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长平驿中。
沐桑桑与赵启并肩坐在堂中,偷偷看了眼站在窗前的赵恒,心中一阵紧张。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他。阿爹去刑部前已经答应了她的婚事,若是给他知道了,他会不会像昨夜一样蛮不讲理?沐桑桑忍不住又咬了嘴唇,突然想起昨夜那盒口脂,忙放开来,脸上却不由得红了起来。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沐桑桑心中一紧,忙走去门边等着,却听赵恒道:“不是刑部的人。”
沐桑桑怔了下,又听赵启道:“安王如何知道不是刑部的人?”
“刑部的差役穿的是厚底皮靴,此人穿的是薄底鞋。”赵恒道。
赵启微微有些惊讶,一半是为了他耳力竟然如此之好,另一半是惊讶他竟然如此好脾气地回答了他,之前几次碰面他一直对他十分无礼,丝毫不把他这个君王放在眼中,今日怎么转性了?
沐桑桑半信不信,仍旧在门口张望。
沐战与沐长弓此时正在刑部大堂接受三司会审,赵启为避嫌疑,便没去听审,但又怕她悬心,于是命刑部的差役每隔两刻钟往长平驿通传一次会审的情况,现在她正在等待第一批消息。
脚步声渐渐走近,果然不是刑部差人,是驿站中的仆从送上了添换的茶水。
赵启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恒,道:“安王是习武之人?”
“化外边民,不学些本事如何自保。”赵恒依旧看着窗外,“并州民风彪悍,若到非常之时,农夫商贩也能扛枪上阵。”
这是在威胁他?赵启微微一笑,道:“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如何与朝廷精兵相比?”
赵恒没有答话,赵启一时猜不透他是不屑于回答,还是默认,便又道:“听安王的夜卫……”
“来了。”赵恒断了他的话,“刑部的人。”
沐桑桑立刻又奔到门前,很快就见一个差役急急走来,跪在阶下向赵启禀奏道:“安国公已陈述完白云川一战前后情形,刑部正在质询粮仓被烧之事,安西都护傅守义寄来书信,证实粮仓被烧后威远将军沐长弓即刻击退贼寇,保住一个粮囷。”
沐桑桑松了口气,傅守义没有食言,他确实作证了。
赵启便道:“威远将军还没清醒吗?让太医局速速派人去刑部大堂为他诊治。”
“粮草被劫的前一天,乌剌临阵换帅,由从未上过战场的三王子乌拔乃力替下了大王子,有名的骁将乌拔拓思。”赵恒回转身来看向沐桑桑,目光悠远:“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但乌剌这一换,第二天就烧了粮仓,第四天就败了安国公,一个从未过仗的三王子竟然能败有战神之称的安国公,皇帝,你不觉得可笑吗?”
沐桑桑心中突地一跳。赵恒这话,分明是暗示乌剌人可能拿到了军中的机密,所以才能败阿爹,她想起太后病倒之前曾收到阿爹的密信,怀疑军中有内奸。难道赵恒知道了什么?
赵启轻描淡写道:“有些事情的确蹊跷,比如安王一直僻处并州,却对西疆战事了如指掌。”
“我家大好河山被贼子践踏,”赵恒冷冷看他,“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大胆赵恒!”赵启勃然大怒,“什么是你家大好河山?”
他一向涵养功夫极好,是人人称道的儒雅明君,但赵恒一再挑衅,竟敢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的天下,着实让他控制不住怒火。
“同为赵氏子孙,为何不是我家?”赵恒微哂,“莫非皇帝想将我逐出家谱?”
“你!”赵启怒极,“狂妄之极,不可理喻!”
“报——”一阵急急的叫声从墙外传来,跟着第二个差人跑进院里扑通一声跪下了:“陛下,粮仓被烧之事已经审理完毕,开始质询白云川败军的情形。安国公交待了布防情况,看过布防图的除了安国公和两名已经战死的副帅,还有威远将军沐长弓!”
“布防图乃是机密中的机密,标注了左右中三军的分布以及主帅虎帐的位置,”赵恒冷冷地又开了口,“安国公经验老到,肯定将布防图藏的很好,但乌拔乃力过来时竟然直奔中军大帐,以至于主帅被袭,副帅战死,难道乌拔乃力开了天眼,能直接找到中军大帐?”
沐桑桑现在十分肯定,赵恒这些话是给她听的,他正在将整件事中最不合理的部分一点点分析给她听,提示她从哪里下手。这就是他帮阿爹脱罪的法子吗?
赵启冷厉的目光扫过赵恒,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沐桑桑,心下一惊。他忙挽住沐桑桑的手,用身子挡住赵恒的目光,柔声向沐桑桑道:“你累了吧?我们先回宫,朕让刑部把后面的消息送进宫中。”
他现在觉得今天来长平驿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原本是想顺路来探探并州的虚实,但赵恒三言两句,就把他精心隐瞒着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挖了出来,即便沐桑桑对军情所知不多,再听下去的话难免也会起疑心。
更何况,赵恒一直在看她,他是男人,知道这种情形意味着什么,他在觊觎她。
沐桑桑问道:“安王殿下,乌拔乃力是什么人?”
赵恒沉沉的目光盯着赵启握她的手,声音冷硬如冰:“乌拔乃力是乌剌王继后的儿子,与原皇后所生的大王子乌拔拓思是死敌,有传闻乌剌王准备在这两个儿子中间选一个继位。”
赵启冷哼一声:“安王果然心怀天下,连这些事都查得这么清楚。”
赵恒淡淡道:“彼此彼此。”
“报——”第三个差人紧跟着来到,“陛下,五名人证过堂为安国公作证,证实安国公在遭到乌剌偷袭后并未逃跑,而是率军死战!”
沐桑桑的泪水瞬间涌出。今天意外的顺利,只要能证实阿爹不是临阵脱逃,就不会判死罪,噩梦不会发生了。她含泪看向赵启:“陛下,我爹爹的冤情终于大白于天下!”
赵启刻意揽住了她的肩,抬手为她擦泪,凑在她耳边柔声道:“朕早过你不必担忧,一切都有朕。”
赵恒冷笑一声,没有话。
两刻钟后,第四通消息传来,沐战要求兵部详查所有能接触到粮仓和布防图的将官,他怀疑有内奸。
“原来安国公怀着这个忧虑,”赵启沉吟着道,“朕会让兵部详细调查。”
看来将沐家人四散分开,不给他们互通信息的机会这一步走的很对,沐家至今只拿着人证与内奸两张底牌,这就好办多了。
“桑桑。”他侧着脸在她耳边上轻轻道,“回宫吧,已经审到这个地步,国公不会有事,等三司将会审结果报给朕,朕就放国公回家中等待兵部调查的结果,你放心吧。”
“让兵部查不如去乌剌查,”赵恒突然开了口,“本王觉得,乌拔乃力知道的肯定比兵部能查到的有趣。”
沐桑桑恍然,是了,乌拔乃力这场仗胜的这么可疑,若想找证据,哪儿有比他知道的更多的?
赵启冷笑:“哦?安王跟乌剌人很熟吗?竟然能从乌剌人那边调查。”
赵恒淡淡道:“不熟,但若想查,总是有法子的。”
沐桑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看着她,目光中似乎隐隐还有怒意,沐桑桑一惊,连忙低下头,却不由得抽走了被赵启握着的手。
未时,刑部传来了最后一条消息:大理寺认为白云川之败非战之罪,沐战无罪,刑部和御史台认为应当进一步查证,三司意见无法统一,呈请皇上决断。
沐桑桑紧张地看着赵启。
赵启回看她,唇边浮现一个温柔的笑:“交由刑部和兵部共同查实,安国公与威远将军身上都有伤,让他们先回国公府休养吧。”
“谢陛下隆恩!”沐桑桑脱口道,跟着深深一福。她谢过这么多次恩,数这一次最是真心。
赵启挽起她,柔声道:“朕过的,国公不会有事。”
他拉着她急急往外走,却在此时,赵恒幽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白云川的伤亡人数至今未曾公布,皇帝还没算出来吗?”
沐桑桑疑惑地回头,他为什么突然起此事,难道伤亡人数还有什么法?
赵启没有答话,他拉起着她快步走出厅堂,又殷勤扶着她一同上了轿,轿帘放下来的一刹那,他伸臂拥住了她,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欢喜:“桑桑,可以嫁给我了吧?”
沐桑桑脸上一红,不禁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出来。
赵启低低地笑出了声:“害羞,还是欢喜?好妹妹,我等了你这么久,等了这么久!”
他把她抱得紧紧的,却又心翼翼,好像怀中是件稀世珍宝,沐桑桑听着他的心跳,欢喜渐渐压过了疑虑,也许她错怪他了,他是帝王,他只是不习惯提前给她承诺,但他却会尽力帮她。她在欢喜与迷茫的交替中,终于放下心事,安静地依靠在他怀中。
“只是好妹妹,”赵启轻轻捧起她的脸,带着几分紧张看她,“国公到底是了败仗,朝中的臣子们吵闹的很厉害,我此时没法子给你封后,我们先成亲,等傅守义个胜仗,西疆无碍之后他们就不好什么了,到那时我再给你册封,好不好?”
“我听九哥的。”沐桑桑向他一笑。
“好妹妹!”赵启拥着她,只觉得平生心愿都已实现,有她在怀中,万里江山方才完整,金瓯无缺。
作者有话要:三个人,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