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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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安静极了,沐桑桑却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子渗入骨髓的寒意,让她毛骨悚然。

    她定定神突然吹熄蜡烛,在黑暗中飞快地跑到门前,猛地拉开门高声叫道:“来人!”

    国公府的卫士很快冲进来,起灯笼在她房中和院里仔细搜索起来,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找,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四周安安静静的,好像刚刚那种令人惊恐的感觉只是错觉。

    可沐桑桑知道,她没有弄错,刚刚肯定有人在外面盯着她。

    沐乘风赶回来时后院还在找人,听妹妹完原由,他沉着脸往外走,冷声道:“必是那人!”

    东院中,蓝袍人刚刚坐下,嘣一声,一个东西破窗纸冲着他飞过来,蓝袍男人闪身躲过,那东西在背后墙上,砸出一个浅坑,却是一块石头。

    书生吓了一跳,正要追出去看时,蓝袍男人抬手止住了他,道:“不用追,是安国公沐家的人。”

    他知道是被对方发现了行迹追过来警告,只淡淡道:“扮男装的是沐桑桑,那少年多半是沐乘风。”

    窗外,沐乘风吃了一惊,连忙屏住呼吸,仔细听屋里话。

    屋内,书生也吃了一惊,忙道:“主上,他们……”

    “各走各的,互不相干。”蓝袍人抬高了声音,似乎是故意给沐乘风听的,“你退下吧。”

    书生很快离开,屋里跟着灭烛,沐乘风又等了一会儿,再没听到一丝儿动静,只得揣着一肚子疑惑走了。

    屋里,蓝袍男人凝神听他走远,这才慢慢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刚刚看到的情形:少女浓密的青丝披拂肩头,烛光为她绝美的容貌染上一层圣洁的光晕,一眼望去,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观音。

    生平头一次,他体味到了什么是神魂俱失。

    后来她发现了他,她好像很害怕,但她在那么害怕的时候居然懂得先吹灭蜡烛让他找不到,然后突然叫人来搜,这种反应让他很惊诧,他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女子,做起事来竟然机敏果断——

    可惜,这样独一无二的女子竟然要嫁给赵启。

    沐乘风很快回到后院,皱眉道:“那人不知是什么来头,竟然认出了你我。”

    沐桑桑吃了一惊,忙问道:“会不会是陛下派来找我的?”

    “不是。”沐乘风摇头,“若京中有这种人物,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那个书生管他叫主上……”

    他双眉紧锁,若有所思:“朝廷官员肯定不敢让人这么称呼,山贼盗匪又没有这份气度,他看起来更像是亲王贵胄,但按照律令皇子皇孙又不能出京……”

    种种矛盾的情形聚集在一起,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难道是,安王?”

    沐桑桑半晌没有回答。

    安王赵恒,愍怀太子的嫡子,德宗皇帝的嫡孙。当年德宗皇帝暴病薨逝,谁都以为是愍怀太子继位,哪知道遗诏出来后才发现,德宗竟然把皇位传给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宣宗。宣宗当天就继位大统,几天后愍怀太子病逝,他的嫡子赵恒和女儿赵长乐在亲信的保护下逃出京城,在靠近北疆的并州定居,从此再也没有进京。

    沐桑桑迟疑着道:“听安王得了重病,一直躺着吃药,所以从来没出过并州,三哥为什么觉得是他?”

    沐乘风有些犹豫该不该把那些传闻告诉她。据他所知当年宣宗继位、愍怀太子病逝其实是皇室的一宗疑案,赵恒之所以从不进京,据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在防备皇室对他下杀手,而皇室之所以留赵恒活到现在,并非是不想杀他,而是因为并州实力太强,据从并州城外的群山一直到荒凉的北疆边境都埋伏着安王的人马,至少有十几万人,在没有一举拿下的把握时,皇帝并不敢轻易对安王下手。

    这些传闻沐家的男子都知道,但都很默契地没在沐桑桑面前提过,沐乘风以为她不知道,却忽然听见她道:“太后跟我提过,皇家跟安王之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亲厚。”

    太后是女中豪杰,一辈子没有儿女却坐稳了皇后的位置,又挑中赵启养在膝下,扶持他登上皇位,她既然决定让沐桑桑成为沐家第二个皇后,也就希望沐桑桑能像她一样运筹帷幄,掌控后宫,影响政局。太后经常会指点沐桑桑关于后宫和朝堂的关窍,虽然关于安王的事她没太多,但沐桑桑心里猜测,安王应该是赵启的心腹大患。

    沐乘风更加担心。皇帝跟安王是死敌,假如蓝袍男真是安王,妹妹作为未来皇后会不会被牵连?并州离这里有几百里地,安王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他会不会是冲着妹妹来的?

    沐乘风立刻道:“今晚我在屋里守着你。”

    三更时分,沐桑桑合衣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

    床前挡着几扇屏风,屏风外不远处坐着沐乘风,他手按长剑,随时警惕四周的动静。房门外,国公府的卫士们分成几班在院里巡逻,到处都挂着灯笼,明亮得藏不住任何贼人。

    冰盆用完了,沐桑桑正热得难受,忽然听见沐乘风朝床边走来,不多时他在屏风跟前坐下,探手替她起了扇子。

    汗意随着凉风渐渐消失,沐桑桑眼角有些湿。有这样的亲人,夫复何求?为了他们,她不怕付出一切,更不怕死。

    在细细的凉风里沐桑桑睡着了,噩梦再次出现。

    铺天盖地的血色中,赵启抱着她的尸体痛哭,他身边有个女人在笑,沐桑桑看不清她的脸,却知道她就是赵启的皇后,那个指使宫女泄露消息,导致她自尽的人。

    画面很快变成了安国公府。二哥、三哥被发配边疆,半路上遭到刺杀,皇后笑得更加得意,她脚下踩着一份诏书,是赵启判阿爹死罪的那份,沐桑桑努力睁大眼睛,终于看见了诏书上“白云川溃败”几个大字……

    “阿爹!”沐桑桑惊叫一声,猛然醒来。

    “桑儿别怕。”沐乘风带着倦意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三哥在呢。”

    窗棂上隐隐发白,天快要亮了。

    沐桑桑跳下床,抓住沐乘风的衣袖急急地:“白云川,我梦见了,是白云川,阿爹在白云川了败仗!”

    “你又做梦了?”

    “我梦见了,是白云川!”沐桑桑哭了起来,“快走,咱们快去告诉阿爹!”

    “别怕,桑儿不怕。”沐乘风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三哥这就带你走,不怕。”

    他很快写了封短信给父亲,告诉他白云川的消息,跟着起身道:“走!”

    沐桑桑松口气,刚要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黑,连忙抓住椅背才没有晕倒。

    “怎么了?”乘风忙问。

    “没事,起的猛了。”沐桑桑知道坏了,昨天贪图凉快把冰盆捂在心口,大约是先热后冷,她现在病了。但她不能病,万一她生病耽搁了行程,阿爹可怎么办?

    她强忍着眩晕,慢慢向外走去,沐乘风虽然担忧,但看她走动还算利索,也只能暂时放下,道:“这会儿时候还早,那个穿蓝袍的应该没起来,咱们快些走吧。”

    虽然昨夜平安无事,但他始终不放心那个蓝袍男,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抢先离开。

    可惜刚一出门,抬眼就看见那男人站在屋檐下,今天他换了件燕尾青的葛布夏衫,款式越发平常,却更衬得他器宇轩昂,沐乘风心中咯噔一下,这模样这气度,绝不可能是市井民,难道真是安王?

    沐乘风冷冷横了他一眼,回身向卫士们道:“走!”

    车马辚辚远去,男人独自站在檐下眺望,深邃的目光一直望向沐桑桑坐着的那辆青帷车。书生退完房出来,低声问道:“暗夜传来消息,有人在往京城去的路上似乎见到了郡主,主上要不要去看看?”

    “跟着沐乘风。”男人淡淡道。

    书生吃了一惊,忙道:“可郡主那边……”

    “让暗夜先去确认,给我个准信儿。”男人翻身上马,向着沐家的车马追去。

    官道上。

    沐乘风拉满弓扣上箭,回身向一直跟在后面的男人就是一箭。那箭如流星赶月,不偏不倚向男人的心口处射去,男人骑在马上并不躲闪,只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已经将箭身夹住,抬眼看向沐乘风。

    沐乘风朗声道:“昨夜你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为何眼下又跟着我?若你继续跟着,下支箭就不会是这个力道,也不会折断箭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男人垂目一看,果然那支箭已经掰断了箭头,并不会伤人,沐乘风只是在示警。

    男人没做声,心里却突然有些懊恼,照理今天早就该跟沐家分道扬镳,可他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一直跟到了现在?

    他猛地调头,飞快地向来时的方向跑去,不多时又向书生吩咐道:“让苌虹跟着他们,有情况立刻报与我知。”

    到底,他还是不放心她。

    书生很不赞成,沉默一下才答道:“是。”

    两人两马很快走远,沐乘风一直按剑看着,直到看不见影子了,这才拍马跟上青帷车,轻声向沐桑桑道:“他们走了。”

    沐桑桑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没见过那人,却莫名其妙有些怕他,能够摆脱他,她也觉得轻松了一大截。

    车队加快速度,朝着西疆边境急急赶路。沐桑桑坐在颠簸的车子里,越来越觉得难过。她病了,开始发热,头晕目眩。她怕沐乘风知道后不再赶路,忙悄悄吃了些解暑的丸药暂时撑着,这一天,他们马不停蹄,赶了两百里地。

    只是,夜里在荒地上住宿时,沐桑桑发起了高烧。

    意识模糊起来,在一阵冷一阵热的煎熬中,她听见沐乘风大声吩咐:“连夜赶路,去安谷城找大夫!”

    她在迷糊中被沐乘风带上车,不知道走了多久,车子猛地停住,只听沐乘风怒喝一声:“大胆!”

    作者有话要:以后再也不存稿了,我不适合单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