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启禀龙王,外面有个自称洛决枫的人求见。”
敖湛斜倚在软塌上半磕着眼,品着茶听着曲,享受着鱼女捶腿之乐,听见下人禀报,想了一下洛决枫的名字,根本没有任何记忆,于是摇了摇手。
禀告的虾将又:“启禀龙王,那人若是您不见的话就告诉你两个字。”
敖湛烦闷地睁开眼睛,问道:“什么字?”
“樊招。”
敖湛腾地就从软塌上跳了起来,将旁边的侍女都吓了一跳,纷纷跪到了地上,敖湛一瞬间脸色惨白,他迅速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什么其他的人,这才松了口气,道:“把他带我书房来,都退下。”
敖湛愤怒地一甩龙王袍,转身向书房走去。
很快,虾将就带着一个面带嚣张的人走了进来,这人看似很年轻,年纪轻轻就修炼成仙,但是敖湛上眼一量就看穿了洛决枫鲁钝的天资,以及因为这人是樊招派来的,所以敖湛看洛决枫的目光越发憎恶。
但是很显然洛决枫并没有看出来,他还在为有生之年第一次进龙宫新奇而自豪,他先是好奇地量了周围的一切,最后目光落在上首一脸阴翳的敖湛身上,这才做惊慌状向敖湛行礼道:“仙洛决枫参见龙王。”
敖湛没有理会洛决枫而是对后面的虾将:“出去守着,方圆三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龙王。”
洛决枫见龙王没理他,自顾自地站起来,没有一点身为外人的自觉,走过去摸了摸珊瑚里面摆放的夜明珠,目露贪婪。
敖湛几乎是怒视着洛决枫,问道:“你是何人?”
洛决枫回过身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子命我给您传个信。”
“你的主子是樊招?”
洛决枫点了点头,当樊招让自己给敖湛传信的时候他自己都无比惊讶,东海龙王竟然和魔域是一伙的!乖乖啊。
“主子,让您留心着三界里什么厉害的神啊,或者是神兽什么的。一有消息立刻禀告。再有趁着青丘这个光景,龙王爷和青丘的那些恩怨也可以做个了结了。”洛决枫将一枚黑漆漆的簪子放在了敖湛旁边的桌子上。他深深看了敖湛一眼,走到一尊金光闪闪的珊瑚椅上坐下。
敖湛看了那簪子一眼,阴恻地问:“本王和青丘之间有什么恩怨?”
“这个仙就不知道了,”洛决枫啧啧道:“东海龙王私交甚广,妖族青丘和魔域竟然都有来往,仙佩服……”洛决枫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脖颈有一道力紧紧缠住了自己。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敖湛身前,敖湛的一只手死死捏着他的脖颈,力度之大几乎下一刻就能扭断他的脖子。
“你……你敢,我是、樊招……”
“本王和樊招的确有故,但是你是个什么东西?刚刚靠着魔力成仙的蠢货也配在东海龙宫里和本王这般阴阳怪气地话?”
洛决枫双眼瞪大,脸色青紫,眼中慢慢爬上了恐惧。
敖湛手一松,洛决枫就趴在了他脚下,洛决枫惊恐地:“我、人知罪,人知罪。”
敖湛冷冷瞥了脚下一眼,道:“回去告诉樊招,本王知道了。”
洛决枫捂着脖子拼命地往外跑,仿佛只要他慢一步,敖湛就会从后面扑过来拧碎他的脖子。
洛决枫慌不择路,转过一簇珊瑚礁的时候正巧撞到了一个人,一股异香钻进了他的鼻子。
“你没事吧?”
洛决枫抬头,只见一张极为美艳又带着英气的女子的姣好的容貌出现在眼前,洛决枫完全愣住了。
敖昕不动声色地量了洛决枫一眼:“走路心点。”她完,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洛决枫缓缓站起来,看着敖昕的目光逐渐从惊艳变得痴狂。
狐九醒来的时候仍然感觉天旋地转,心痛的滋味,仿佛世界坍塌。他睁眼看着屋顶,仍然没有意识到别的,脑海中仍然一遍一遍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戚战他有苦衷,可是他有什么苦衷非得欺骗他才行?有什么困难为什么不能和他?
石梦和追影都活着,他们都是戚战的人,难道整个鬼梦村都是戚战设计的?他为什么要设计那一切?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得到。
在鬼梦村戚战做的那个梦难不成也是假的?戚战本身就是魔,他怎么可能会被魔力所控制,所以戚战的梦是他自己造的,就为了骗过他。戚战就算骗过了他又能得到什么?
上元佳节的时候,戚战脸上的欢喜,发自内心的笑声难道都是装出来的?胥颜用来开锁心锁的钥匙明明就是戚战拿过的。
为什么偏偏是戚战!
其实这些事情他不是应该早就料到的吗?早在和戚战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应该料到他们之间绝对不会一帆风顺,但是这事来得太快了,根本没有给他一丝一毫准备的机会。
它就这样发生了,刻骨铭心。
当时算杀他的戚战,目光如此的冰冷,他嘲笑他蠢,喜欢他也是他蠢吗?天宫那片碎石地,前往常青的漫天云层,昆仑山下的混沌中,上元佳节漫天雪地的灯火之中,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昨日,记忆仍然没有褪色,可是戚战冰冷的话语将这一切都破了。
云佩?云佩还在吗?
狐九急切地想要伸手摸一摸脖子上面戚战送给他的东西还在不在,然而手一动,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握在某人的掌心。
“你醒了?”
狐九一转头,这才看见胥颜坐在他旁边,狐九立时惊讶地抬了抬头:“神君?”
“别动,好好躺着。”
狐九感觉道胥颜握着自己即使掌心仍然带着凉意,但是他却有了异常的安心感。可是他配得到胥颜如此般的关怀吗?不管他是狐九还是凤绝,他都不配,他看着胥颜正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感觉格外的烫手,他心地将手抽出来,胥颜脸色一僵,松开了手。
狐九有些胆怯和愧疚,问道:“神君,你不是在闭关吗?”
“你有危险,本君怎会置你不顾?”胥颜摸了摸自己的掌心。
狐九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他有跟你过什么吗?”狐九心中还带着希望,戚战骗他是有原因的。
胥颜遥记起临走时戚战对他“如果可以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他。可是魔域形势一天不如一天,他跟着我太危险了。神君,请您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三界,我戚战虽不是什么以天下为己任的圣人,但是我也知道不能毁了三界。”
要不要告诉狐九?欺骗狐九可不是他胥颜会做的事情,欺骗狐九,他也没有脸面再做什么真神。
可是告诉了狐九岂不就是等于将狐九推给别人?那个半神半魔,狐九本就喜欢他,甚至在知道戚战欺骗他之后,还为戚战挡下一击,若是狐九知道戚战为了他做了什么,狐九怎会轻易对他放手。
就在胥颜左右为难的时候,凤旌棠的声音响了起来。“你醒啦?”
胥颜顿时松了口气。
狐九看了眼胥颜,转头向凤旌棠问道:“君斓呢?她有没有怎么样?”
凤旌棠将手中拿的食物放在了书案上,道:“她只是晕过去了,回长白之巅后就被她师父强行带走了。”
狐九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叹气,当时君斓出现在他身前,他感动之余仍然忍不住心悸,当时他真的害怕君斓受伤,凤族和长白之巅的关系已经这么恶劣了,若是君斓再出事,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凤绫上神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凤旌棠摇了摇头,“但是族长看样子就很生气。”
凤绫生气当然是再正常不过了,受伤的是她最喜欢的徒弟。起来也好笑,他当时竟然有着谜一样的自信,他相信戚战不会真的伤害君斓,他和戚战提过君斓,他知道自己给君斓买钱袋的事,戚战不会误会自己和君斓的关系,但是当戚战以魔力将君斓昏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他对他的信任瞬间崩溃。
不过还好,他真的没有伤害君斓。
狐九看了凤旌棠一眼,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问道:“我当时不是让你看着结界吗?那个大个人进去你不知道?”
凤旌棠撇撇嘴,声音竟然有些委屈:“我当时晕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再了那结界那么大,我一个人怎么看得住啊。”
狐九倒是惊讶了一下:“你怎么晕过去了?”
凤旌棠挠挠头,一脸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道:“是啊,我好像被人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梧桐殿里了。”
“就你还神仙呢?被人了都不知道?”狐九不禁看了胥颜一眼,心想胥颜不至于会一只凤凰,那就是……
凤旌棠突然有一种被师父和长老们训斥的错觉,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我的。”
“是我。”门口响起浑厚的嗓音,那人走了进来。向胥颜行了个礼。
狐九转开了眼。其实他还是有些怨玄武的,若不是他的话他也不会去玉良山找戚战。可是他也不能怪玄武,不是玄武还会是其他人,有些事情该发生迟早都会发生的。
凤旌棠看着玄武又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玄武自动忽略了凤旌棠,他看着狐九的样子不禁失笑道:“狐九,你不是应该感谢我让你看清了那个魔头的真面目吗?”
狐九低了低头没有话。
胥颜突然回头看了玄武一眼,玄武立时收住笑容,转口道:“对了,轩辕铁已认他为主,我拿不回来了。”
凤旌棠惊讶地看着玄武问道:“轩辕铁不是帝坤的兵器吗?它怎么会认别人为主?”
狐九突然想到,火灵鞭是凤绝的东西如今也认他为主,难不成戚战是……帝坤?
不可能!
玄武耸耸肩:“我也很想知道。”
三个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了胥颜,胥颜道:“缘分。”轩辕铁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听出来胥颜语气中的敷衍,玄武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叹道:“缘分啊。”
狐九咬了咬唇,目光带着些许怨气:“你之前在长白之巅对我的话都是诈我的,天帝根本就不知道轩辕铁被盗的事情,你就是想让我忍不住去找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玄武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碧绿色玉鱼骨。
狐九哑然:“原来如此。”
当初在乌苏塔格霍骁也算是绾冬的救命恩人,所以绾冬临走时将那鱼骨送给了霍骁,并且许了他一诺。
玄武收起鱼骨道:“不过绾冬只让我来找你,其他什么都没。”
狐九哼了一声,绾冬确实什么都没,只不过这一趟玉良山之行,玄武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为了这么个事情浪费了一个那么重要的承诺,而且你还没有拿回轩辕铁,真不值啊。”
“值啊,我觉得挺值的,哈哈。”玄武一转眼看见胥颜一直坐在凳子上看着狐九,顿时目光有些深沉,他突然想到了上古时期的一些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凤旌棠的脑袋,道:“那我们俩就不扰你休息了,先走了。神君,告辞。”
狐九冲二人点了点头,看着玄武按着凤旌棠的脑袋将人拽走。
屋子里就剩下狐九和胥颜二人,两个人都没有话,屋子里流淌着稍稍有些尴尬的气氛。
狐九开口道:“神君,对不起。”
胥颜皱了皱眉:“怎么又对不起?”
“若不是因为我,您也不会提前出关。”
“本君提前出关并不仅仅是因为你。”胥颜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时机不成熟,强行提升灵力也无用。不过你既是知道本君因为你浪费了大好时间,下次还敢这么伤害自己?”
狐九立刻回答:“不敢了。”
胥颜却摇了摇头,神色无奈:“你跟本君保证好几次了,也没有用。不过这次也不算是你自己伤的。”
狐九抿唇没有话。
胥颜从书案上拿了一个碗,里面有冒着白气的粥,粥里也不知道放了什么,香气四溢,狐九早就闻到了,只不过一直没得空细想。
胥颜用瓷勺搅了搅,道:“你每次一睡醒肚子就饿,好歹几百岁的人了还这么能吃。正好凤族那子会下厨,我便让他给你做了点,这粥闻着还可以,吃点儿吧。”
胥颜舀了一勺粥,在碗沿上碰了碰,递到了狐九嘴边。
狐九目光闪烁向后靠了靠,:“神君我自己吃吧。”
胥颜手里停顿一下,把勺子放回碗里,把碗给了狐九。
狐九拿起勺子吃了起来,凤旌棠的手艺应该很好的,只不过狐九口中没有味道,再加上胥颜一直在看着他,这一碗粥喝完,狐九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尝出什么味道。
狐九举着空碗,正犹豫着放哪,胥颜便很自然地伸手接了过去,回手放在旁边的书案上,狐九擦了下嘴道:“还挺好吃的。”
胥颜看了狐九半晌,突然问道:“狐九,本君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
狐九突然有一丝慌乱,胥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严肃地看着他话了。而且胥颜很久很久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他忽然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初刚过盘云阶的时候,若不是现在他正躺在胥颜洁白无瑕的床上,他几乎信以为真。“您问。”
“如果你想,本君立刻便可以让他消失于天地之间,你想吗?”
狐九蓦然瞪大眼,但是没有动,没有话,他知道胥颜没有跟他开玩笑,在胥颜眼中,戚战也不过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如同蝼蚁。他真的可以顷刻间摧毁他,不费吹灰之力。
“回答本君。”
狐九低着头,他不敢看胥颜此刻冷峻的神色,半晌,他摇了摇头,“我爱他。”
胥颜嗤笑一声,语气悲凉,他:“你不是凤绝。”
我不是凤绝?孤高冷傲的真神胥颜也会自欺欺人吗?
狐九刚要什么。胥颜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你就走吧。”完便起身要向外走。
狐九瞪大了眼。
休息好了,你就走吧?胥颜让他走,他现在就连赶他走都这般随意吗?就因为自己爱上了别人,所以他才出了他不是凤绝的话。可是爱一个人怎么是能自己控制的,在他情感萌芽的时候,一边是对自己冰冷异常而又高高在上的人,一边是毫不掩饰对自己喜欢的人,他的不受控制也错了吗?
狐九突然觉得悲戚,眼眶通红,胥颜短短一句话瞬间击溃了他从玉良山一直紧绷到现在的理智,未语泪先落,他看着胥颜的背影,神色痛苦,双眼间闪过巨大的委屈,他不由自主地呢喃:“你的爱我其实一直都让我痛苦罢了。”
胥颜在门口蓦然停住,几乎是眨眼间,他转过身看向狐九,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听错了,可是狐九脸上绝望的神色真的是他听错了吗?“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狐九目光闪烁骤然扭过头。
胥颜却走了过来,捏住狐九的下巴强迫狐九看着自己,眼中带着逼迫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狐九见自己漏了嘴,索性也不想再隐瞒胥颜,他太累了,从戚战那里受的伤此刻都变成了屈辱,于是他看着胥颜缓缓张口:“您让我生,让我死,让我顶着另一个身份重生,对我不闻不问,态度冰冷,然后又温柔以对关怀有加,现在又要赶我走,你从来都不会考虑一下我,仅仅是我,我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有时候我觉得我在你面前连人间一个看门的狗都不如。”
胥颜瞬间像被烫了一样放开手,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的色彩。
狐九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在玉良山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的灵力和我相斥。”
“你记得?”胥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可以从他的双眼中看出分毫惊慌和疑虑:“这些天你一直都在骗本君?”
狐九从床上下来,站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胥颜:“没错,你那天晚上跟我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忘。既然你都了,还害怕我知道吗?”
胥颜一把抓住了狐九的胳膊,眼中闪烁着复杂和震惊,他想什么,可是竟然什么都不出来,他怎么忘了他和狐九法力相斥,那当然消不掉他的记忆,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头疼?难道只有当狐九给狐九疗伤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疼痛吗?
不,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狐九这些天竟然还能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他话!而他竟然还什么都没发现!
“我早就醒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想愧对你,我叫戚战的名字,我想让你知道我爱的是别人,你是真神,我怎么配去喜欢你?”狐九狠狠摸了一把脸,情绪几近失控:“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你明明知道我爱的是别人,你这么做分明就是想让我下地狱!”
“不是。”胥颜抓着狐九的胳膊,目光闪烁却不知道该什么,他感到了难堪,被撞破了的难堪,他仗着不会让狐九记住这一点,一番刨心之话□□裸地展现在狐九面前,结果到现在他才知道,狐九一个字都没能忘。
他自以为是感天动地的爱可是在狐九眼中却成了让他下地狱的话。
原来他感动的只是自己。
狐九抓住胥颜的手将它拿开,语气冰冷:“我不知道你的是真是假,因为我不记得关于凤绝的一点点事情,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那些事情,那好,我这就走,从此我不会再出现在你胥颜的面前,你可以假装我只是后世的一个普通狐妖,只不过是你眼中的一个蝼蚁,反正我也不想这么痛苦。”
“不行!”胥颜一把抱住了狐九,抱的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