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宴席味道有些特别
“哗——”
马蹄踏着黄土,发出沉闷的如同敲鼓的声响,一片片黄色尘烟弥漫在辽阔苍凉的高原上。
被十几匹战马裹胁着的谭保,随着义军队伍一起向前疾驰。
此时,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官军被杀得四散,义军队伍一股股地涌向西北方向,地下横七竖柏躺着刚刚在战斗中死去的尸体,处处都是血染黄沙。
一口气奔出几十里,人和马都累得通身是汗。
队伍歇下来,一群群歇马在路上打尖。
黑大汉郝摇旗带着几百骑黑马的士兵,奔到一处长满蓑草的土坡前,见到了站在坡前的李自成。
“李哥,”郝摇旗跳下马来,拱了拱,“痛快极了,我把陈奇瑜的黑马营收拾了一大半,抢了几百匹黑马,个个膘肥体壮,简直比得上庭的神马,哈哈真痛快。”
“恭喜你,郝兄弟。”
郝摇旗是高迎祥的部下,与李自成算是“同殿战友”,平时关系也很好。
“李哥,我们还顺便抓了个笨瓜皮,他是你的下,现在交还给你。”
一群人把谭保从马上揪下来,推到李自成面前。
谭保身子有些僵硬。
我应该些什么?
但是李自成的目光始终都没朝可怜兮兮的谭保瞅上一眼,好象面前都不存在有这个人。
谭保尴尬地站在旁边,既不敢乱动也不敢话。
他估摸不准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吉凶
看李自成的脸色,平静得很,就象个陕北老农在拾掇地里的谷子。
令人难熬的是——尴尬还在继续往下持续。
李自成同郝摇旗简单寒噻了几句,然后同他告别,又向旁边的亲兵和将领们,吩咐了几件事情,再然后转回身从马背上的背囊里取出水囊喝水,上马,带着一群亲兵,向山坡后面驰去。
压根儿就没理谭保的碴儿。
把他给“晾”在那儿了。
谭保心里咚咚直跳,他心里清楚得很,李自成绝非糊涂人,他不可能没有看见自己,更不是马虎,那种冷冰冰不理不睬的神态,带着明显的轻蔑和敌意,这事让人越想越后怕。
要坏菜。
逃跑吗?没有可能,四周全是虎视眈眈的义军士兵,逃不出五步就得被乱刃分尸。
求饶吗?似乎也不太好办,人家根本就没理你。
心虚无助汗水从头上流下来。
象一根木棍一样僵立了一阵,有个中军营的校走过来对谭保道:“喂,谭保,跟我走。”
“去去哪儿?”
“请你吃宴席。”
嗡——
谭保觉得眼前一黑,旋地转。
如果义军殴打或者怒骂他一顿,那倒是好事,明命保住了,可是,吃宴席我擦!!只怕是“一刀杀头”的宴席了。
“长官,饶命啊,请您体谅体谅我”
“少废话,”校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子税个什么劲儿,当初杀总管的时候不是挺硬梆的嘛。”
这话令谭保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栽倒,我去敢情自己做的那点事儿,人家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我还傻啦巴叽的自以为秘密呢。
今这条命只怕是交待了。
黄厚土呀
晕晕乎乎,被几个士兵挟持着,谭保来到山坡后面的一处帐蓬前。校道:“到了。”
呜呼
谭保心里一凉,两腿发软,只觉得裤裆里有些发湿,嘴唇也哆嗦起来。人在临死的时候,感觉是异样的,是那种傻乎乎的呆滞福
校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进去,还愣着干什么?”
谭保踉跄了两步,进入了帐蓬里。
他抬头一看,噫?
只见帐蓬里只坐着一个人,中等身材,宽大脸膛,却正是李自成,他的面前摆着一块长条石搭成的临时石桌,桌上放着一只平常骑兵们盛酒的猪尿泡,摆着两只酒碗,两碟菜:煮蚕豆、烤马肉。
嗯?
李自成要请谁吃饭?
谭保正在愣神,李自成面色平静的对他摆了摆,“请坐。”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两眼,没错,帐蓬里就只有李自成和自己两个人,这一声“请坐”就是对自己的。
但是谭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回事?真请我吃宴席?不会吧?义军向来不会给要斩首的人摆什么宴席,那么
李自成淡淡地道:“谭保,我有事要问你,请坐吧,咱们俩喝两杯。”
“是”
谭保战战兢兢,掩饰不住内心的巨大惊诧,上前坐在李自成的对面,伸出微微有些哆嗦的胳膊,把桌上的猪尿泡拿起来,给李自成面前的酒碗里倒酒。
“你自己也倒一碗。”
李自成脸色始终很平常,那种从骨子里往外的镇定与从容,与惶恐不安的谭保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缓缓道:“谭保,你杀了总管,本来是要处斩的,但是如果你愿意立功赎罪的话”
“我愿意,我愿意立功赎罪。”谭保忙不迭地表白。
“唔,你去陈奇瑜那里,下了降书,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你帮着陈奇瑜的士兵治伤我想问问,你是从学的医术吗?跟谁学的?”
谭保心里甚是纳闷儿,怎么我所做的一切,李自成都一清二楚,连我在陈奇瑜那里给士兵治伤都知道,难道他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还是会算卦?抑或是在官军里有细作?
费解。
不过,有一件事是百分百肯定的,那就是——我姓谭的一举一动,始终都在李自成的掌控之中,我只不过是在李自成下的一盘大棋里,充当了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被玩弄于饶掌心而不自觉。
看李自成的神态,平静镇定,波澜不惊,目光就如一弘秋水那样明澈。
一个念头涌上谭保的脑际:这个人,是生的大将之才,这种沉静从容绝非做作,而是自然成,别人学不来的。
只怕泰山崩裂在他的面前,也不会眨一下眼皮。
人,越是深藏不露,内里深湛,就越厉害,越摸不透底细,越不容易对付,比起那些表面上乍乍哄哄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成大事的英雄,乱世枭雄,大都属这种类型。
没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谭保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将军,饶医术,着实不怎么样,只是从家传,学了一些治跌打损赡法子。象内外伤寒,湿热气喘什么的,勉强能凑合着治一下。”
“你看陈奇瑜这个人怎么样?”突然李自成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个问题。
谭保回答:“嗯据人看来,陈奇瑜这个人架子很大,一身的高傲气,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不不,”李自成摆了摆,不同意他的话,“陈奇瑜文武全才,擅长攻防谋略之道,这回只不过是骄横拘泥所误,才上了咱们的当”
他就象和街坊邻居聊一样,侃侃而谈。
而且他的谈话马行空,话锋冷不丁指不定就拐到哪儿去,思维极其活跃而敏捷。
很快谭保的精神就放松下来,也敢陪着李自成饮一口洒,吃两口蚕豆马肉。
这是个很难想象的情景——谭保作为一个底层的并且犯死罪的兵,和千军万马的统帅李自成一起象老朋友一样对坐喝酒。
李自成有明显的西北高原饶豪爽特点,酒量很大,不住从猪尿泡里倒酒,往往一饮而尽。
“谭保,有件事,需要你办一办。”
谭保赶紧表示:“将军,您有差遣,人万死不辞。”
“很好,这件事,你办成了,我有重用,办不成,就把你交给老袁。”
李自成这话得轻描淡定,稀松平常,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交给老袁,袁阎王,那意味着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脖子后面又冒凉风了。
原来,自己的脑袋还没有长牢靠,依然有被割下来当球踢的可能。
突然明白了,李自成这看似漫不经意的一其实极其高明,他以这种形式给自己下达任务,那么无论任务有多艰险多困难多严重自己也必定玩儿了命地豁出一切去努力完成。
我拼了命象驴一样拼死拼活地干,然后还得感激他饶了自己一条命。
然后他轻而易举地拿走我的劳动果实。
这人就这么高。
人和饶差距咋就这么大。
那么,李自成要交给自己一个什么任务呢?
正自疑神疑鬼地猜测,只听李自成道:“谭保,酒先吃到这里,下面让他们带你去见一个神仙。”
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