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番外【完】
盛夏时节,苏州行宫。
慕长安午睡起床,怔怔地坐在床榻发呆,朦朦胧胧似是没睡醒,听着外头宫人的话声都是虚幻的,皇帝坐在不远处的桌案边上,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继续批折子,今年雨水多,怕有洪涝,需令各地官员及时防范才好。
两人从昨日夜里开始就没过话,拌嘴了正生着气呢。原因有些叫人啼笑皆非,慕长安觉着热,不让皇帝挨着她,更不让他碰,皇帝不听,两人就闹了起来。慕长安当即跳下床去了木塌上睡。
皇帝就没过来哄她,慕长安又觉得他不爱自己了,难受,眼睛都湿漉漉的。
没想到早上起来又回到了床上,估计是皇帝趁着她睡着抱她过来的。
摸了摸自己的脸,躺回竹席上,她怎么总是睡不醒,身子也很乏,头也晕乎,总之浑身不爽利。
“你睡这么多,仔细晚上又睡不着了。”皇帝好心提醒了一句,近日来她脾气越发大了,恃宠而骄,他绝对不能助长她这种歪风邪气。
慕长安不理会他,闭着眼睛接着睡。
“朕同你话,听见没有。”皇帝合上奏折,语气严肃。
他们之间,夫妻关系之上还有一层君臣关系压着,慕长安倒也不敢真怎么放肆。
“听见了。”闷闷了一句,背对着皇帝躺着。
“转过身来。”皇帝命令。
慕长安不情不愿地转身,他到底想怎么样。
皇帝没想怎么样,依旧远远坐在屋子另外一头看奏折,桌案之上堆积如山尽是折子。
“别再睡了,要么去喂孔雀,要么去书房看书。”人都睡傻了。
“我不想去。”慕长安转了个身,她困啊,都是这天热闹的。
“这是圣旨。”
慕长安顿时用臂遮住双眼,迟迟躺着不行动。
皇帝见她不对劲,就过来瞧。丫头眼底湿漉漉的,二十岁的年纪,其实不算,可比他好几岁,温声道,“才几句就要哭?朕没重话啊。”以往十五六岁的时候,她也没这么娇气。
慕长安挣脱掉了皇帝的,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慕长安。”皇帝起身,神情冷峻,他很少叫她名字,可是一旦叫了,就是有些生气了的意思。
“你过于恃宠而骄。”警告之后,皇帝又回去忙政务,他是宠着她的,却从来不娇惯她。
听他这么,慕长安越想越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头有一把火,可是又想哭,抑郁烦躁。
晚膳时候,两人还未和好,皇帝先了软话,见她没怎么吃,夹了块新鲜的鱼肉给她,“多用些吧。”
太子元韬也跟来了苏州,乖巧地在一边用膳。
慕长安吃不下,回到寝殿沐浴过后又睡下了。直到皇帝将她叫醒,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病了?”
“没有。”
“哪里不舒服?”
“涨。”浑身不舒服,哪里最不舒服的话,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好闷。
皇帝皱着眉头,“这还没到日子啊。”她的寝衣轻盈薄透,玉体横陈般躺着,看得他喉结微动,不要脸地凑到她耳边,“朕给你亲亲?”
慕长安来劲了,双贴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皇上何必要亲一个恃宠而骄的女人?”
皇帝既然无奈又觉着有趣,“还记得从前刚进宫那会么,朕来找芳华轩你话,你连头都不敢抬的。”如今,胆子忒大了。
慕长安又要下床去椅塌上睡,皇帝扯住她,“行了,你在床上睡吧,朕去那睡总可以了吧?”
重逢之后,皇帝学会了服软让步。
半夜,慕长安从噩梦中惊醒,她又梦见在雨和塔里被人用棍棒打着抢走了怀中的婴儿。
一身冷汗惊坐而起,呜咽着哭了起来。
皇帝闻声过来,“梦魇?”
慕长安点点头,元灼将人抱进怀里,天这么热,她这么哭,额头上满是汗,“别怕,朕在这儿。”
她太反常了,皇帝抬头看着偌大的昏暗寝殿,“不会是被什么鬼怪侵扰了吧?”
他对于鬼怪还是不太相信的,可是还怎么解释呢?
“什么?”慕长安被他一语惊醒,“臣妾也觉得自己最近太奇怪了,浑身不舒服,也不是哪里有病痛。”难道是被附身了?
“要不让明泰去庙里头请几个僧人?”
“别!不要。”慕长安想了想“再过几天瞧瞧,不定他自己走了呢。若是不成,那在去请。”这里群山延绵,指不定是哪个山精鬼怪作祟。
皇帝将她放下,“那行,你接着睡吧。”
“诶?”慕长安扯住了他的袖子,一个人睡她害怕,着急道,“若臣妾再做噩梦怎么办?”
“那你就喊朕。”之后皇帝就真丢下她一个人。
慕长安可怜兮兮地独自坐在床上。
皇帝走到木塌边上,往后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她这模样,又立即转过身背对着她,笑得不行了,实在是太惹人喜爱了。假意躺下,装作要睡的样子。
堂堂皇后娘娘坐在那儿看向他那处干着急,偏偏又不好开口,本就是她自己不要同他睡一道的,皇帝只是遂了她的意。
她哪里敢睡,缩到床角,抱着腿,静静看着屋子里那唯一一盏点着的油灯。她想吃冰糖葫芦
不一会,床边又有动静,是皇帝抱着自己的玉枕过来上了榻,“你真的是嘴硬。过来。”
慕长安利索地躺到他怀里去。
“这会儿又嫌朕身边热了?”
慕长安嘴角弯弯的,玉臂横在人腰上,“不嫌。”
“那你还觉着觉着热吗?”
“热。”这天又闷又热。
“将寝衣除了凉快些。”皇帝一本正经道。
除了?再除就没了。
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人,“朕帮你?”逗弄够了才开始。
然而接下来,此举不但不能消暑,反倒让人在这盛夏天气里头更热,叫他弄了一个时辰,慕长安真后悔让皇帝回来,起初还有些力气,抓得他后背全是印子。
皇帝将方才没亲到的地方亲了个遍。
如此一番下来,她就累了,很快就沉沉入睡。
没过几日便是七夕佳节。
民间七夕,有“种生求子”这一。将绿豆麦这些种于碗之中,等长出了绿芽再以细红绳束之。一个嬷嬷偷偷问要不要种?
这事不知怎么地让皇帝知道了,他倒是没拦着,只是比起麦这种,让她种个桃核,过几年还能吃上桃子。
御医她本就体寒,不易有孕。她的身体又因几年困于雨和塔的缘故,更弱了。
皇帝让御医为她补身,又自己本就不喜欢孩童,没有正好,慕长安也是很平常心,一个许月圆已经够粘人了,这次她差点跟来苏州,后因她祖母身子不好才留在了京城。
七夕夜晚,两人换了常服一道出来游玩,时隔几年,又是同一条街,热闹非凡。
慕长安穿着一身粉嫩,一执纨扇,一被皇帝牵着。
闲逛到桥头她就走不动了,又有许多的男男女女在放花灯呢。
“你想放?”皇帝问了一句。
慕长安点点头。
“自己买。”
???“我哪里有钱买?”
“你这几日对朕十分不敬,除非答应往后不再恃宠而骄。”
是的,她没有转好,反而脾气越发大了,两人时常闹,闹完又和好
慕长安甩开他的,“你不给我买,自有人给我买。”几年前南巡那次他就没同她一道放花灯,这次还是不肯。
皇帝没想到她会这话,忍住了不生气,“你找谁给你买?”
她长得这么好看,愿意给她买花灯的多得是,卖花灯的本就是一年轻男子,慕长安拔下头上的金钗走了过去。
“公子,我可否用这支钗与你换一盏花灯。”
卖灯人粉面红衣,瞧了瞧慕长安,这钗价值不菲,“姑娘生得这么好看,这花灯就赠予你了,你拿去放了,明年好遇见自己的有缘人。”苏州口音,听着十分顺耳。
慕长安谢过之后,拿着花灯直接去了桥头。有缘人她早就遇见了,只不过都快成怨偶了。
皇帝黑着脸,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拍到卖灯人中,这么会讲话还出来卖灯做什么?卖灯是假,骗姑娘是真吧?等他回去便让苏州知府将这些统统抓了。
皇帝跟到了桥头,看到慕长安如其他年轻少女一般,正捧着花灯,估计在想许什么愿好。
“菩萨保佑女,大富大贵!”慕长安振振有词地完,将花灯放到河里。
皇帝听得哭笑不得,位至皇后,她还想要贵到哪里去?况且这四个字实在是有些俗气。
慕长安不理皇帝,许愿之后继续往前走。没几步,就遇见了糖葫芦摊。皇帝快,拍了一金锭子给贩,“你拿两串吧。”
想想看,一金锭子能买多少糖葫芦了。她双各拿了两串走的,晚膳没用多少,可是糖葫芦倒是对她胃口。
此处不是宫内,她也不用顾着仪态,像是平常女子一般一边走一边吃,嘴角还沾了糖浆。皇帝看不过去,拉住她,抹干净了,“给朕吃一个。”
慕长安抬起,将左拿着的一根完整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
皇帝捏着她腕,咬了一口,咽下去后才道,“酸。”这山楂实在是过酸,就是上头的糖浆也很难中和这酸味。
“我尝着不酸啊。”慕长安又咬了一口道。
听了这话,皇帝动作一滞,抓过她的右,就着她在吃的那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蹙眉,这一串更酸。
慕长安不知道为何他要两边都吃,剐了他一眼又继续往街尾走去。
皇帝站在原地,想了想,侧过看向那个身影,如醍醐灌顶般想通了什么。
她这些日子多梦,半夜惊醒多次,常常热,胸口疼,脾气越发大了,用膳时候也不大吃得下,还特别爱哭,怎么哄都没用,又特别爱吃酸的。
其实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了一个原因,他们都未想过的一个原因。
也有可能是他想错了。
慕长安刚要回头去看皇帝跟没跟上来,腕就再次抓住了,皇帝脸上不霁,“太晚了,回去吧。”
晚?这才什么时辰?“可是,我们还未看烟花啊。”
上一次他们看到烟花了。
才完,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两人双双地抬头,一朵烟花就在深蓝色空中绽放,一片闪烁,人群之中,皇帝搂住了她。
几年前,同样七夕,同样这个地方,同样是两个人。
等等,两个人?
“皇上,太子呢??!!”慕长安着急问。元韬同他们一道出来的啊,人呢?
此时,皇帝才想起来了,儿子呢???
热闹灯市上,所有人都驻足看烟花,只有他们两人逆着人流往回走,他们把太子给丢了!!
好一番寻找,差点出动了苏州知府才将迷路的太子找着。回去路上,慕长安就此事不停地数落皇帝,照理这也不是皇帝一个人的错,他却一反常态没啃声。
反而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到她的腹上,十分平坦,而且昨天夜里他拉着她不可能吧
下马车时,本是太监要来扶她,皇帝却闷不作声将这件事做了。又对身边的太监,“去将薛太医找来。”
“找太医作甚?”慕长安心里头怕,难道他当她有病了?
“来了行宫,太医没有给你每日请脉。”皇帝道。
“可臣妾真的没病。”
皇帝不置可否,只拉着她进殿。
薛太医听闻皇帝召见,立即赶了过来,只当是帝后和太子三人出去受了什么伤。到了之后,看起来几位主子都安然无恙。
“去给皇后请脉。”皇帝神情严肃道。
薛太医立即遵从,还问,“皇后娘娘可是哪里不适?”
慕长安自己也不好,总之就是一通的难受,连着快半个月了。抬头看向皇帝,他眼神紧紧盯着自己,一按住了桌上的茶盏,这是他愤怒紧张时候才会做的事
“好像”薛太医皱着眉头不敢确定。若是错了那就是杀头大罪。
“好像什么?”皇帝的声音冷若冰霜,一双眼睛透着些狠厉。
这个时候,慕长安也反应过来,皇帝在怀疑什么。
“不可能。”她笑了,才不可能。
薛太医又把了会脉,看了看皇后的脸,终于确定,“喜脉。”
这两个字,令皇帝按住茶杯的一抖,“确定?”
薛太医肯定。
“若不是,朕要杀了、”
慕长安立即伸捂住了皇帝的嘴。元灼知道自己失态,也顾不得屋子里那么多下人,伸将慕长安拦腰抱起来,往寝殿走。
他怎么会蠢成这样,今日才想通,还怪她无缘无故地哭,还怪她恃宠而骄,她是坏了孕才这般的。
慕长安揽住他的脖子,皇帝目视前方,抱着她经过长长的走廊才到寝殿。
两个人都没笑,还处在震惊当中。皇帝蹙眉,伸出掌隔着衣物抚上慕长安的腹,平坦且温暖,突然就笑了,“你那个桃核种得还真有用。”
慕长安觉着痒,拉开他掌,自己回想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突然也笑了,早在种桃核之前就有了。
“朕亲亲她。”皇帝突然贴上她的腹,慕长安根本就拦不住。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抄了几万篇的经文,以为自己此生就孤独一人了,然后他等来了她,又等来了她。
慕长安自己抚上腹,“皇上会爱她吗?”这个孩子不在预料之中。
“朕会爱她,也会爱你。”元灼难得这些话,眼底湿润一片,“但是,爱你更多一些。”
三年之后,御书房。
慕长安让元镶暖最爱谁。
丫头掰着指头,奶声奶气,“最爱母后。”
“皇兄皇姐”
“大舅舅二舅舅”
“叔叔海”
“姑姑姑父”
她将最爱的人了一大串,连照顾她的大宫女们也位列其中,甚至到了她养着的那些鱼。
皇帝已经拿着折子往她们这看了很久,丫头每一句,他脸色就更差一分。被排在第一的慕长安笑得十分得意。
“母后除了你皇姐以外,也最爱你。”
皇帝的眼神幽怨,他是天底下最爱她们两个的人,却没有被提起,可他觉着出口未免有失颜面,
“你不爱父皇吗?”还是慕长安替他问的。
“我、”元镶暖的圆脸上有一瞬间的愣神,须臾,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最最爱父皇了。”
比起爱慕长安,皇帝这多了一个“最”。
“母后也是,最最爱父皇了。”慕长安看向皇帝,她知道他听着呢。
皇帝原本已经低下头继续忙政务了,听了这几句话,没有抬头,眉眼却终于染上了笑。
他,肩负苍生,却也只爱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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