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恐惧
午饭后,几个孩子乌拉着出去玩儿了, 沈明锐在和沈明发话。
杨茜路过的时候大致听了一耳朵, 好像是过了十五,去年沈家的那件事就会有结果了。
沈明发就问沈明锐会是什么后果, 沈明锐就有可能枪毙。
沈明发就抓着沈明锐让他想办法, 毕竟是爹娘老子,不能做的这么绝, 但是沈明锐不答应,一切都是按照规定来的, 他也没办法。
杨茜听了一会儿, 发现沈明锐应当没有心软的迹象,就离开了。
昨天才在供销社买了棉花, 正好可以乘此机会缝一个被子出来, 晚上的时候就不用和沈明锐挤一张床了。
杨茜自己是个不会缝被子的,但是原主的记忆里面有,杨茜就按照记忆里面的来,先在床上铺好里子, 然后放上棉花。
这里有一个问题, 原主的记忆里面,缝的被子的胎芯都是好的棉胎, 规规整整的, 但是她买回来的是棉花, 还没有经过任何的加工, 杨茜一时间就被难住了。
没有处理过的棉花, 要怎么办?
杨茜看着边上一袋子棉花发愁。
这个时候拿着棉花去找人加工成胎芯,不知道时间上还来不来得及。
杨茜皱眉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找黄草花。
黄草花这个时候刚刚处理完王秋云和陈老太太上午的时候在东大塘撕|逼的事情,正皱着眉在家里面气呼呼地捶着脑袋这事儿呢。
见到杨茜过来,黄草花连忙收了话匣子,问道:“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事了?”
最近生产队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些事儿,不少都和杨茜家有关系,黄草花刚处理完上午的事情,还真担心有人去杨茜找事儿呢。
杨茜摇头,就了缝被子的事情。
黄草花想了想:“要轧棉花,咱们生产队还真没有,得去井上村生产队那边,轧棉花倒是要不了多少时间,就是有点远,一来一回,这一下午的时间都不够,晚上还要圆灯,而且吧,你的手昨天才出了事,沈明锐不还让你别干重活,要不你先等两天。”
杨茜:“……”
昨天胡八道手脱臼了,还真不知道害了谁!
杨茜顶着一脑袋的黑线,抿了抿嘴,只能按照黄草花的等两天。
黄草花紧接着又和杨茜提起了去年年底的时候过的办集体产业的事情。
杨茜有些诧异,上次她提到过,但是黄草花却以为她在胡八道,还她割资本主义尾巴,怎么现在又提起这件事情了?
杨茜皱眉:“黄主任,你不是不能那样干吗?”
黄草花就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事后偷偷和支书商量过,实话,他也整天发愁呢,你这么大一个生产队,多少人等着要吃要喝的,就靠着老天爷,靠着那些地,实话也不现实,这要是年景好的时候,大家伙还能过的好一点,这要是年景不行,就只能饿肚子了。”
“再前几年闹饥荒的时候,”黄草花停了一下又重新开口,:“那时候,多少人饿死,饿的走不了路,趴在地上爬,就是地上掉的猪屎,都有人吃,这世道,难啊!”
杨茜也想起来了黄草花的这件事。
的是他们生产队的一个半大子,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饿的不行,只能趴在地上爬,见到地上有掉了晒干的猪屎,就直接吃了。
后来有人问他吃的是什么,那人就糠馍馍。
杨茜想了想,就:“那你们算怎么办?”
黄草花猛地捶了一下脑袋,“我们这要是想到了办法,也就不发愁了,这不是你去年年底的时候过这件事,我和支书就商量了一下,想要问问你有什么想法,再者了,你们家沈明锐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到底比我们这些乡下人有见实,你帮忙问问他。”
杨茜就好。
帮上油岗就等于是帮她自己。
她以后要在这里生活十几二十年,当然是要给自己找到足够的底气,办集体产业,绝对是一个好出路。
杨茜有和黄草花了一会儿话,然后才往家去。
她回到家,想着被子是暂时没办法了,只能把东西又都收起来,开始在屋里面琢磨其他的。
到了半下午,沈明锐和沈明发好了。
杨茜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是看着沈明发眼眶红红的,也知道这场对话时沈明锐完全占据上风的。
沈明发进来和杨茜招呼了一声,就要回家。
杨茜没有留,但是几个孩子却闹开了。
家里面的几个孩儿不想沈文树他们回去,沈文树他们自己也不想回去。
非晚上要一起灯笼。
所谓的“灯笼”是这边孩子间的一个玩闹的活动。
每年的十五和十六这两天夜里,每家每户的孩子都提着灯笼到外面跑,或者约着其他孩子到处疯。
杨茜知道这几个孩儿关系好,倒是也不想拘着他们,但是家里面现在明面上也没有被子和足够的床,根本睡不下那么多的人。
可是对着几个孩儿眼巴巴的模样,拒绝的话,好像又有些罪恶。
杨茜下意识看了沈明锐一眼,沈明锐就:“留下来吧,晚上我再把他们送回去。”
杨茜松了一口气,就好。
几个孩儿高兴的疯了,围着杨茜和沈明锐又蹦又跳,最后还是杨茜故意拉下脸才把人给赶出去了。
到了天黑,吃饭之后,杨茜就和沈明锐在家里面圆灯,孩子就出去玩。
一直到生产队里面有人气急败坏地喊着自己孩子回家的时候,几个萝卜头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杨茜就在家里面让几个孩儿洗澡,沈明锐就去松沈文树他们。
临睡前,杨茜在等不等沈明锐的事情上纠结了一下。
两个生产队来回就要两个多时,沈明锐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最后迟疑了一会儿,杨茜还是给沈明锐留了门,决定等一会儿。
杨茜就在屋里面盘算白天黄草花的事情。
这时候的乡下想要办集体产业,难也难,容易也容易,端看能不能卖的出去。
她以前看过不少,其中的一些套路自然知道。
再加上原主的记忆,其实很容易发现这里什么都缺,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做出来,都能很好地改善目前的局面。
杨茜拿着纸笔在屋里面写写画画,最终定下了几个常见的:养殖(猪)、烧窑、竹器、纺布(做衣裳)、肥皂。
这个时候还没有养鸡鸭这些家禽的,都是养猪,但是这个需要成本,估计暂时能做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烧窑需要技术,也是同样的。
纺织的话,乡下的妇女会的不少,但是乡下的老式机器出来的布没有大型工厂里面的好,只能在乡下,到了城市,不一定能行。
而同样的,做衣裳,需要出门和工厂接洽,暂时先放着。
那就只剩下竹器和肥皂。
这里的竹子多,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且现在市场上的家具也十分的稀缺,应该能开销路。
至于肥皂,杨茜自己会DIY,可以提供一点技术,但是要大批量办起来,恐怕也需要支持。
杨茜把这两个单独圈出来,准备再考虑一段时间,再。
就在杨茜思考的时候,外面的沈明锐顶着头顶是大月亮,披星戴月地往家赶。
到了门口的时候,沈明锐的指节在即将碰到大门的时候又给收了回去。
他往旁边走了走,随便选了一个地方,像壁虎一样立刻吸附在墙上,然后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跳了进去。
然后他抬头,就看见了堂屋掩着的大门,以及里面透露出来的昏黄的火光。
沈明锐动作顿了一下,又站起来抬脚往屋里面走。
他没有想到杨茜竟然会等他。
到了门口,他故意加重脚步,让里面的杨茜能够听见声音。
这时候,杨茜还在想竹器和肥皂之间的利弊,猛地听见脚步声,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没有听见院门被敲响的声音,那来人肯定是爬墙了,莫不是贼!
杨茜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轻手轻脚地跑到门后面,拿着铁锨就偷偷立在一旁,等着一会儿瓮中捉鳖。
半响,她除了刚刚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听见外面任何动静。
就在杨茜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大门又被叩响了两下。
杨茜握着铁锨的手紧了紧,高高举起来,就等着那人进门后,狠狠给他一下子。
这人也真是胆儿肥,沈明锐都在家呢,还敢摸过来,怕不是想找死呢!
杨茜严正以待,外面的沈明锐一直没有听到杨茜的回应,以为杨茜睡着了,心里面有一瞬间的失落,接着又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一只脚刚刚踏进去的时候,迎面就听到一声呼啸。
他下意识侧身低头,瞬间抬手抓住了过来的东西,然后抬脚扫过去。
沈明锐常年在部队,架格斗都是儿科,他这一脚直接带起了破空的声音,可是在见到人是杨茜的时候,他脸色倏地一变,又立刻借力半搂着杨茜在原地转了半圈,才堪堪把力道卸掉。
还不等站直,他立刻把杨茜扶稳,皱着眉问:“你没事吧?”
杨茜脸色苍白。
沈明锐刚刚那一脚差一点就怼上她的太阳穴了,她现在都还能感觉到沈明锐的脚风扫过来,直接带动空气切割她脸上的皮肤的感觉。
要不是沈明锐的动作够快,她都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试图张张嘴,一时间竟然一句话也不出来。
沈明锐知道肯定吓到了杨茜,拿掉她手上还我这的铁锨,直接搂着人问:“还能走吗?”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本事,刚刚迎面被的一瞬间,他以为家里面进贼了,担心杨茜他们出事,真的没留情面,杨茜肯定吓坏了。
杨茜闭着眼睛喘气,手脚发抖。
不亲自面对死亡,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沈明锐干脆把人横抱起,放在椅子上面坐下,他站在一边一只手握着杨茜的手,另外一只手不住地在她的后背上面抚顺着,安抚她。
等到杨茜不怎么发抖了的时候,沈明锐又去到了杯热水,也没有给杨茜,直接递在了杨茜的嘴边。
杨茜哆嗦着手想要接,可是半天却拿不住。
沈明锐就握住她的手,弯腰低头,“我喂你。”
杨茜想要挣扎,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就着沈明锐的手慢慢喝水。
一直到一杯水下去大半,杨茜才勉强感觉手脚有些回暖,浑身的血液重新流动。
她摇摇头,拒绝了沈明锐的再次投喂。
沈明锐把杯子放在一边,又重新在杨茜的后背上拍了很久,等到她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才算放下心。
沈明锐低头看着杨茜的眼睛,低声道:“你没事吧?”
杨茜摇头,可依旧感觉嘴唇发干。
她猛地抓住桌子上的杯子,把里面的水一口气喝下去,才捧着杯子大喘气,像是发泄刚刚蔓延在心底的恐惧。
沈明锐按住杨茜依旧在不断发抖的肩膀,“抱歉,我没有想到屋里面的人是你,我以为你睡着了,家里面进贼了。”
沈明锐不还好,这么一,杨茜心底的害怕就瞬间转为了愤怒。
她平息了好一会儿,越想沈明锐刚才的话越觉得生气,什么也顾不得了,手上的杯子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什么叫……”杨茜张嘴就吼他,可是了几个字后,又想起来家里面还睡着几个孩子,不能把人吵醒了。
杨茜气呼呼递瞪着沈明锐:“什么叫你以为家里面进贼了,我专门留了灯,门也没有关严实,你没看见嘛!”
沈明锐吓到了杨茜,知道她情绪不稳,就继续道歉:“抱歉,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杨茜踢了沈明锐一脚,“我好心好意留着门等你,结果你倒好,一回家差点把我弄死,沈明锐,你你是不是就想弄我,就想让我死!”
杨茜这会儿缓过来了气得直哭,她去锤他,“什么狗屁的以为家里面进贼了,我还你是贼呢,谁回家不走大门爬墙的,要不是你爬墙进来,我没听到动静,接着你又在外面故意弄出来声音,我至于会吓到嘛,我会拿铁锨嘛,我会去你嘛,我根本就不会,你还好意思话,沈明锐你混蛋!”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满口谎言欺骗自己的妻子,明明有能力让她过得更好却偏偏什么也不做,你害了她还不够,非要弄死我是不是?”
“沈明锐,我不欠你的,我一过来就背负了你们家接二连三的麻烦,我帮你照顾孩子,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要是想给她报仇,那你就去找那些欺负了她,害了她的人啊,我什么也没干,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还有你自己,她的死,你也要负责任,你别以为用自己在当兵就可以当成借口,当兵是伟大,但是伟大到害了自己的妻儿,就什么都不是,狗屁都不是……”
“沈明锐,你简直是个混蛋,你不是个男人……”
杨茜简直气疯了,再一次直面死亡的恐惧让她开始口不择言。
沈明锐沉着脸任由杨茜骂他,一直到杨茜停下来,他才把人扶着坐下来,依旧是之前万精油的回复:“抱歉。”
杨茜一听到这话就又炸了,“抱歉抱歉抱歉,你除了会抱歉,你还会别的词吗,抱歉要是有用,那还要警察干嘛!”
沈明锐脸色冷沉,唇角绷直。
房门大开着。
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银色的露华洒在人间,给所有的东西都覆盖上了一层银色的光。
冷冷的,冰冰的。
黑夜的风有些凉,一阵阵的吹进来。
放在桌子上面的煤油灯随着夜风摇展,没多久,噗的一下,就灭了。
视线一下子变暗,杨茜的眼前出现的全都是大片的银白。
冷色调的光让她发疯的脑袋逐渐回转,又慢慢冷静下来。
她缓缓递出了一口长气,抬眼,沈明锐依旧如同一座雕像一样立在她的身边。
杨茜皱了皱眉,泄气递靠着身后的椅背,她抱着双头,脑袋埋在两腿之间,全身都蜷缩了起来。
黑夜里的风吹的她手脚冰凉,可她却一点也不想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明锐的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去睡吧,别着凉了。”
杨茜动了动,瓮声瓮气递“嗯”了一声。
沈明锐没有再开口,他转身去厨房找了火柴,重新点了煤油灯,然后关上了门。
空间封闭,外面的一切都被隔绝。
只剩吓两个人的呼吸。
一轻一重。
良久后,杨茜才慢慢抬头。
沈明锐沉默地站在一旁,两眼似乎放空了,但是依旧黑沉沉的。
杨茜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坐直了,手指勾扯着面前的衣裳,动了动唇,半响后才:“对不起啊,我刚才吓坏了,胡八道的。”
沈明锐瞬间回神,看了杨茜一眼,摇头,“没事,确实是我吓到你了。”
杨茜咬了咬唇,现在完全冷静下来了,她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多大。
她的那些话,句句都是在往沈明锐的心口上扎刀子。
杨茜勾了勾手指,有些想话,但是又不知道什么。
沈明锐看了她一眼,就:“不早了,去睡吧。”
杨茜搅着手指,“那……你呢?”
沈明锐就:“我等一下。”
杨茜皱眉,上次和沈明锐彻底开以后,沈明锐就一夜没睡还跑去了山上,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但是一个人大半夜的上山,想也知道有多危险。
她今天晚上的话挺重的,要是再刺激到了他,也不知道回是什么后果。
万一他再跑上山,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杨茜抿了一下唇,又继续道歉,“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是你回来了,而且刚刚你的脚都差点踢到我的太阳穴了,我是真的害怕,就有些口不择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把原……把她的事情怪在你的头上,是我自己脑袋发昏,不是真的要针对你的,你别放在心上。”
沈明锐摇头,“不会,去睡吧。”
杨茜还是不放心,后世的新闻上,各种人因为压力过大做出出格举动的消息不少,沈明锐平时什么也不,什么都放在心里面,估计压力也很大。
要是他真的在上山,那出了事,她真的难辞其咎。
杨茜牙一咬,走到沈明锐的面前,伸出一只手,“那要不,你我一下,出出气。”
沈明锐抬眸,看着杨茜明明担心又偏偏硬着头皮的模样,忽地有些哭笑不得。
他站起来,拉住杨茜的胳膊把她送到卧房,“睡觉,我去洗澡。”
杨茜咬了一下唇,看着沈明锐出去的背影,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
“笨蛋!”她嘀咕了自己一句。
杨茜在屋里面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躺下来睡觉。
可是脑子里面还是乱哄哄的,一会儿是沈明锐差点一脚扫到她的太阳穴的场面,一会儿又是她疯狂地骂他的场面,就像是两个人儿在架,难受的紧。
杨茜揉了揉额角,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倏地睁开了眼睛。
沈明锐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带着满身水汽进来。
撞上杨茜看过来的眼神,他黑眸微动,“睡不着。”
杨茜摇头,闭上了眼睛。
只要沈明锐不大半夜的往外面跑就好。
沈明锐看着杨茜闭上眼,就去找了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然后掀开被子上床。
杨茜又睁开眼睛看了沈明锐一眼,沈明锐就:“没事,睡吧。”
声音低沉,带了些夜的温柔。
他侧过身,吹灭了煤油灯,调整了一下姿势,却没有躺下。
黑暗中,杨茜又一次睁开眼,皱着眉,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好像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明明沈明锐刚回家那会儿,他们相处起来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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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冷寂,杨茜一开始还在胡思乱想,最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黑暗里,沈明锐听着杨茜渐渐轻缓均匀的呼吸,略微侧头看了一眼她躺下的地方。
他没有睡,也睡不着。
杨茜她之前是脑袋发疯所以才胡言乱语、口不择言,但是在他看来,这或许也是她心底里面一直藏着压抑着的一部分。
杨西的事情,他确实有责任的。
他是杨西的丈夫,却让她一个人在家被害,杨茜的对,如果不是她过来了,谁也不知道家里面的几个孩子会怎样。
但是他没想到他在杨茜心里面的感官竟然那么差。
他一直以为她想要离婚,其实就是因为她还在生气他之前调查她的事情,只不过是想要和他吵吵架,闹闹脾气而已。
但是从她今晚的反应来看,杨茜恐怕是真的想要离婚。
但是离婚?
沈明锐却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婚。
即便是杨西变成了杨茜。
且不军婚本就难离,没有合适的理由,哪怕是递交了报告,也不一定能批准。
再者,这个时候,哪有什么离婚的人。
而且几个孩子怎么办?真的按照杨茜之前的那样,几个子归他,丫头归她,他带着子随军,就这么算了?
家里的那个孩子不粘着她,他要是真的把几个子带走了,怕是也能被闹腾的给送回来。
然后他又成了一个人。
孤孤单单的在军队。
一个孤家寡人。
沈明锐扯了扯唇角,他是不太明白几十年乃至百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懂在那个时代生活过的杨茜,但是离婚,扯呢。
哪怕仅仅是为了孩子,他也不会同意的。
沈明锐又偏头往杨茜躺着的地方看了一眼,转过来,缓缓地闭上眼。
风呼啸地刮着,杨茜踩着梯子一步步往楼顶上面爬。
眼前是一片银白,除了一直看不到头的房顶以外,什么都没有。
她每爬一步,都要忘下看一眼,告诉下面的人:“你们扶紧啊,这太高了,我害怕!”
下面的孩子嘻嘻哈哈,都在:“快点快点,你爬快点,没事儿的,你快点,你爬上去了,我们还要爬呢!”
杨茜吸了吸鼻子,手指勾紧面前的竹梯,又一步步往上。
梯子没有尽头,屋顶依旧遥不可及。
风似乎越来越大了,呼啸的响着,刮得她睁不开眼睛。
耳边,孩子的嬉闹声渐渐远去,杨茜下意识循着声音往下看。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没有房子,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笔直竖立在空旷、无边无际的地面上的梯子。
而她就站在梯子的最上方,随着狂风肆意摇摆。
脚下无根。心中恐惧。
杨茜的脸瞬间惨白,她扶着梯子哭着想要往下,可是下一秒,一脚踏空。
失重感瞬间来袭,杨茜浑身紧绷。
会死吗?
会死的吧!
杨茜倏地睁开眼,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双温热的手落在她的身上,拍了拍,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没事,做梦而已。”
杨茜张张嘴,手脚都不听使唤。
半天后,她才喘着粗气看着立在她边上的沈明锐:“你怎么在这儿。”
透过窗户的月色将沈明锐的身影拔的非常高大,他没有回答杨茜的话,而是递了一杯早就倒好的热水给杨茜,:“你梦见了什么?”
杨茜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才慢慢平复过来,心有余悸地把刚刚的那个梦了。
沈明锐沉默了一瞬,又:“应该是被我吓到了,有些癔症,没事,你睡吧,我陪着你。”
杨茜又喝了两口水,感觉好了很多以后,才仔细看着沈明锐,“你一直没睡?”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睡觉前的,也没有脱。
更何况她一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床头了,可想而知,他应该早就过来了。
沈明锐动了动唇,“恰好醒了。”
杨茜就瞥了沈明锐一眼,“又恰好倒了杯水,恰好站在了我的床头这边?”
沈明锐:“……”
杨茜扯了扯嘴角,“我不会是大喊大叫或者乱踢乱踹了吧?”
电视剧里面的主角做噩梦,都是这个样子的。
沈明锐摇头,“没有。”
杨茜看着他,皱眉,“那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
沈明锐:“……猜的。”
顿了顿,他又:“你之前被我吓到,夜里睡觉很容易会做噩梦。”
杨茜:“……”
半响,她“哦”了一声。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所以沈明锐是因为担心她半夜做噩梦吓到,才没睡?
不太可能吧?
杨茜有些不信,但是又不知道什么,默默闭上了嘴,又重新躺下去睡觉。
第二天,杨茜很顺利地起晚了。
她出来的时候,家里面换洗的衣裳已经全部都被洗好挂在外面晾晒了,几个孩子就在院子里面玩儿,没有瞧见沈明锐。
杨茜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站着晒了一会儿,才觉得浑身舒服。
昨天一夜,她不知道做了几个梦,每一个都是濒临死亡的,每一次被吓醒,沈明锐都在。
杨茜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她快速递洗脸刷牙,又问了几个孩子,才知道沈明锐一大早就出门了,是去公社派出所了。
杨茜想着应该是之前沈家的事情,就又问道:“你们爹,有晌午回来吃饭吗?”
几个孩子就摇摇头,“没。”
杨茜想了一会儿,决定到自留地去剜一点菜,不管沈明锐回不回来,还是先准备着比较好。
到了晌午,沈明锐果然没有回来。
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他才大步从外面回来。
杨茜当时正在刮鱼肉。
晌午的时候,杨茜无意间了鱼丸,结果几个孩子就吵着要吃,她只能答应。
听到声音,杨茜就抬头看了沈明锐一眼,“你去派出所了?”
沈明锐点头,走进屋拿了盆舀了水洗脸洗手,然后才和杨茜:“昨天和大哥过了,让他分家,他答应了,我爬夜长梦多,今天就赶过去了。”
杨茜点头,又有些诧异,“你爹,还有其他人那边都同意了?”
沈明锐冷哼一声,“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杨茜一想也是,沈明锐心里面的算计不定有多少呢,肯定会处理好的,她也就不问了。
就:“那判决,怎么的?”
神明如:“我爹还有大嫂接受一段教育后就会放回来,定时到公社汇报思想工作,其他人,都送到农场去改造。”
沈明锐走过来看杨茜刮鱼肉,虽然不太明白她到底在干什么,但是也知道她这样重复的动作对于肩膀和隔壁的压力很大。
沈明锐问:“我帮你?”
杨茜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盆,“你等会儿帮我搅拌,这个不用你,你吃饭了吗,没有的话,家里面还有,你自己热热吧。”
沈明锐就好,转身去了厨房。
他很快热了饭出来,边吃,边看着杨茜的动作,皱眉:“你这样,胳膊没事?”
杨茜动了动,摇头,“还好。”
那天被拽,也就是当时疼的难受,这两天好多了,顶多还有些淤青,不过已经不严重了。
杨茜对自己的胳膊不感兴趣,倒是对沈家的其他人依旧兴致勃勃,“那沈大妮他们几个呢,回家还是送到农场去?”
沈明锐呼噜着把碗里面的汤喝下,这才:“派出所那边的意思是沈大妮和沈文国去农场一起接受改造,看情况,要是表现的好的话,可以提前回来,至于沈二妮,才五岁,年纪太了,就放回来了。”
杨茜眉一挑,“以后你大哥养?”
沈明锐脸色微沉,点了点头,“他他养。”
杨茜叹了一口气,“你大哥啊……是个好人,不过这下子,他自己四个孩子,加上沈明库的三个,还有一个沈明昌家里面的,一共八个孩子,他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压力吗?”
顿了一下,杨茜又:“况且还有大嫂呢,就不怕她闹啊?”
沈明锐沉默了一下,走到杨茜面前:“杨茜,大哥那边,我想以后每年接济他一点,毕竟我以前是他照顾大的,就算他现在变成了这样,但我也不能置他于不顾。”
杨茜点头,“我没意见啊,你自己作主就好了。”
在她心里,日后还是要和沈明锐分开的,沈明锐自己的东西,当然是自己作主了。
沈明锐一看杨茜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当然要经过你的同意,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家里面大大的事情,我也不能随便做决定。”
杨茜:“……”
她皱眉,“你……什么意思?”
沈明锐嘴角绷直,一双鹰眼笔直地注视着杨茜的眼睛,“离婚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
杨茜的手上一顿,菜刀差点把她的手指划拉出血口子。
她吓了一跳,立刻放下菜刀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明锐。
不离婚?
开什么玩笑呢?
杨茜深呼吸了两口气,试图和沈明锐讲道理,“沈明锐,你不能这样,我不是她,你明知道的,我们两个也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沈明锐对上杨茜焦急的模样,眼神淡淡,“你为什么一直要离婚?”
杨茜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我们原本就没有关系啊,又不是一家人,在一起才奇怪吧。”
沈明锐就:“可是在所有人看来,我们就是一家人。”
杨茜皱眉,“但你明知道我不是。”
沈明锐:“那你,我要用什么理由报告,申请离婚。”
杨茜就:“感情不和,或者其他随便你怎么写,我都无所谓。”
沈明锐“嗤”地冷笑,“那我写怀疑你是敌特分子,你也无所谓。”
杨茜:“……”
“你……”
沈明锐一看杨茜急了,抬手示意她先安静。
他:“我们想要离婚,你知道有多困难吗?”
“要是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今年就会出事,你要是我的报告交上去了,并且没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只有所谓的感情不和,你会不会有人给你我做思想工作,在进一步,会不会有人调查你,会不会查出你的问题。”
沈明锐神情淡淡,“杨茜,我调查过你过来之后的所有的事情,你从一开始的受欺负到后来一步步的转变,看着都是被欺压之后的反抗,倒也合情合理,但是只要真的认真观察过你的人,就会发现很多的不同,你既然知道历史,也知道敌|特,那我想你更加了解这个时候,抓敌|特是多么常见的事情,有时候,宁可抓错,也不会放过,你确定你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