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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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自成要谭保见的人,名叫淳于迥,是个医术高超远近闻名的郎郑传他能够“把死人医活”,绰号叫做“老神仙”。

    给谭保的任务是:劝淳于迥投降。

    淳于迥是被义军掳掠来的,这个老头骨头非常硬,誓死不肯归降,在他的观念里,“贼”与正道不两立,若是降了贼,那么就将辱没祖宗,千秋万代遭人唾骂了。

    “你们把我千刀万剐好了,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老头就是这么硬气。

    当谭保随着亲兵来到关押淳于迥的帐蓬前,他看到——老头正在绝食,水米不尽,只求速死。

    这下有点傻眼。

    谭保心里凉了半截儿。

    原来李自成交给自己的,是这样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肯定他们已经使尽了一切劝或威胁的段,老头极其顽强不肯屈服,这才把这个锅甩到了我谭保的头上。

    我勒个去!

    但是,自己别无选择,或者完成任务,或者交给袁阎王。就是刀山也得立马爬上去。

    谭保在帐蓬外象驴拉磨一样转了九九八十一圈,冥思苦想怎么办呢?

    三梆子跑过来。

    “保,保,你没给砍了脑袋啊,祝贺你命大。”

    “先别祝贺,老三,我现在脑袋砍不砍,还没定准儿,李将军命令我去劝降那个叫做淳于迥的郎中,你得帮帮我。”

    三梆子连连摇头,“你别费事了,那个老头儿是千年一根犟筋,你把他剁碎了也不肯投降的。”

    “少废话,跟我来。”

    帐蓬里,只有淳于迥一个人。

    这是个骨骼清奇,瘦弱而硬朗的五十多岁的老头,下巴上留着一撮陇原地区常见的山羊胡子。当谭保和三梆子进入帐蓬的时候,老头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一副竹牌自己玩儿。

    “咕咚,”

    谭保和三梆子一起跪在地上,朝着老头磕头。

    “老伯伯,救命呀”

    两个人可怜巴巴地给老头又磕头又作揖,倒是把老头弄得一愣,“什么意思?你们搞什么?”

    “老伯伯,”谭保满脸悲戚,“他们要杀我,是您不肯归顺,就砍了我的脑袋”

    “哦,是这样啊那好吧,孩子,起来,咱们三个一起被砍头,也省得没趣儿,很好,咱们就伴上黄泉,老头儿会在路上照顾你们,好孩子。”

    啊?

    谭保和三梆子都傻了眼。

    苦肉计柔情计都没管用,老头倒是挺热情,答应在黄泉路上照顾自己。

    可是我不想上黄泉啊

    但是谭保有准备,他这回真动了缜密的心思,一计不成,还有二计。

    他的眼睛仔细瞅了瞅老头里那副竹牌,牌很普通,老百姓常玩儿的那种,光滑锃亮现出一股油黑色,看得出是一副经常把玩儿了几十年的老牌。

    “老伯伯,谢谢您,您喜欢玩牌是吗?我能陪您玩一局吗?”

    “好啊,”老头脸上登时现出光彩来,“临死前玩几局,快快乐乐上路,真是美哉。”

    嘿,果然猜得不错,老头有赌瘾。

    投其所好,必定成功。

    谭保心里有底了。他笑嘻嘻地凑到老头跟前,“老伯伯,要玩儿,咱们就玩儿个痛快的,过瘾的,您有这个胆量吗?”

    这回的激将法管用了,老头一拍胸脯,“你别杠我,老头一定奉陪。”

    “很好,老伯伯,我想跟您赌一把,拿命赌,如果你害怕”

    “什么话,子,放出道来,老头皱皱眉,给你磕头。”

    “嘻嘻,老伯伯,言重了,不过这赌注么,可能比命还高一点儿,我若输了,立刻放您走人,回家。如果我赢了,您得听我的,归顺义军半年,半年之后,您爱上哪上哪儿。”

    为什么谭保把时间规定为“半年”呢?他有琢磨,若叫老头彻底归顺,大概活神仙也办不到,但是马马虎虎屈从半年,也许可以得过去,就算被绑了半年肉票,无损大雅。

    半年后,自己早就逃掉了,那时候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老子管不着了。

    果然,老头被他动了,“好子,你想怎么赌?”

    “咱们赌三局,三局两胜。”

    “校”

    谭保向前伸出右臂,他的右拳紧握着。

    “叽叽”

    指缝里传出知聊叫声。

    “哈哈,”淳于迥笑起来,“年轻人,你的心里攥了一只知了,谁不知道?算了吧,这把戏太简单了。”

    谭保不笑,郑重其事地:“不,淳于伯伯,我赌的是:我松开以后,你抓不住这只知了。“

    这顶帐蓬很,并且挺严实,虽然知了会飞,但是若在这只的帐蓬里抓不住它,那就没人信了。

    淳于迥眨眨眼,瞅瞅谭保,又瞅瞅他紧攥着的拳头,狡黠地嘿嘿一笑,“子,你挺会玩儿,你如果动武”

    “我不碰您一根指头。”

    “好,开始。”

    谭保突然松开掌,他的掌心里果然攥着一只知了,但是还没等老头冲过来抓知了,谭保臂一抬,迅速把知了填进了嘴里。

    嘎吱吱一阵咀嚼。

    伸了伸脖子,把知了嚼碎给咽下去了。

    老头淳于迥目瞪口呆,“你哇,好恶心,你够狠,年轻人,有你的。”

    谭保也是恶心得伸着脖子干呕,哇呜差点把胃里的东西全都给吐出来,勉强憋住给咽了回去。

    胸腔里真是难受。

    “老伯伯,你输了,哇”

    淳于迥摇了摇头,又点零头,“好好,你真行,这赌局有意思,你子年纪轻轻,道道不少,好,愿赌服输。第一局算是我输了,咱们开始第二局。”

    谭保喘了几口气,勉强把一腔的恶心给压下去。

    “好,老伯伯,咱们开始第二局,这一局很简单,请您猜猜我的两脚,一共有几个脚指头,猜对了,算你赢。”

    饶两脚共有十个指头,这是尽人皆知的事,除非脚趾有残疾。谭保的脚上穿着鞋子,自然看不到他的脚是否有残,这一局,似乎对老头很不利。

    淳于迥却是胸有成竹,得意地笑了。

    “哈哈,年轻人,这一局更有意思,你当然不肯脱鞋让我验脚,想让我猜你脚是否有箔嘿嘿,告诉你,这下你失算了。”

    “为什么?”

    “你可忘了,我是个郎中,望闻问切是从的拿本事,从你进帐蓬以来,走路平稳,虎虎生风,骨正而形直,这是先浑廓未破之兆,你不但脚上十指全全,而且从来没受过骨伤和大的皮伤,怎么样,老头得不错吧?”

    谭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怪不得,这老头被称为“活神仙”,原来医术果然通神。

    这份“望形辨疾”的本事,可真是让人佩服得不知道什么了。

    “老伯伯,您太神了,让我大开眼界。”谭保给淳于迥深鞠一躬。

    “哈哈,这一局我赢了,咱们一比一,打平了。”

    “不,”谭保抬起头来,“您输了。”

    “不可能,”淳于迥十分肯定,“不信你脱了鞋,咱们当场验过。”

    谭保把鞋脱下来,两只脚都露出来。

    他的十个脚指头齐全。

    但是,还没等淳于迥再次得意地笑起来,谭保闪电般地从旁边的三梆子里,拿过一柄锤子,狠狠地朝自己的左脚指砸下去。

    “咣,”

    一锤子,砸得又狠又愣,登时一片血肉模糊。

    连骨头带肉,都给砸掉了。

    这一下,帐蓬里的三个人,都是脸色大变,气氛一下凝重了,谭保突然间砸碎自己的脚指,事起突兀,把这一场赌局变得血腥而惨烈。

    谭保疼得差点晕过去。

    三梆子上前一步扶住他。

    淳于迥又一次目瞪口呆。

    “老老伯伯,您输了,现在请请您数数,我一共有几个脚脚指头。”

    谭保脸色惨白,勉强支撑着,咬牙道。

    “”淳于迥简直无话可。

    老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年轻人,你真够狠,老头一生好赌,这样的赌局,却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好,算我长见识了。”

    “老伯伯您这局又输了。”

    “好,愿赌服输,好了,我连输二局,第三局也不必比了,年轻人,你赢了。”

    “谢谢,谢谢老伯伯,”谭保觉得眼前一黑,瘫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