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谷城是边境之外最后一座大城,离傅守义镇守的安西都护府有四五百里的距离,沐乘风连夜往这边赶,就是想着城大人多,应该能找到好大夫替妹妹诊治。谁知刚到城门,路旁突然蹿出来一个骑马的男人,直勾勾地冲着沐桑桑坐的车子撞过来,他来得太快,卫队来不及拦,沐乘风情急之下大吼一声:“大胆!”
他一喊出声,立刻就开始动手,跳上车辕看准那人骑的马,照着肚子上重重踹了一脚。他是将门虎子,在京中有名的武艺高强,那匹马虽然健壮,但还是被他一脚踹得后退几步,嘶叫着跳了起来,马上的男人显然并不精通骑术,很快被马匹重重地甩在地上,哎哟一声大叫起来:“杀人了!快给我抓起来!”
路边跟着蹿出来一大群家丁扮的人一窝蜂往青帷车跟前围,沐乘风只管护着妹妹,国公府的卫队出立刻上前动手,三两下就把那些家丁制住,摔下马的男人嚎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沐乘风正要叫喊,面前突然被挡了一面令牌——上面大大的安西两个鎏金字,是都护府重要人物出行时带着的,男人吓了一跳,顿时不敢骂了。
沐乘风收起令牌,微微一笑:“是你先撞上来,我不得不出手,若你有什么伤损,我加倍赔偿。”
“呸,有都护府的令牌了不起吗,爷也有!”那人虽然知道能拿这种令牌的都是厉害角色,但还是不服气,向手下道,“告诉他们爷是谁!”
一个家丁叫道:“出来吓死你,我家爷是安西都护府李司马的公子,尊讳唤作李明峰,整个西疆谁不知道我家爷!”
沐乘风笑了笑,这才跳下车子道:“李兄幸会,我是安国公府的亲眷,正要去探访安西都护傅侯爷,既然令尊是傅候的同僚,起来大伙儿都是自家人,何必闹得不痛快呢?”
李明峰听到安国公府的名号时,明显吓了一跳,他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堆出一幅笑容道:“原来是国公府的客人,失敬失敬。”
沐乘风着急治病,不想跟他纠缠,立刻要走,李明峰却不偏不倚地挡在青帷车跟前,一边探头探脑往里头看,一边听:“车里面坐的是谁?”
沐乘风觉得他气质不好,一双眼睛透着一股子淫邪劲儿,也懒得跟他多,一扯驾辕躲开他,道:“车中是舍表弟,他得了急症要去问诊,恕不能奉陪,告辞!”
车马很快甩下李明峰往城里去了,李明峰捂着屁股追着车子大喊:“兄弟,兄弟你等一等呀,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他一句话没完,沐家的车马早就走得远了,马蹄带起的灰土呛得他连着了几个喷嚏,李明峰恼怒不已,气呼呼道:“我就不信了,今儿见不着车里的人爷决不罢休!走,进城!”
安谷城中,沐乘风心翼翼将沐桑桑带下车,大夫诊治完开了药,又叮嘱要好生调养,千万不能再中暑受寒,沐乘风一一答应了,忧心忡忡地带妹妹上了车,低声道:“今天不要赶路,就到城中驿馆歇息吧。”
“我没事的,吃了药肯定就好了。”沐桑桑挣扎着,“别耽误了赶路。”
沐乘风不由分按下她,道:“我来安排,你听我的。”
车马朝着安谷驿赶去,医馆的墙后转出一个人来,正是李明峰,他张着嘴,带着几分痴迷望着青帷车,自言自语道:“真没骗我,果然是个绝色的美人!”
家丁在旁边声提醒:“那是个男人吧?”
“蠢货,男人有长成那样的吗?肯定是个女子!”李明峰摸了摸下巴,“就算是个男人,长成这样爷也要!”
安谷驿是城中官办的驿站,专门接待来往公干的官吏和官宦家眷,沐乘风并没有报国公府名号,只亮出安西都护府的令牌就顺利住下,沐桑桑虽然一心想着赶路,但到底病得狠了,吃了药就昏昏沉沉睡着,连午饭都没有吃。
这一觉一直睡到太阳西斜,醒来时看见沐乘风守在外间的椅子上盹儿,桌上还房中纸笔,应该是之前给父亲或者傅守义写了信明情况。沐桑桑想到因为自己又耽误了一天,心里难过极了,她努力支持着想下床,谁知浑身瘫软,怎么也起不来,正在这时,沐乘风醒了,快步走进来问她:“有没有好些?”
“好多了。”沐桑桑带着歉疚仰脸看他,“三哥对不起,都是我没用耽误了行程……”
沐乘风莞尔一笑,顺手替她掖好了头发,道:“自家人这些干什么,你好好休养,我已经给爹爹写了信让驿站快马送过去,不会耽误的。”
兄妹俩又了几句话,沐桑桑渐渐觉得支持不住,沐乘风服侍她吃了药,还想守着她时,她什么也不答应,死活把沐乘风赶回房里休息。
许是药力发作,沐桑桑睡得很沉,隔壁的沐乘风又困又累,也很快入梦,只有卫队轮番值守,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四更时,院里的栖鸟突然扑棱棱飞起几只,惊动了沐桑桑房门前一棵树上躲着的黑衣人。黑衣人用枝叶遮住自己,悄悄探头张望一遍,这边院里只有巡夜的卫队,但与沐桑桑房间共用同一堵墙的隔壁院里却有好几个黑影在走动。黑衣人直觉有些不对,正想道隔壁去看,沐家的卫队恰好巡逻到了他待着的树下,黑衣人只得缩回去继续躲着,等卫队巡视完附近离开时,黑衣人探身再看,隔壁院里已经没了人,隐约听见往外面去的路上有些动静。
屋子里,沐桑桑在病中迷迷糊糊地睡着,身子突然被人晃动,她以为是沐乘风,刚要叫他,嘴巴却被一条布巾塞住,她猛然一惊,刚要起身,已经被人当头套上了一只黑布袋,抬起就走。
沐桑桑惊恐万分,她睁大眼睛,除了眼前的黑布袋什么也看不见,她想叫喊,可嘴巴被堵得死死的,一点儿声音也发出不来。她用尽力气想要挣扎,但抬着布袋的人抓得很牢,她再努力也挣脱不开。
许久,也或者只是一瞬,她突然冷静下来。
那些人想带走她,为什么?他们要带她去哪里?是谁派他们来的?安王吗?可她与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付她?难道因为她要嫁给赵启?
她定定神,不管是谁,不管是为了什么,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逃走。
身子突地向下一坠,她被连人带布袋塞进一个车中,晃晃悠悠地走起来,沐桑桑努力听着,没有马蹄声,只有纷纷乱乱的脚步,好像是用手推车推着她往哪里走。
假如她是贼人,会带她去哪里?沐桑桑认真思索,首先,肯定得逃出安谷驿,这里有驿卒卫兵,还有沐乘风,不快快逃跑多半要被抓到。
听脚步声对方不止一两个人,她没学过武,况且又病着,单靠自己很难逃脱,那么眼下,最可行的是沿途留下记号通知哥哥。
如果不是穿着男装的话,她可以把用簪子戳破布袋丢出去,可现在她根本没戴首饰,怎么办?
安谷驿中,卫队巡逻到沐桑桑窗下,半空中突然一股劲风袭来,卫队长紧急中猛地一跳躲开了,手里提着的灯笼被得粉碎,灯油泼了一地,却是不知道谁从哪里扔过来的一个石子。
“有刺客!”卫队长高叫一声,“保护公子!”
隔壁,沐乘风一跃从床上跳起来,飞跑出门:“表公子呢?”
他不等回答就推开沐桑桑的房门,顿时大吃一惊,被褥掉在地上,沐桑桑不见了。
沐乘风冲出房门,俊朗的面容蒙上了一层寒霜:“人不见了,怎么回事?”
卫士们面面相觑:“属下整晚都在院里巡逻,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只有方才不知道从哪里扔过来一个石子砸了灯笼。”
沐乘风快步走到碎灯笼跟前,根据石子的方位推测飞过来的位置,目光不觉转向了隔壁院子。就在此时,又是啪一声响,另一枚石子从隔壁扔了过来。
沐乘风一跃而起,飞身掠过围墙,院中几丛草微微晃动,刚刚有人离去。
沐乘风追出去几步,遥遥看见是个黑衣男子,他掷出一枚袖箭,那人飞掠着躲开,叫道:“弄错了,你要找的不是我!”
沐乘风眼见他只是独自一人,并没有带着沐桑桑,想了想折返回隔壁院子,拿火把照着仔细查看,往台阶上去的地方有几个浅浅的脚印,沐乘风追着脚印上去,一脚踢开了门。
屋里空无一人,脚印消失了。
火把噼里啪啦烧着,沐乘风压住急怒,细细检查。靠墙放着衣柜,地上有一道浅浅的灰尘印子,应该是刚刚被人搬动过,沐乘风连忙退开,背后墙上露出了一扇隐蔽的门。
这墙与沐桑桑房间的墙是同一堵。沐乘风恍然大悟,怪不得卫士们没有听见动静人却失踪了,想必那一面连通的是沐桑桑的房间吧!
他一脚踢开门,那一面,果然是沐桑桑的卧室。
沐乘风冷笑一声,原来从住进这家驿站开始,就被人算计了。是谁?
他追到安谷驿外,门口是几条岔路,看不出妹妹被带去了哪一条,他浓眉一拧,厉声吩咐卫士:“分头去追!”
他自己一转身,飞跑向驿站内。
驿站中,安谷驿丞正着呼噜,咣一声巨响,门被踢开了,沐乘风一把揪起他,冷冷道:“把驿中所有人全部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我是勤劳的蜜蜂,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