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结局
隔着几步远, 都能察觉到莫雨芫散发出的戾气愈发浓厚。
当她抬起头时,深红的眼睛里渗出血泪来,眼睑的黑色仿佛形成烙印下的诅咒一样骇人。
轻飘飘地站起身来, 沿着岩壁跌跌撞撞地向洞口的光芒走去。
慕陶明了, 莫雨芫已然走火入魔,相较起十年前言卫义的反噬恐怕更甚, 所以也就罢手。
站在他跟前的玉琉璃,久久驻足, 顺着她的视线过去——洞穴深处的石门。
“璃儿?”
慕陶不安的心不停地乱窜, 下意识唤了她一声, 结果等不到应答。
轻轻拉过玉琉璃的手,无意间触碰到腕脉,细若蜉蝣的脉象霎时奔腾暴走, 与此同时,此前被抽了魂魄似的玉琉璃回过神,捂着心口,痛苦地弯下身子。
这种感觉, 胜过撕心裂肺,胜过百毒入体,仿佛心脏灌入凌厉的阴风而向外膨胀, 一直堵塞至喉咙。
“璃儿!璃儿,别睡~”
倒在慕陶怀中,玉琉璃依稀听见到耳畔边的呼唤,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她记得庐山客栈中, 涟姐姐向她过相同的话。
涟姐姐——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只留下白茫茫一片,云雾中走出熟悉的青衫碧剑,朝她伸出手。
两只手在可以触及的地方停住,再也无法向前挪动一寸。
莫绮涟浅笑着,泪目婆娑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玉琉璃。
璃儿,你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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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故人旧事如走马灯上的墨画,匆匆转过。
直到一股力把她狠狠推走,玉琉璃噌地一瞬间睁开眼。
也许是在刺眼而白茫茫的世界里呆久了,刚睁眼时还略有不适应眼前柔和暗黄的光线。
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玉琉璃一阵眩晕,想要抬手揉揉,一时没有多少力气。手指在被窝里微微颤动,惊醒了趴在床沿的慕陶。
时隔半月之久,再度见到那双星光点点的杏眼睁开,慕陶心中百感交集。愣了片刻,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握住她的手,一边叫来外头的大夫。
“夫人已是痊愈了,只是躺了半月总归会虚弱,还需要仔细调养。”看着便有不资历的大夫有些眼熟,他移开把脉的手,松了口气,满意地朝慕陶点点头。
“多谢陈圣手,辛苦了。”
慕陶恭敬地行过礼,亲自点送他出去。
想起来了,正是蜀中瘟疫横行时,那位主动请缨的陈圣手。
慕陶很快返回,重新坐回床沿,温柔地抚摸着玉琉璃依旧苍白的脸蛋。
珍宝失而复得虽然喜悦,但他从今往后再也不想经历相似的过程了。这回实在太过惊险,若非...
“治好我的真的是陈圣手吗?”
玉琉璃精明的眼神在慕陶脸上量,她已经很清醒了,她明白那日在洞穴里,虽然父亲替他挡下致命一击,但邪门的掌风还是隔空入骨,给她心脏重重击。
修习青林毒学的代价,便是百毒入体。承托百毒的心脏受损,百毒不受控制地逆流注入血液,这绝非陈圣手可以解决的。
显然,慕陶也不愿欺骗她,实话实:“是师父出手相救。”
慕陶口中的师父,她知道。便是庐山无头崖下的玄衣前辈,两年前慕陶的性命和轻功本领都是得益于她。
“她...她又救了我一次。”玉琉璃微笑着嘀咕道。
那个脾气古怪的神秘前辈,怕是最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了吧。
“那前辈人呢?我得好好谢谢她。”玉琉璃看起来兴致不错,边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
慕陶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挑了个软硬适中的枕头靠在她背后。
解释道:“师父闷不住岭南,要去云游,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谢她。”
罢,揉揉她的头发,拼命忍住眼角的酸涩,嬉笑地对她:“病好了,终于可以洗头了。”
嫌她头发...切~
玉琉璃反应极快,送他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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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岭南的深山竟在四月末飘起雪花,行路人皆叹为观止慕名而来。
随后雪子啪塔啪塔地下了两天,呱噪了两日不歇。像是苍天预先为一场改天换地作出的前奏。
五月初,长安城中的皇帝驾崩,传言是因为长期服用丹药终于得道升仙。后宫中以卫皇后和姚贵妃为尊,众所周知两人皆无子嗣,而先帝就两个活下来的儿子,一个已经废黜,一个还未成年。多方商议后,决定让已故善妃的儿子继承大统。
凤诏懿旨颁布天下,五皇子授予玉玺金印,择日登基。
“卫娘娘总算熬出头了。”
山路雪道上,玉琉璃挎着慕陶,喜气洋洋地道。
“都叫你别操心过多了。”
仗着身高优势,慕陶很轻松地送给玉琉璃当头一个栗子。
这哪是操心啊,玉琉璃心里暗暗抗议,她发现自从她大病初愈没了以往的毒学身法后,某些人愈加放肆。
她早就知道五皇子实际上是卫娘娘的骨血,要不是当初斗不过手段颇多的明贵妃,她也不至于联合善妃,偷偷将心头肉放在她的名下,然后遁居庵祠。
不知不觉走到了目的地——御天洞。
洞口停顿了片刻,玉琉璃被慕陶扯着袖子拉进去。此番来可不是得了空来缅怀,而是为了宝洞石门。
慕陶手里拿的四块碎玉交给玉琉璃。三块是从长安那边加急而来,还有一块是云子襄辞别前留下的。
原本冰凉的碎玉上留存了慕陶的温度,让她觉得舒服很多。细细摩擦其中一块,一块纹路她最为亲切的碎玉。
听慕陶,那日后浣棋莫名失踪了,等云子襄伤养好后便向他告别,此后云子襄刻意甩掉了他暗中保护他的人手,大约在阳城的地界也不见了踪迹。
将四块碎玉一一放置在石门的凹槽中,最后一块贴合地嵌入之时,笨重的石门迅速弹起,里面的景象终于露出真面目。
前朝宝库的噱头只不过是言卫义将他当年搜刮的南迦瑰宝,堆在了洞穴两旁,营造出石门里更加富贵的假象。事实上,石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央的一座——
棺|材。
这是用琉璃造的透明棺|材,里面安放着颜色鲜艳的喜服和凤冠,看得出,是一件精致稀奇的嫁衣。
看来是个衣冠冢。
又是何人的?
绕着玉棺走了将近一圈,玉琉璃的视线停在地上,躺着一块类似牌位的木板。
慕陶见状把它拿起,上面写着:
【言氏玉萝之墓】
“娘....”
怪不得,不知从何时起言府祠堂里唯独不见了这个牌位。
玉琉璃的眼中漫上朦胧的雾气,颗颗泪珠滴落在玉棺上,顺着晶莹的表面滑下。
慕陶注视着牌位,玉萝二字刺痛了他脑海当中的记忆。
那日从御天洞下来,抱着玉琉璃疾步赶到客栈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一刻,看着奄奄一息的她才知道什么叫束手无策造成的锥心之痛。面对百毒反噬入血的状况,他真的慌了。
直到出现了一身玄色。
——我能救她。
——唯有至亲换血,她才能得救。
换血不是治愈,只不过是将结果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他记得玄衣师父同他:
——你要替为师死守这个秘密。
——否则难道你忍心看着她承受再一次失去母亲的痛吗。
换血后,玄风惊鸿的颜容瞬时黯淡,百毒在她的体内反噬更为凶狠。
她摸着玉琉璃冒出细汗的额头,发出微弱的声音:“瑶儿,在这个世上能让为娘牵挂的只剩你了,你要活着,好好活着。下辈子,但愿有机会补偿你。”
思绪拉回,慕陶不禁动容,用手拍了拍玉琉璃的背,任由她趴在玉棺上发泄。
玉萝得对,不知晓或许比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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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时,岭南地带草木蓬勃,生机无限。傍晚的天气退却了暑气,格外凉爽。
修养生息了尽一个月,玉琉璃尝遍了这大片土地的各色美食,尤其是有人带路,有人付账的配置着实逍遥自在。
玉琉璃背着一个的行囊行走在靠近码头的街道上,一群活泼乱窜的顽孩嘻嘻哈哈地穿过。
几个孩举着手里的糖葫芦竹风车你追我赶,口里还念念有词。
“别跑!站住!石老贼!你把我变成鬼,我慕浔就不会放过你!”
“我不是石贼!我是潇洒的云泷!你才是言家的坏蛋!”
“呸呸呸,你哪里像我兄弟!”
从街头传到巷尾,孩童稚嫩可爱的声音在耳边延绵不绝。
听闻新皇在静安国寺举行祭天仪式,静安寺的方丈呈血书递交皇帝,陈述四年前扬州慕家官船之冤并自行认罪。
新皇在卫相爷的帮助下着手对付此事,果真查出官船渗水一事乃栽赃,使慕家承受不白之冤。更为玄妙的是,慕家之案一并牵扯出同年庐山武林大会上的四家变故。
实际是因刑部在整理千机堂和言国公往来逆谋信件时意外发现,言国公伙同石千机给四家暗下西域剧毒,为的就是合力称霸武林和庙堂。
往事重提,真相浮出水面。
口舌聚杂的鸾音坊又将此事编织为脍炙人口的话本,广为流传。人人知晓,原来是言家和千机堂的阴谋致使赫赫四家溃败。
经此过后,江湖人提及四家有的义愤填膺,有的羞愧难当,更有当年鄙夷四家作为的人在败落的四府门前供上香烛祭品。
走到水边码头那家约定好的茶铺,迟迟等不到慕陶,明明好的他先去点船家再来接她。
玉琉璃习惯性地敲起了木桌。
“听了吗,其实关中陇山青林观的叛徒不是那个什么鬼灵才。”
“郦兄你也太瞧我了,这我哪里会不知道。那个青林观的莫雨芫疯疯癫癫地不都自认罪行了嘛,整天在街头逮着人就自己做的恶事,啧啧啧你她那个魔怔的样子是不是被鬼魂附身了?”
那位描述男子好像亲眼所见,一想起来就哆嗦起身子,吓自己一跳。
“坏事做尽,遭报应了呗。”对面的郦兄一言蔽之,满脸忿忿不平。
黄昏过后,夜幕慢慢拉开,眼前的光线也随之暗淡无光。
玉琉璃正要起身自个儿去找那个不守时的家伙,视线中竟然微微亮起来。
然后越来越明亮,直到看见江水中央漂荡而来的轻舟画舫。
一排的船只浩浩荡荡,皆被装点着红灯笼和红绸布。温暖的橘红色映在玉琉璃的脸上,杏眼朦胧长睫扑闪,徜徉着豁然开朗的惊喜。
她明白了,为何今日慕陶要自己穿这一身夺目的红衫。
绣着海棠花的蜀锦红衫长裙,腰间的腰带上是对祥和的鸳鸯 ,外头的绯色薄纱轻轻披在衣衫外。她还天真地相信了慕陶的辞,为了这一行水路吉利好运。
轻舟在码头边停靠,站立在上头的红衣少年点足轻落在岸边,踏着傍晚江边的水雾款款而来。
他头顶束发的红绸缎带是出自她的巧手——长着三根头毛的鸭子。
而她硬要是花冠金丝雀!
慕陶向她伸出手,深情注目。
大庭广众之下,叫她感觉着实......刺激!于是大方地将手交给他。
泛舟粼粼江水上,两人依偎着坐在船头,看星看月不如眼中有彼此。
“我们这是要去哪?”
“夫人想去哪~”
“江湖那么大,一时还真没想好。”
“那就慢慢想,反正沈伯伯断不会计较我们不付船费的。”
慕陶笑得飞扬,让玉琉璃看痴了,原来骨子里的扬州少年还是没有变嘛~
“这样也好,船停到哪你就吃到哪,我就跟着你…”
“跟着我把账结了。”玉琉璃嬉皮笑脸地断他,贼兮兮的眼光扫向他的钱袋子。
“那也不怕,本公子的财力足够你坐吃山空。”
罢,轻勾嘴角,托着玉琉璃的后脑勺,把她的脑瓜送到自己面前,在她的额前落下重重一吻。
江湖道远,孤月伶星相伴相随,方得我自逍遥。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