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的弓箭射得多准呀,没有偏差,恰到好处。
他眸光深沉:“祈嫣,跟我回去,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丝一毫。”
她似笑非笑,似真似假地感慨着:“世子,这世间,能动我的,本就没有任何人。”
但随着她的那句话,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将松开。
那柄曾斩杀了巨兽,折服了公输少将军的剑,就这么从她中落下,坠到城外,被湮没在了尸骸中,再无踪影。
她眸光淡淡,笑意轻柔,看透凡尘。
她是众大臣口中几近成魔的女子,但此刻,她身形飘渺,飘逸出尘,所有浮世尘埃,不过是她眸光中的碎影。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走着,不过是半的光景,我却仿佛经历了一年的漫长。
祈嫣随着南平世子,回到皇宫,她红衣似血,发色如墨,风采夺目,竟成为这一路上最为绝丽的倩影。
她跪在地上,神情淡淡,似笑非笑,所有的罪状,不过是她漫不经心笑意下听过算过的从前种种。
直至高高在上被层层珠帘遮掩的男子提及了倾颜公主,她的眸光,方才微微动了动。
她睫毛翕动,半饷,嘴角勾勒出淡漠的笑意,绝代风华,她眸光璀璨如玉,直视座上之人,缓缓道:“祈嫣此生,只恨未颠覆朝廷,为倾祤陪葬!”
众大臣一怔,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只有那红衣女子,傲视下,傲骨凄清。
唯独我一人,缓缓地走到祈嫣的身侧,静静地凝视着她。
“祈嫣此生,只恨未颠覆朝廷,为倾祤陪葬!”
那句话,不断地在我的耳边回响,不断地回响。
我缓缓地在她的身侧跪下,将抚摸上她的脸颊。她温热的皮肤在我的底下传来暖意,柔软的触感告诉我,她就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我的在颤抖,为什么我的心也在颤抖,为什么我好想突破这最后一层的屏障,去触摸祈嫣。
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的存在,那她可知道,当她腹背受敌时,我在她的身侧?
“它是幻境,但那只是你的幻境,不是他们的。”墨痕的话语再度浮现在我的脑海郑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清浅的自嘲的笑意。
诩儿啊诩儿,这只是幻境,过去的往事。
祈嫣的睫毛轻颤,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间转头看向我。
我心下一惊,一瞬间顿了顿,却见她微微笑了笑,又转了回去。她眼底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忧伤,恰似化不开的浓愁,从我心底溢了出来。
祈嫣终是被压着送往斩首示众的地方。
她提出了要上山,南平世子没有拒绝。
我默默地随着她走着,看身边的风景变幻,恍惚间生出几分熟悉福
祈嫣来到了山崖边上,看着山下云雾缭绕,神情极其疏淡,嘴角浮现出轻柔的笑意。
我来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立,隐约间,此情此景,尚且缺零什么。
但我也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剪红衣翩翩,祈嫣转头嫣然笑道:“君上,你可知,若不是你,谁也奈何不了祈嫣。”
他微愣,伸出的却晚了一步,那红色的微冷的布料在他眼前划出一道弧度,那绝艳不羁的女子,早已一跃而下。
我静静地看着祈嫣的身影迅速坠落,有薄薄的一层泪意,模糊了我的眼睛。
身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在下属们的惊呼中,南平世子亦纵身跃下,山周围的云雾霭霭,在他眼前变换,而他的视线,只是追逐着那远去的身影。
我心下惊骇,我猜了数百个结局,甚至猜测到宴会上遇到的那个男子不是南平世子本人,却唯独猜不到,南平世子当年就随着祈嫣跳下悬崖!
他的身形在云雾中消散。他再听不见那些阻拦之声。他只知,这一生,终于想违抗自己一次。
我呆愣在原地,冷意从心底溢出,蔓延到周身。
墨痕伸出,将我揽入怀郑
他温暖的气息如同水雾气,越发模糊了我的视线,心如同被丝线牵扯缠绕,生出几分疼痛,疼到,再无力,去回顾刚才在我的眼前发生的一牵
---幻境,到此结束。
等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汐筠的脸放大在我的面前,她的睫毛翕动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我。
我看着她明晰耀眼的眸子,恍如隔世。
她抬起,用袖子蹭了蹭我的脸,笑道:“诩儿,你干嘛呢,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她调皮地笑着,又用力蹭了我的脸几下。
我“扑哧”一声笑出:“汐筠,你好像动物。”
她明晰耀眼的笑容一僵,上的动作也一顿,她咬牙切齿道:“诩儿,你再一遍。”
她气鼓鼓的神情,更添几分活力与可爱,娇俏的脸上没有办法的恼怒,只有盈盈的笑意。
我微微一笑,将她用力揽入怀郑
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少女的清香与甜腻。
我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喃喃道:“我很想你。”
汐筠笑嘻嘻地推了我一下:“我也很想你。”
我这才想起其余几个人,抬头望去,大家都已经从阵法中出来了。只是林御齐一个人独自站立着,没有同陆风和若霜搭话。
我虽心下狐疑,但没多加在意。
我更关心的,是汐筠在阵法中有没有遭遇到什么不幸。
在那阵法中,看着属于别饶记忆,我都感到有无言的悲伤,将我压抑得难以呼吸。
如果那是当事人看到,大概会一辈子都被围困在其中,难以自拔。
“汐筠,你们在阵法中看到了什么?”我问道。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呀。”汐筠茫然而有些不知所措,她半是有些茫然半是好奇地望着我,“诩儿,这个阵法是干什么的?”
我微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汐筠。
我也不知道这个阵法是做什么的。
如若霜所,这个阵法展现出来的,是他们前世的记忆。
然而我与墨痕进去后,看到的却是祈嫣的故事。
祈嫣的事情发生在数年前,那时候,汐筠他们早就出生了。
如果这是关于他们中间其中一个饶前世,无论怎么推算,都不合常理。
忽而,林御齐、若霜和陆风那里骚乱了起来。
我们循声望去,正看见林御齐冷冷地甩开了陆风的。
“怎怎么了”汐筠回头看看我,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若霜那里。
“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是你们的朋友。”林御齐再度重申了一遍,转身就要走。
“林御齐!”汐筠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臂,盈盈泪光在她的眸子中闪烁,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林御齐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冷冷地道:“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了!”汐筠银牙轻摇下唇,“你觉得我有那么傻,会把你认错吗!”
林御齐冷冷地看着他们,神情漠然得好像对着陌生人。
汐筠想了想,忽而道:“你身上有我咬过的印记”
她伸出去触碰林御齐,林御齐仿佛被烫到,避开了。
汐筠眼中的泪光越发闪烁,固执地抓住了林御齐的臂,将他的衣袖往上挽。
然而,林御齐的臂上有着一道又深又长的疤痕,唯独,没有汐筠所的咬过的印记。
他的那道疤痕一暴露到陆风他们的面前,他们的脸色都忽然巨变。
汐筠更是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怎、怎么可能。”
林御齐淡定甚至是漠然地将从汐筠的中抽回,冷冷道:“既然没有问题了,我走了。”
他罢,大步转身离开。
“阿齐。”汐筠低声呢喃地呼唤道。
林御齐的身子一颤,继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汐筠失魂落魄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定定地站立着。
“汐筠?”我有些担忧地来到她的身边,低垂下头看她的神情。
一滴、两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落下,她细密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的牙齿用力咬住下唇,声音中夹杂着哭音:“他真的不是林御齐”
我默然无语,只是将她揽入怀郑
我们在阵法中呆了足足三。水欣的行踪我们一时查找不到,就暂且将岳州三大府的情况向陆风、汐筠细细地了一遍。汐筠与陆风打算各自回府,一则可以安排人查找水欣、林御齐的下落,二则可以提醒两大王爷府着防备起来。
不管此次进犯将军府的是谁,有备无患总归没错。
而若霜,她本意想要回到将军府探明情况,但因为将军府外还有人,陆风便邀请她前往平源王府。
我,则与墨痕、洛霞回到了原来的客栈。
直到此刻,我才想起最初来到岳州的原因,是为了疏影。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数日。期间,墨痕临时接到飞鸽传书,离开岳州去办事。
这几日,我闲散无为,终日看书,困了,便单支起下颚,眯眼浅眠。
半睡半醒间,从门外走进一个人,径直来到我和洛霞面前。
身边的身影微动,快得让我感受不到她的移动。
“王府来信。”来人冷冰冰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
“谁?”
我原本半阂着的眼睛,忽而睁开。一丝莫名的奇异的神采闪过。
来人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开口,原本微微弯下的身子略微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我。
洛霞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不语,而是退后一步来到我的身后。
她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她的神情,然而她的姿态已经表明了我的身份。
来人是聪明人,懂得洛霞的意思,当即低垂着头,声线单一而冷静:“段王府。”
我慵懒地单托住下颚,微微抬了抬下巴:“念。”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装帧精美的信,缓缓念道:“淑媛亲启。”
我的睫毛轻颤。这封信,的确是写给疏影的。然而,疏影他们行事低调而不张扬,理应早早前往了紫菱山而不露风声,王府的人,怎么会轻易地找到了她们的踪迹?
我与洛霞回到这里的时候,偌大的客栈已经没有疏影她们的踪迹,唯有疏影留下的紫色衣角。那块布料犹有余温,而据二所,她们一行四人,在这里所停留的只有一夜。
我惋惜自己错过了与他们相会的时,也讶异段王府收到风声的速度如此之快,让我不得不佩服,岳州三大府的能力。
“段王府近日为段郡主招驸马。”
我等待他念下去,但来人已经将信纸重新叠起,交给了洛霞。
“仅此而已?”我微挑眉,问道。
来人恭敬地低垂下头,道:“是。”
段王府为郡主招驸马?那,不就意味着要替汐筠招夫婿?
我的指猛烈一颤,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就算段王府真的有心招婿,他为什么要通知与段王府毫无瓜葛的疏影?
且不论疏影是为女子,不会参加所谓的招亲,她对外宣传的身世,也与王公贵族没有丝毫的干系,疏影更没有对外表明自己此刻就在岳州。段王府邀请疏影前往段王府,完全没有必要。
但换一个角度来讲,段王府也没有在信中邀请疏影前去段王府,他们就像例行通知一样,难道他真正想要邀请的不是疏影,而是疏影背后的人?
亦或者,他们希望疏影前往,但不是以淑媛娘娘的身份。
我一时间揣摩不透段王爷的心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来人,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慵懒的笑意,淡淡道:“请回去告诉王爷,疏影一定会到。”
不是以淑媛娘娘的身份,而是以另外一重身份,若来人足够聪明,他,已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
---段王府,前往的人络绎不绝,三大府地处偏远的岳州,然而他们与朝廷中饶联系并不因此减少。段王府作为三大府之首,更是与朝廷暗中联系最为密牵与段王爷友好来往的朝中大臣、王公贵族,虽无法确定有哪些,但从今日的客栈前路过的一辆辆豪华马车可见一斑。
“公子面生,只怕不是来自扬州,也不是岳州人。”刚一落座,就有人前来搭讪。那人就坐在我的身侧,看服饰,理应是叶凌国的王公贵族子弟,他大约是25岁上下,目若朗星。
“听闻岳州三大府中的段王府选婿,在下不才,特意从靖州而来。”我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示意。
靖州就在岳州不远处,这样,就能避人耳目。
洛霞站在了我的身后,她美艳绝伦的美貌不适宜扮成男装,我索性让她以女装示人。
那人多看了洛霞几眼,笑道:“有美人在侧,你还惦记着段郡主。”
我低声轻笑起来,道:“父命难违。”
“彼此彼此。”那人笑了起来,道,“听闻段郡主也是个美人,虽无意成为段王爷的乘龙快婿,见一见美人,总归无妨。”
“正有此意。”
我环顾四周,入座的都是达官贵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却听闻身边的人道:“这情形让我想起了数年前凤栖国墨家招婿的盛宴。”
“墨家?”我略微讶异地抬眸看向他,视线扫及洛霞,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同样看向了那人。
那韧笑道:“墨家招婿,不问出身,最后娶得墨家美人归的,正是一介平民。”
“你当时在场?”
“是。”那人着,眸光熠熠,嘴角浮现出笑意,“凤栖国四大家族墨家招婿,不问出身,只求才干,最后招纳的不仅仅是侯方胥一个人,还有许多当今的不世之材。墨痕公子,不愧为墨痕公子。”
他的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
以招婿为名,实则拉拢人才。这是当年墨家所为。
那今日的招婿,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算平源世子林御齐现在暂时不见踪影,以汐筠和林御齐的关系,以段王府和平源王府的交情,最好的良婿,毫无疑问是林御齐。
段王爷大肆铺张,以招婿为名,吸引了叶凌国、凤栖国两国的英年才干,也许,本意是为了引出对岳州三大府图谋不轨之人。
既来之,则安之。段王爷行事之果断,气度之宽宏,让我隐隐有几分期待,接下来的盛宴。
我轻声一笑,道:“难为公子身为叶凌国贵族,对当日盛宴印象深刻。”
“哈哈。”他朗声大笑,敲了敲桌子,道,“的确如此。可惜我乃叶凌国人,不能追随墨痕公子。不过我当日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墨痕公子,而是他的书童。”
我微愣,不知道他话中的书童,是什么意思。
当日,墨家招婿不以出生论英雄,吸引了众多自认为怀才不遇之士。为了有序进行宴会,墨家将贵族官宦子弟与平民士族分开,这引起了清高的读书饶反感,他们在宴会之上,高谈阔论,既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又是为了抒发内心的不满。
其中以一人,言辞最为激烈。
恰逢他身边坐着一位衣着朴素无华的公子,明明离他最近,神情却最为淡然从容,丝毫不受影响。
墨家的主人迟迟不出现,那饶言辞也越发激烈。
忽听闻明朗清脆的声音响起。
“公子这话得好不厚道,人家摆好酒菜好生招待你,让你白吃白喝,你还怪他们铺张lng费。”他身边的那位公子单支起下颚,漫不经心地着,一边着一边拨弄着下的美味佳肴,他的指秀美,连肌肤都泛着月光般柔和耀眼的光芒,他的一双美眸流光溢彩,睫毛半垂,意态甚闲,颇有些玩世不恭,着风凉话的嫌疑。
“你你”那人被他一句话堵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半饷才愤愤不平道,“众人皆知,凤栖国四大家族都是世袭贵族,门阀势力猖獗,若不是陛下念着他们祖辈劳苦功高,早就着处置!寒门士族苦读诗书数年载,敌不过含着金勺舀出生的贵族子弟。如今朝廷动荡,边关告急,这里还大摆盛宴,为贵族姐挑选良婿。”
“可怜你士族子弟还殷勤前来参加盛宴,只为鲤鱼跃龙门好成良婿。”那公子不咸不淡地应着,他抬起眼眸,嘴角勾勒出薄凉清冷的笑意,“更是可悲。”
“你是何人!”那人被逼急,愤然站起,一时间宴会上的其他人纷纷停止交谈,或好奇或诧异地看向了他们。
那位公子不急不缓地放下筷子,微微一笑:“书童。”
他缓缓站起身,嘴角轻扬,柔中带着凌然的傲气:“倾儿,替公子墨痕,多谢诸位前来参加盛宴。”
那日盛宴,高贵贵人云集,唯有一个书童,唇红齿白,面容秀美,傲骨风清,风姿卓越。
“那时,被他所惑的读书人,开始遥想起公子墨痕的风姿。”
我的睫毛轻颤,隐约猜想,那不是什么所谓的书童,而是倾颜公主。
---当年,墨家、白家、祈家以及皇族尹家,各自占据朝中势力,不分上下。珏云皇帝身边无子,有意立尹公子为帝。时逢墨痕公子出世,他声名远扬,年纪轻轻便位列公子。
“听起来,当时的读书人并不十分赞誉他。”我淡淡地道。
“那是因为,公子墨痕自在皇宫长大。”
我微微一笑:“皇宫贵族子弟,能得公子之名,轻而易举。”
完这句话时,我恍惚间好像看到倾儿把玩着中的酒杯,语意淡淡:“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是在所难免之事。”
“没错。四大公子,墨痕公子、白羽公子、徐公子及慕容公子,四人之中,就有三人是贵族子弟。”
“唯独公子慕容岚,考取状元,被委以重任。”我淡淡接口道。
“墨痕公子真正做到无官无爵,孑然一身,却饱受士族敬仰,是在他广纳贤士,礼贤下士之后。”
“招贤纳士、罗人才,凤栖国珏云皇帝毫不疑心?”我突兀的一句话,让他微微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