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一夜荒唐之后,床榻乱得不成样子。
云浓一看就头疼,烦得厉害,也懒得去收拾,索性直接将半壶茶水都倒了上去。尤嫌不足,又将半盒胭脂扣了上去,彻底弄成了一团糟。
然后将身下铺的身上盖的都扯了下来,扔到了床脚。
翠翘一进门见着这情形,吓得话都结巴了起来:“这,这是什么回事?”
“茶水洒了,”云浓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我收拾的时候,又将枕下的半盒胭脂给带了出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没等翠翘回答,她就又吩咐道:“也别拿去洗了,直接扔了算了。”
翠翘瞟了眼,见的确不像是能洗得干净的,便应了下来,而后又道:“若是再有这事,我来收拾就是,姑娘不必亲自动手。”
毕竟这哪里是收拾,分明是乱上加乱。
云浓垂着眼:“我昨夜没睡好,有些起床气,暴躁了些。”
她这话倒是不假,毕竟昨夜一整夜,她都没怎么合眼。
翠翘也是知道她的脾性,便道:“姑娘若是还困,我这就另铺了床褥,你再睡会儿。”
云浓先前是被顾修元气得睡意全无,压根顾不上睡,如今却是后知后觉地困倦起来,点点头:“那好。”
翠翘办事利落得很,不多时,就换好了全新的床褥,又替云浓放了床帐,在香炉中添了些新香,而后悄无声息地关了门窗退了出去。
云浓浑身酸疼,脑子更是昏昏沉沉的,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许久,等到再醒来时,竟已是午后。
翠翘悄悄地来看了两次,都没敢扰,只能在屋外候着,听到有动静后,方才敢进门来问询。
“什么时辰了?”云浓抬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日光,问了句。
听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翠翘连忙倒了盏新茶,而后答道:“约是未时三刻。”
云浓淡淡地应了声,低头喝茶,润了润喉。她将缺的觉都补回来,心情较之先前好了不少,主动道:“我有些饿了。”
“饭菜已经备好,在笼屉里温着,我这就让人去端过来。”翠翘笑道。
发了翠翘后,云浓自己换了新的衣裙,稍作梳洗,从妆台上拿了两根簪子,随手挽了个家常的懒髻。她原是没准备涂脂抹粉的,可从镜中看见脖颈上的红痕后,只能耐着性子翻出脂粉来掩盖。
好在屋中暗了些,翠翘也没有认真看,不然只怕是压根瞒不住。
顾修元昨夜实在是……云浓想起那些个事,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
事情缓过来后再想,云浓倒也隐约能猜到顾修元为何会是那副模样,只不过事已至此,再想也没什么用处,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她摇了摇头,将那些事情抛开来,不肯再多给眼神。
云浓收拾妥当后,到外间去吃饭。
翠翘年纪,平日里对云浓言听计从,云浓什么就是什么,并不会多多问。可祝嬷嬷就不一样了,云浓吃着饭,她就在一旁念叨着。
“我没病,也不用去请大夫,”云浓耐着性子答道,“只是刚搬到这里来,因着择席的毛病睡不着,过两日就好了,您老不必担心。”
着,她还扯出个笑脸来,以证明自己的确是没什么问题。
祝嬷嬷隐约觉着不大对,可又不出个所以然来,未免惹得云浓烦心,便止住了话头。
云浓吃了饭,在这宅院中四下看了圈,觉着有些无趣,便向翠翘问道:“这里离绮罗香有多远?”
“若是先前的铺子,离得就有些远了,怕是得乘车。”翠翘想了想,答道,“新买的那个铺面离得倒是近,只不过昨日搬来时听阿菱提了句,那边还在让匠人修整装潢,还得十天半月才能定下来。”
云浓点了点头,推门进了书房。
因着是昨日才搬过来的,许多东西还没添置,尤其是书房,显得空荡荡的。
“阿菱,她自己也没念过几日的书,桌椅床褥能帮着准备,书房却是无能为力了。”翠翘也已经与阿菱熟识起来,帮着她解释道,“怕挑的东西不合姑娘的心思,所以就空了下来。”
阿菱这姑娘生得伶俐,性情又好,交给她的事情样样都办得妥帖,很是合云浓的心意。
云浓笑了声:“阿菱也太过谦虚了。”大致看了眼书房,她又向翠翘道:“眼下也没旁的事,咱们不如出去逛逛。”
翠翘也正无趣着,听云浓这么,连忙应承道:“好。”
是要去添置东西,可翠翘对这洛阳城并不熟悉,只能紧跟着云浓。
一路下来,云浓挑了惯用的文房四宝,又选了两样盆景摆设,皆是付了银钱令人送回家中去,自己则带着翠翘继续闲逛。
及至行至长街拐角处,云浓见着了个熟悉的铺面,短暂地犹豫了一瞬,进了门。
这是个文玩铺子,叫做四方斋。
云浓对此很是熟悉,因为这铺子也是郡主府名下的,曾经算是她的生意。她闲暇时时常来逛,看看字画什么的,算是最喜欢的铺子。
郡主府那么多生意,大半都交由顾修元来料理,唯独这个四方斋是她的手笔。从铺子的陈设装潢,到这其中的人手,都是由她定下来的。
这铺子初开时没什么名气,还是她专程向窦太后撒了个娇,讨了几样宫中藏着的书画文玩来镇着,才算是渐渐开了起来。
只不过她不耐烦看账,所以这部分仍旧是甩给顾修元,盈余情况大致有个数。
翠翘随着云浓进了四方斋,她来洛阳半年有余,更曾在长公主府中住过几日,也算是涨了见识。一见这四方斋中的布置,就知道绝非是先前逛的那些寻常铺子,想去触碰,可却又止住了手,声问道:“这里的东西,应当都不便宜吧?”
“是啊,”云浓看了眼她手边的那栩栩如生的木雕,想了想,“这少也要个七八十两吧。”
翠翘一激灵,随即收回了手,满是震惊地看着那木雕。
云浓又指了指尽头的楼梯,笑着逗她:“若是再往楼上去,没个几百两,怕是一件都带不下来。”
翠翘愈发地心慌,甚至都忘了问云浓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对于达官贵人而言,这价钱自然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她们如今而言,却实在是有些贵了。云浓添置了新铺子与宅院后,手头其实已经没有多少银钱,这里面大多东西也都是买不起的,纯属进来闲逛一圈,过过眼瘾罢了。
若是旁的地方,云浓也不会停留太久。
可四方斋的规矩是她定的,当年曾着意嘱咐过,上门即是客,一视同仁地接待就是,不必分什么三六九等。
因此虽身上连一百两银票都拿不出来,云浓却仍旧泰然自若得很,慢条斯理地四处看着。
翠翘则是心翼翼地避着,生怕无意中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看着云浓这模样,也很是不理解。若非是知根知底,只怕是要觉着自家姑娘是揣了几千两,才能如此气定神闲。
眼见着云浓还要上楼去,翠翘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姑娘,若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急什么?”云浓漫不经心地了句。
她许久未曾来过四方斋,这里的东西已经换了几波,很多都是未曾没见过的,如今逛得兴起,自然是不想就这么回去的。
翠翘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云浓微微提了长裙,踏上了台阶,只不过才走了两步,就被人给叫住了。
“这位姑娘,”四方斋中的侍女上前来,问候了句,而后又道,“姑娘可有看中的东西?”
云浓停住了脚步,站定后回过头来,笑道:“容我再看看。”
那侍女眼神中带上些嘲讽,扯了扯嘴角,但转瞬即逝,随后又带着几分为难似的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楼上的东西是要比这里的贵上许多……”
云浓居高临下地看着,将这侍女的神情反应尽收眼底,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这四方斋中的人,还是她当初定下来的,但眼前这侍女她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想来应是她不在的这一年里换来的。
旁的未必学了,但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倒是一流。
“也是奇了,”云浓听她将话讲完后,笑问道,“这四方斋什么时候添了新规矩,上楼前还得亮一下身家不成?”
四方斋自然是没这个规矩的。
侍女原以为自己指出这一点后,云浓便该羞愤离开才对,怎么都没想到,这位竟然如此“厚脸皮”,还要胡搅蛮缠下去。
见此,她连那点表面上的客气都没了:“那自然是没有的。只是姑娘若不想买东西,何必非要上去,扰旁的客人呢?”
云浓委实没想到这侍女连这样的话都能出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直接问道:“你们掌柜就是这么教的?”
那侍女慌了一瞬,随即又无辜道:“我不过提醒一句,姑娘若是执意想要上去,那也由您。”
她这话像是让步,可又像是以退为进,怎么听都让人不舒服得很。若是换个气性强的,只怕早就被气得拂袖走人了。
可云浓偏没离开,反而理了理衣裙,复又上了楼。
倒是那侍女瞪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想什么,又愣是没出来。
翠翘原本是恨不得立时就离开这地方,可见着她这模样后,却是莫名觉出些爽快来,追上去声问道:“姑娘,你就当真不生气?”
“她那么多,无非是想让我离开罢了,我若真是负气走了,岂不是遂了她的意?”云浓勾了勾唇,“我偏不……”
然而她这话还没完,转过扶梯上了二楼,就见着了站在窗边的顾修元,硬生生地卡在了那里。
云浓:“……”
突然就生出一种马上回头走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