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回銮
傅希如进京之后,头一件事是到尚书省都堂去传达圣旨,一下就被各省长官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忙乱好几天后,总算有了一丝余裕,就要进宫去,代卫燎看望太子。
如今皇帝不在,宫门紧闭,等闲是不能由着外臣出入的。傅希如身负皇命,进去的容易,贵妃与婕妤在帘后,使宫人送太子出来。
承明已经会话了,虽然还不多,只是些零碎的词,但也算得上十分伶俐,他见过太多次傅希如,一看到就伸着两手:“抱!”
太子再也是太子,抱他出来的宫人一看紫琼,在她的示意下就递给傅希如了。
傅希如只好接过。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只顾上给二妃见礼,此时见了太子本来也应该行礼,但既然接了过来,也就只好问候一声。太子在他怀里待得舒服,抓住领口不放。
里面贵妃这才开始询问:“此次之事要多谢大人,未知如今圣躬安否?”
傅希如自然要把救驾之事讲上一遍,再回答:“圣躬安,这本是臣的本分,不敢承娘娘的谢。”
宫中没有男人,贵妃与婕妤都是女流,就算垂帘隔开,到底也不能久留,何况贵妃不能问政事,也就没有多少好的。傅希如抱了太子一会,又听奶娘细细交代太子的起居饮食与变化,还有都学会了些什么,贵妃跟着两句,婕妤更是一句话都不,等他全都问候过一遍,也就告辞出宫去了。
他回来这几天,甚至还没有功夫在家里歇一歇。
等人走了,宫人撤去帘子,婕妤从奶娘手里接过太子,与贵妃同回后宫,太子犹自咿咿呀呀的挥舞手,一出门就被奶娘接过去用大红锦被裹起来了。
外头还飘着雪花,宫人举着油纸伞护着娘娘们登上车辇,因天气不好,她们两人又同住一宫,出来的时候就是同辇,回程自然与共。李婕妤先前都在沉默,坐稳了才露出忧心忡忡来:“姐姐……真的不会有什么大事吗?”
云横zaofan是个大消息,传来的时候京里就乱了套,何况卫燎还在边疆,万一有变,谁都承受不起,何况她们这些命如飘蓬的女人?虽然太子尚在,然而主少国疑,实在不是好事,卫燎如有万一,这大明宫的天就黑了。
她们毕竟消息不通,又只是深宫妇人,听闻消息之后惊惶也不能在人前流露,尚且要理宫务,日夜盼着卫燎回銮。如今虽然没能等到卫燎,至少傅希如是回来了,听闻他为了救驾受了重伤,隔帘看去却也看不出来,又见他语气笃定沉稳,奏对有度,不免想要放下心来。
贵妃想了想,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臂:“你看傅大人的形容,像是有大事的样子吗?陛下顺天承命,不会有事,等到外面局势定下来了,自然就会回来,你我不必过于担忧。”
她这么了,婕妤自然也就听了。
元正日的朝贺自然是对着含元殿里空荡荡的御座,宫宴也草草过去了,因战事的缘故,不少官员第二日就到官署销假,这一年的春日来得就格外早。
然而待到卫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夏。
他身份贵重,一俟战局稳定下来,就马上有不少人劝他回銮,这一回卫燎也不再坚持,整备人马入京。
浩浩荡荡锦绣香烟里,卫燎终于再度回到长安,使天下民众都松了一口气,又对战局有了无端的磅礴信心。
文武百官于城门口迎驾,等来銮驾之后却没等到召见,是卫燎长途跋涉十分疲惫,于第二日再行召见,于是人也都散尽了。
傅希如心里觉得不大对劲,然而想不出来该是哪里不对,且想想看卫燎这回也算是久经历练,不爱浮华热闹,或者无心与人支应也在情理之中,回了一趟南省,手中事务交割清楚也就回府去了。
公主的身孕正在要紧的时候,眼下已经不常出来了,傅希如就不免更顾家。原本两人就有个恩爱情深的名头,眼下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照顾,就更盛名蜚著,一时间连带着家风也被人称道。
面子上的事情多半都是这样的,就算世间流传着卫燎与傅希如隐秘的传闻,明面上口口相传的还该是公主与驸马如何恩爱甚笃,如何夫妻情深。
到了夜里,裴秘就被召见入宫。
他是卫燎的心腹,也头一个被召见,原本就没有什么稀奇,虽然引人注目,却并不令人吃惊。
卫燎驾幸在紫宸殿,一切与出京前一模一样,太子也在殿中,正攀着父亲的手臂一声一声唤阿爹。
裴秘进来见礼,听卫燎了一声免礼才站起身,往前在宫人摆好的坐席上坐下,看了一眼太子,又去看卫燎的神色。
他看上去晒黑了点,这也正常,人虽然照旧俊秀阴郁,但看着也是矫健许多,裴秘正想松一口气,却嗅到了淡淡的药味,顿时变色,直起腰来,惊疑不定:“陛下?”
卫燎显然知道他的疑问是冲着什么,云淡风轻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只是天气热了,痊愈还需些时日……朕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他不愿意多提,甚至都不肯将目光从太子身上挪过来,裴秘也只好诺诺,不敢多:“陛下万金之体,自当十分珍重。京中一应事务臣已经上奏过了,陛下如有疑问,只问臣就是了。”
连夜叫他进来,自然不是为了叙衷肠闲话的。卫燎一走好几个月,况且还有云横那里的巨变,是天下震动也不为过,眼下自然是要重新将京中掌握手中。
裴秘其人虽然没太多值得称道的美德,然而却是是个能吏,敢出唯他是问这种话,显然是心中自有一杆秤,在三省六部不是第一人,也差不多了,就算是攥不到手里的事情,也知道一二。
卫燎一手托着儿子,情绪显然不高,听他豪言壮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问了几件事,又问过宫里的动静,禁中的动静,户部,钱粮,兵部,一一垂询。
裴秘自然都简明扼要的回答了,知无不言,君臣对答流畅平和,却难免觉得似乎遗忘了什么,十分不安。
是少了傅希如。
按理来,裴秘也是知道的,虽然卫燎未必会第一时间就召见傅希如,但也不会这样冷淡,提也不提,问也不问,甚至他提到傅希如的时候也不见卫燎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一年多来受够了卫燎在此事上的反复无常,裴秘实在不能劝自己这是个好兆头,然而问也无处问。
最后话题还是不可避免的转到了汧阳公主身上,盖因傅希如也走后,公主身在长安,长袖善舞,动静也不。何况没有卫燎坐镇,宗室之中又因为他罢黜州牧之事虚弱无力,而公主火借风势,竟然能得上话了,当即声名显赫。
即使有孕之后,动作也不少。她不能进宫,倒是免了太子与贵妃他们的扰攘,然而毕竟也是不得不的一件事。
卫燎闻言冷哼一声:“她怀着孩子,就这样上蹿下跳的……”着着,却一晃神,转而问裴秘:“她那孩子,几个月了?”
……这种妇人事裴秘怎么可能去听?
不过不听其实也差不多都知道,在心里算了算,裴秘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大约是六七个月了。”
他不用多想也知道,卫燎是绝无可能真的待见公主的,于是越发谨言慎行,一问一答,一戳一动,见卫燎脸色不好看,对公主更没有一句好话也不吭一声。
未料就是这样老实,也还是难免引火烧身,卫燎深思片刻,从公主怀胎的月份,跳到了裴秘的儿女婚事上了:“朕记得临走之时,傅家……曾为次子求娶卿的女公子?”
裴秘:“是……是曾经透过一点意思,呵呵。”
卫燎哦了一声,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朕就给你们两家赐婚吧。”
裴秘霍然坐起身:“陛下三思!”
他一心都在女儿的婚事上,想到顺娘含羞带怯的芙蓉面,再想一想傅家那狼崽子与其兄异曲同工的温文尔雅,反应就未免过于激烈,再一看卫燎挑起的眉,只好嘴里发苦,往回找补:“臣……臣并非抗旨不尊,陛下慈爱,愿意为臣下儿女婚姻操劳,实在是令臣受宠若惊……只是臣膝下只有一个女儿,骄纵顽劣,是惯坏了,怎堪为大家妇,与公主为妯娌……”
越声气越弱。
卫燎露出一副明白了的表情,睁眼瞎话的安抚他:“卿的心事,朕明白了。然而听闻卿的遗憾是娶妻不得大姓,傅家尚公主,太夫人又是县主,岂不是圆了你的念想?”
裴秘张口结舌,然而却不肯放弃,还想再,却被卫燎一句话堵住了:“何况,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不会因为这门婚事就当你成了公主的人。”
这就叫人无可抵抗了。
裴秘怕的也是与公主沾亲带故,将来清算的时候未免拆不开,他的立场不言自明,女儿却已经成了他人妇,难以救应。
眼下既然卫燎这样了,就是答应了他,于是也只好心事重重的屈服,磕一个头叩谢天恩:“既然如此,臣领旨。”
傻姑娘这回倒是该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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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
裴姐大喜哇,许多年后恐怕也是写到戏本子里的人物。话某年某月某日,有一位奸相,权倾朝野,膝下无儿,只有一位千伶百俐的姐,这姐芳名顺娘,年一十六,生的是花容月貌,真好似月里嫦娥巴拉巴拉。然后讲述一遍爬墙头与情人幽会的爱情故事。
俗套的幸福才是幸福啊。
另外祝大家中秋快乐!(昨天的存稿是早就贴上去的,忘了算日子所以只有迟到的祝福了,大家都吃月饼了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