德福也跟消失了一般,整个齐王府都安静得厉害,过年都没怎么热闹。
过了十五,齐王终于回府,同时也带回来一个消息。
他要随军出征,圣人命他统御定北军,即日出发。
这个消息传来,不啻于扔下个大雷,整个齐王府都忙疯了。
丁六咬着下唇,看了齐王一眼,想要和他话,详细询问一番。
可惜,齐王一直肃着脸,目光一下都没往她处落,仿佛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
当夜,齐王沐浴,丁六上前想要服侍他,却见他不着痕迹地躲过她的手,语气淡淡:“易鸽来吧。”
完转过屏风,独留丁六愣在原地。
易鸽看了她一眼,脚步匆匆,也跟着转过屏风。
赵德福将丁六拉到外间,声问她:“你惹殿下生气了?”
丁六眨眨眼,眸中满是迷惑。
赵德福见问不出来,就给她支个招:“一会殿下沐浴完,肯定要去书房看书,我带人下去,你就过去奉茶。”
丁六点点头。
沐浴后,齐王果真去书房看书。
赵德福给她使了个眼色,就带着人匆匆离去。
丁六托着茶壶,一边给自己气,一边进来奉茶。
走到书桌旁,她拎起茶壶给李贞倒了杯茶:“殿下,请用茶。”
“嗯。”李贞头也不抬,仿佛面前站着的是木头桩子。
丁六脸色微白,她能感受到齐王的冷淡和忽视,心口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酸酸涩涩地疼。
从前,齐王对她关注,总是接近她,她害怕惶恐,希望他离自己远一点。
可是当齐王真的如她所愿,忽视她,冷淡她时,她却不像是自己想象的那般轻松,反而心头憋闷,失落难受委屈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叫她既难堪,又恐慌。
书房点着六盏灯,烛光将室内映得光辉灿烂,以至于齐王眉头上的微不耐,丁六都清晰看见。
她咬了咬下唇,决定再试一次。
伸手将茶杯往前推了推:“殿下,再不用茶就凉了。”
闻言,齐王终于抬头,视线凉凉,看她的目光跟物件无差别:“下去。”他语气转冷,俨然带着怒意。
丁六神色一僵,不敢迟疑,赶紧躬身后退。
她两只脚刚迈出门口,书房内就传出一阵杯盏落地声,以及男人带着冰冷怒意的声音:“滚!”
丁六脸色蓦地一白,脚步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之前心里所有的侥幸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惶恐和惧怕。
她跌跌撞撞出了明厅,门外的赵德福见她脸色惨白,吓了一跳,急急询问:“怎么回事?”
刚刚室内杯子落地声,真是吓了他一跳。
丁六咬着下唇摇头,一张脸霜白如纸。
见状,赵德福知道问不出什么,挥挥手让她回去休息,最近几天不要出现在王爷面前。
虽不知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王爷肯定是恼了丁六。
昭阳殿的消息一向最快,第二天,差不多整个齐王府都知道丁公公失宠的消息。
有长舌之人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丁公公惹怒王爷,王爷当场摔了茶杯,还使劲踹公公一脚。王爷的脚力岂是丁六能承受的,立刻栽倒在地,口吐鲜血。
命都快没了!
红绫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差点将手中帕子扯碎,她难以置信:“你的是真的?王爷真的踹了丁公公。”
春枝点头:“当然,府中都传遍了,丁公公在房间养伤,今天一天都没现身。”
“不可能。”红绫摇头,殿下那样看重丁公公,怎么会突然就恼怒起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
“有什么不可能的。”春枝倒是坦然,“丁公公再威风,也不过是个奴才,王爷一句话就能定他生死。”
“难道是真的?”红绫咬唇,原本坚定的态度也开始动摇。
——
是出征,即日出发,但却不是走就能走的,各种事情需要忙。
齐王这几日忙里忙外,早出晚归,每天只有四五个时睡觉,整个齐王府都忙得团团转。
只有丁六最闲,呆在房中整日无事。
连续四日,她都没见到齐王的面,直至出发前一日,苗旺匆匆过来,是王爷要见她。
丁六紧张地捏了捏手指,询问苗旺:“你知道王爷为何召见我?”
苗旺摇头,只一迭声催促她快点。
心里虽然紧张又害怕,可丁六不敢拖延,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匆匆过去。
齐王坐在卧室的软榻上,手上拿了本兵书,这些日子,只有一有空闲,他就会拿着兵书翻看。
卧房里没有其他人,连明厅也没有人,整个人主殿,四间大房:东暖阁、卧房、明厅、书房,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殿下。”丁六行礼。
李贞从兵书中抬头,瞥了她一眼,并未叫起。
丁六心脏愈沉。
李贞就这样看着她,视线逼人。
许久,他才开口:“丁六,你可知罪!”
丁六一惊,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心中已有隐约猜测。
她握紧拳头,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弓弦崩裂。
李贞站起身,放下兵书,缓缓走到丁六面前。
丁六跪伏在地,埋着头,眼前除了地面,只有新近出现的一双大脚。
她想: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在离宫时,她还敢冲上去抱殿下的大腿。这会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李贞俯下、身,伸手抓住丁六的下巴,眼神冷的像冰,似嘲似讽:“丁六,丁公公,或者孤该叫你丁姑娘。”
丁六心脏蓦地抽紧,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然紧张恐慌之余,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这一天,终于来了。
“女扮男装,还能混进宫,更是惹得孤王为你神魂颠倒,丁六,你是不是很得意?”李贞咬牙切齿。
他一把将丁六扯起,将她双手扳到后背擒住,致使整个胸膛都压向自己:“呵,还教我如何分辨男子和女子,劝我欣赏女子,好,好一个丁六。”
到这,齐王突然低头压下,猛地擒住她的唇,一阵辗转。
丁六心头正恐慌惊惧,冷不防他这般动作,一下子呆在那,任由齐王在她唇上肆虐。
她有点搞不懂王爷的情绪了。
事情有些诡异。
李贞松开她,两个人视线相对。
丁六可以清楚看见他眸光中压抑的情绪。
他:“玩弄我的感情,你是不是很得意?”
丁六:(O_o)
这话从何起。
李贞:“看我心仪你,喜欢你,为你辗转反侧,内心痛苦挣扎,你是不是觉得很自豪?”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丁六摇头:“殿下,您听我解释。”
李贞情绪激动:“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丁六:……
李贞:“你怎么不话?你是不是很享受将我玩弄于鼓掌。”
真没有,丁六试图解释:“殿下,不是您想的这样,我——”
李贞剧烈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丁六:……
李贞冷笑:“你话,你怎么不话,你根本就无话可是不是,你是默认。”
丁六:……
她还能什么?
李贞将丁六死死抱在怀里,一会疯癫,一会怒吼,一会伤心,最后一把将她甩出去,摔在床上。
今天的床铺得异常的厚,丁六并没有摔伤,只是有些懵。
等她回神抬头时,齐王已经绝望地背过身,背影苍凉萧瑟。
他:“丁六,孤会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女扮男装,伪装内侍,混进皇宫,所图到底为何?”
丁六心道,她也不知道啊,她穿过来时,就已经在宫里了。
李贞继续:“为了探明你伪装内侍的缘由,孤会将你带在身边,望你能好自为之,迷途知返,不要枉费孤一番心意。”
丁六反应慢半拍,好一会才回味过来:“殿下,您是要带奴才出征吗?”
“你不乐意!”李贞转头。
仿佛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没有,没有。”丁六赶紧摇头,“奴才乐意,非常乐意服侍殿下。”
“好。”李贞点头,“不过,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合适了,我会安排你假死。”
困扰她多年的难题就这么简单解决,丁六一时茫然。
李贞看她一眼:“你下去吧。”
“是。”
丁六走后,李贞立刻跑到床边摸了摸床铺,还好,还好,很厚,六儿应该没有摔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