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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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梅宫中。

    沐桑桑被赵启牵着走进来,抬眼一望,四面墙壁上所有的装饰都已经换成了喜庆的红色,帐幔床褥也都换成了大红的绡纱,绣着鸳鸯和并蒂莲,一派喜气洋洋。

    赵启拉着她在妆台前坐下,轻轻从身后圈住她的肩,光亮的铜镜中两个人的脸靠很得近,赵启笑得眼睛弯弯的:“你看我们俩,多么有夫妻相。”

    沐桑桑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心中一阵恍惚。阿爹没事了,而且阿爹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她就要嫁给他了。可为什么,她心中依旧这么不安?

    “后天就是黄道吉日,我是这么安排的,我一早送你去梅园备嫁,等黄昏时再进宫,到时候我亲自去接你,我们在望梅宫吃合卺酒,成亲。”赵启喜盈盈地道。

    梅园是皇家在东边山下的一处行宫,景色宜人,而且有大片的梅树林,从前赵启曾带她去游玩过几次。沐桑桑有些疑惑,向他问道:“为什么不回国公府?”

    “那样太招摇。”赵启解释道,“眼下不知多少人正盯着你家,我今日之所以没有出城迎接国公,后来也没答应你回家,都是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如今礼部和宗正寺那些老顽固,还有御史台的言官都在不停地进谏,他们怕你入宫会影响白云川一案的审理,吵闹着要我解除婚约。”

    他长叹一声,道:“天子也有自己的难处,桑桑,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沐桑桑垂下眼帘,心中那种不踏实的感觉重又翻覆起来,这一切与梦中不一样,阿爹没有被判死罪,可又和梦中一样,她将悄悄进宫,住在望梅宫里,变成他见不得天日的女人。

    “你放心,”赵启的下巴放在她肩上,气息灼热,“我都安排好了,等这阵子过去,我一定会尽快给你册封,我的皇后只会是你,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沐桑桑却突然想起梦中他那个看不清模样的皇后,他谁也不要,那么皇后是谁?

    回到慈宁宫时,太后正着看宫女们斗牌,看见她和赵启携手走来,笑着道:“你们两个去哪儿了?让我好找。”

    “母后,儿子后日就要跟桑桑成亲了。”赵启弯下腰,笑着对太后道,“母后好不好?”

    “好啊!”太后眉开眼笑,“早该成亲了,九都长这么高了,桑儿也是大姑娘了,早该成亲了!”

    话时,太医照例前来请脉,赵启见中间有个脸生的,便指着他向医正问道:“这是谁?从前没见过。”

    “是刘供奉。”医正道,“擅长脉息和针灸,之前在十王宅伺候的多,往宫里来的少,是以陛下不常见到。”

    赵启知道他能带着来的必定是可靠的人,便也没再多问。那刘供奉很快上前给太后请脉,一番望闻问切看上去很是熟练,沐桑桑在旁边看着,一时难过,一时又怀着一丝希望,阿爹既然无事,是不是明她之前都猜错了,赵启并没有针对沐家,太后的病也只是凑巧?

    午时过后,傅晚来了。

    “妹妹还在生我的气吗?”她轻声问道。

    “姐姐误会我了。”沐桑桑拉着她坐下,悄声道,“我从来没有生姐姐的气,昨天那么闹只是想让陛下放你出宫,可惜陛下没有答应。”

    傅晚笑起来,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跟我猜的一样,你这个精灵鬼,事先也不一声,吓我一大跳。”

    她又靠近了些,声音低了下去:“官司审得怎么样,你大哥他,还好吗?”

    沐桑桑用力点头:“早上审过一次,应该没事,大哥眼下虽然还没醒,但应该快醒了。”

    傅晚松了一口气,笑道:“也是,有陛下派人给他医治,应该很快就能好。”

    一个念头突然划过脑海,但消失得太快,沐桑桑没来得及抓住,就在她努力思索的时候,又听傅晚道:“我还是搬回来跟你一起住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有些不放心。”

    沐桑桑不准备让她搬回来,万一赵恒再来,有傅晚在不大方便。她刚要开口,脑中突然抓住了刚刚一闪而逝的灵光——傅晚怎么知道赵启派了人给沐长弓医治?这是一两个时辰前刚发生的事,在场的人都没来得及见傅晚,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沐桑桑心中一惊,忙摇头道:“晚姐姐,我马上就要搬去望梅宫了,就一两天的功夫,不必再折腾了。”

    傅晚抿嘴一笑,道:“你看我,光顾着这些没要紧的,要紧事却给忘了。桑妹妹,恭喜你,愿你与陛下两心相知,百年好合。”

    她靠的很近,沐桑桑再次嗅到了那股似曾相识的香气,不由得蹙了眉,究竟在哪里曾闻过这味道?

    夜色降临了郁秋阁。

    房中一片漆黑,赵恒带着怒意抓住赵长乐,压低了声音:“我的人昨晚等了你一个时辰,为什么不肯走?”

    “昨天沐桑桑无缘无故跑来我这里闹,我想了一整天才想明白,”赵长乐冷冷一笑,“她是来找你的,好个无耻的女人!你后来是不是去见她了?”

    “这是我的事。”赵恒面沉如水,“明晚丑时我来接你回并州。”

    “我不回!”赵长乐使劲想甩开他的手,“除非你答应我再也不见沐桑桑!”

    赵恒目中闪过一丝戾气,她闹了太久,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于是他突然松开她,冷冷道:“随你的便。明晚我再等你一个时辰,若你还不走,并州不会再为你冒险,从此你的生死与并州无关。”

    赵长乐低低地笑出了声,她单薄的身子随着笑声颤抖起来,直到笑出了满脸的泪:“我就知道,我早知道!你早就不想要我了对不对?呵,我的好哥哥,多么冠冕堂皇的的理由,并州不会再为我冒险,那么你呢?你呢?”

    她恶狠狠地看着他,脸上纵横的泪痕在微弱的星光下时明时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若是只为了我的事,你肯在京城待这么久吗?你还不是想着那个女人!”

    赵恒看着她,没有话。她太了解他,所以猜得很准,并州那边每天都在催促他回去,但在解决沐家的事之前,他不准备走。

    赵长乐见他不话,恨意更深,她胡乱抹了把眼泪,冷笑着道:“沐桑桑后天就要嫁给皇帝,哥哥,你可是竹篮水一场空,人家根本没看上你呢!”

    赵恒的上唇抿成了一条线,他过不让她嫁的,她为什么不听!他沉默地站了许久,才道:“明日丑时我来接你。”

    “我不走,让皇帝杀了我好了,反正我早就该死,当年我若是有眼色早点死了,就不用哥哥你为难成这样!”赵长乐低声吼道。

    赵恒冷冷道:“记住,明日丑时。”

    他不再与她争辩,闪身跃出窗外,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她不会听他的话,到时候干脆把她制住,直接带走就好。

    赵长乐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流,她恶狠狠地又抹了一把,咬紧了牙关。他想着那个女人,他居然也会喜欢女人,他居然在江山之外有了别的留恋——但她决不会让他如愿,这是他欠她的。

    安国公府中也是一片黑暗。

    沐战与许念坐在沐长弓床边,伸手按住了儿子的嘴。

    “长弓,不要出声。”沐战声音极低,“你听我,我们已经在国公府了,今天上午三司会审,陛下做主让你我回家休养,等待兵部核实白云川的情况。乘风去西疆了,旬鹤在永昌办差还没回来,他让你继续装作昏迷,京中可能有变动。”

    沐长弓初初醒来,脑中仍旧一片混乱,但还是努力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沐战松开了他,他在入夜时发现沐长弓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于是立刻把他挪到自己房中看护,不敢走漏一点儿消息。沐旬鹤让沐长弓不要醒,沐战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安排,但他是家中的智囊,自然有深意,沐战决定按他的吩咐去做。

    许念无声地啜泣,沐战拍拍她以示安慰,又低声叮嘱沐长弓好好休息,给他盖好被褥,这才离开。

    夫妻两个将分别这半年来的情况絮絮了一遍,又商议了女儿进宫的事,直到后半夜方才安歇,刚睡了不多会儿,门外就有侍女急急敲门道:“国公,夫人,刑部来人了!”

    沐战吃了一惊,这会子来做什么?他连忙披衣下床,开门时差役已经闯了进来,为首一人道:“方才查到了新证据,请安国公随我等到刑部大堂走一趟。”

    许念追出来时,沐战已经出了大门,她正在六神无主,杨姨妈坐着车赶来,老远就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许念一下子哭出了声。

    早膳过后,许念送走杨姨妈,正忙着给沐长弓换药包扎,外面一阵喧嚷,却是刑部的差人又来了,直直冲进内院,高声道:“奉命拿沐长弓前去候审!”

    作者有话要:等着图穷匕见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