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A+A-

    慈宁宫中。

    “太后,臣的孙女才十二岁,身子又弱,臣虽然有心为国分忧,可她实在是不合适去啊。”一个老王爷道。

    另一个连忙附和:“臣的孙女虽然没有正式定亲,但是两家已经合过八字,也算是定了一半,臣不能言而无信啊太后,臣这次也不能为国分忧了。”

    一个年纪大的皇子连忙道:“臣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臣还指望她招婿给我养老,请太后体察下情!”

    “好了好了。”太后笑着摆摆手,“你们不要着急,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商量嘛。”

    赵启把这件得罪人的差事交给她固然是没安好心,可是如此一来,也给了她与宗室们多多接触的理由,又未必全是坏事。

    “哀家想起来,安王的妹妹是不是也没有成亲?”太后道,“似乎年貌也还相当,没准儿是头好亲事。”

    宗室们听她这么一,个个喜上眉梢,只要别让自家女儿去和亲就好,管他其他什么人会倒霉呢!于是连声道:“对对,明敏郡主聪慧美貌,肯定是头好亲事!”

    “那么,哀家就去问问安王吧。”太后微微一笑。

    赵恒此时正端坐在安国公府的偏厅里,任由上首坐着的许念将他上上下下量得端详。

    赵恒不动声色。前些天他到国公府都是着找沐旬鹤的名号,如今沐旬鹤学聪明了,直接抬出许念一起来接待他,要如何在这两个人的层层把守下顺利见到她,这是个问题。

    “许夫人。”赵恒开了口,“我有些事情想请令爱当面商议一下。”

    许念照着先前跟沐旬鹤商议好的回答道:“有什么事就跟旬鹤吧,都是一样的。”

    “我要问的,是关于傅晚的一些私事,”赵恒看向沐旬鹤,“二公子不大可能知道吧?”

    沐旬鹤总觉得他端肃的面孔下隐隐带着几分挑衅,于是道:“我虽然现在不知道,不过殿下可以把想问的事情先告诉我,过一两日我给殿下回话。”

    傅家有他安插下的眼线,若他真想听傅晚的事,未必就听不到。

    赵恒道:“除非二公子立刻能给我答案,否则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沐旬鹤便道:“殿下想问什么事?”

    赵恒看向许念:“据我所知,六月九日沐长弓与傅晚见面的时候,两人曾经议论了一些军机要务,如果能探查清楚的话应当对国公翻案有帮助,不过我还需要向令爱确认一下。”

    许念眼下最记挂的就是丈夫和儿子的官司,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叫丫鬟:“快去请姑娘出来话!”

    沐旬鹤一个没拦住,丫头已经走出去了,他看着赵恒,总赵恒也看着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沐旬鹤总觉得他似乎在笑。

    相当难缠呢,若是再让他这样下去,妹妹迟早会被骗走,可并州显然也盯着太极殿上那把交椅,若是妹妹真选了他,与之前的情形有什么两样?

    事实上赵恒根本没工夫理会他,他的心早就飞到了门外,他凝神听着,仔细分辨周遭各种声音,很快从风声、草叶晃动声和细微的人声中分辨出了独属于她的、轻盈的脚步声,赵恒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去迎着她,还没话,先是一笑。

    古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古人诚不我欺。

    沐桑桑的唇角不知不觉也微微翘了起来:“你来了?”

    “来了。”赵恒看着她,声音温柔。

    这些话原本应该是平淡无味的,但不知怎么回事,跟她的时候却绵密悠长,似乎每一个字都掺了无尽的情思进去,但也许,这些感觉只不过因为每个字都是跟她的。

    沐桑桑很快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这里不止他们两个人,若是她太失礼,她怕人家笑。

    “殿下,”沐旬鹤不失时机地走出来,挡在他们中间,像一个人工的屏障,“你想问些什么?”

    赵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昨天有人在太初里见到一个丫鬟扮的女子,据有些像王雪绮。”

    “什么?”沐旬鹤的心绪一下子乱了。

    王雪绮是在献俘礼那天早上被发现失踪的,王家人不敢声张,又不敢缺席献俘礼,等终于腾出手来找时,什么痕迹都没有,王雪绮竟然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年轻女子突然失踪,无论如何都让人担心,沐旬鹤昨夜悄悄带人在各处找了一遍,却丝毫没有消息,沐家的事千头万绪,都需要他去张罗布置,他即便心中牵挂,今日却实在无法脱身再去找她。

    沐旬鹤近来频频与赵恒见面,对他的脾气秉性也算了解几分,他既然敢像王雪绮,那么至少有六七分把握就是王雪绮,沐旬鹤心中乱跳,忙问道:“是几时见的?可曾看见她往哪边去了?”

    “具体的情形要问青釭。”赵恒道。

    沐旬鹤急匆匆走出去寻青釭,即便知道赵恒多半是为了支开他好跟妹妹厮磨,但此时他,也顾不得了。

    许念并不知道王雪绮的事,不解地问道:“王家姑娘怎么了?”

    “王雪绮失踪了。”赵恒看着沐旬鹤的背影,道,“到现在还没找到。”

    许念吃了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呢?她一个年轻姑娘家,万一传扬出去了可怎么好?”

    女人最怕的就是名声受损,许念突然想起自家女儿也曾失踪三四天,再出现时是跟赵恒在一起……像这种情形,一般来也只能把女儿嫁给他了。许念偷偷量着赵恒,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他看起来更像是武人,比起当今皇帝那种儒雅文秀却又心机深沉的类型,许念觉得,武人似乎更可靠些。

    沐桑桑的思绪也被失踪两个字带回了在山上的时候。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夜在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溪水,那时她与他并肩坐在悬崖边的大树上,脚底下是无底深渊,山的另一面是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可是那晚的月色那么美,夜风那么清凉,以至于她近来连做梦的时候,都会时不时回到那里。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王雪绮会不会也躲在哪处的山林里,等着二哥去找他?

    就在此时,她听见赵恒问她:“你这里可有傅晚的东西?字迹、图画,不拘什么都行。”

    沐桑桑的思绪从山上被带回到现实,她想了想,道:“我有她写给我的几封信,生辰的时候她还曾送我一幅画,都在我房里收着。”

    “那么,你带我去看一看。”赵恒当先抬步向外走去。

    沐桑桑犹豫了一下,去看的话,是要去她那里吗?她求助地看了许念一眼,许念沉吟着道:“要么你就带安王去看一看?”

    在刚刚之前,许念还觉得最好不要让女儿跟皇家的人再有什么纠葛,但在此时,听见王雪绮失踪的消息,她突然有了一些动摇。她总觉得如果王家没有退婚的话,王雪绮就不会出事,儿子从前看起来对这门亲事似乎只是无可无不可,但他刚刚走得那么急,分明也是挂心的。

    也许儿女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比较好吧。

    于是她又添了一句:“去吧,你带安王过去看看,我就不去了。”

    沐桑桑跟在赵恒身后,慢慢走出了厅堂,向自己院的方向走去。

    赵恒走在她前面,沐桑桑发现他好像认得路似的,一直朝她闺房所在的方向走着,在路口也不曾犹豫,难道他早就知道她住在哪边?难道他曾偷偷去过?沐桑桑胡乱想着,不知不觉羞红了脸。

    恰在此时,赵恒站住了,回头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跟上来,沐桑桑忙快走一步跟上,刚到近前,手蓦地被握住了,却是他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悄悄亲近。

    像被火烫了一样,沐桑桑急忙挣脱,低低道:“别,都看着呢。”

    她撇下他,急急地往前走,连头也不敢回。指尖上的热意很快晕染开来,两颊上耳朵上,都变成了浅浅的粉色。

    她巧的耳垂映着日色,嫣红得像一颗樱桃,赵恒突然一阵口渴,恨不能轻轻含住,咬上一口。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时间绮念无边,难以收束。

    沐桑桑的院很快出现在眼前,她站在院门前,不觉又咬着嘴唇,犹豫起来。

    让他在外面等着?还是让他进去?

    唇上突然一凉,却是赵恒的手指,他低头看她,眸色深沉:“别咬破了。”

    他幽凉指尖触到的地方突然烧起了一把火,沐桑桑禁不住颤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但他很快撤回手,转身迈过了门槛。

    他不敢再多停留,她太诱人,饶是自制如他,也怕控制不住自己。

    赵恒迈进门内,发现她没跟上,便又停下来回头看她,她仍旧怔怔地站在那里,于是他向她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

    沐桑桑躲开了,低着头从边上迈过,就在此时,他扶住她的手臂轻轻一带,她不由自主被他带进门槛内,差点跌进他的怀里。

    沐桑桑羞得几乎要落泪:“别,都看着呢。”

    赵恒缩回手,声音喑哑:“那么,我在这里等你。”

    他也觉得需要冷静一下,此时不是深夜,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她那么害羞胆怯,不能吓坏了她。他见紫藤花架底下摆着几个石凳,便拣一个坐了,默默量四周。

    在无数因为想她而无眠的夜里,他曾悄悄潜入这里,站在黑暗里看着她的窗口,猜测她的梦里会不会有他。起来他虽然来过很多次,但还是头一回在白天的时候,在这里想着她。

    沐桑桑逃也似地躲回了房中,匆匆从锁屉里翻出傅晚的信,还有她送的一幅画,东西都拿在手中,她却迟疑着不敢出去。许久,她悄悄躲在窗帘后面向外看他,他坐在花架底下,头顶上是绚烂紫色的花朵,偶尔有花瓣被风吹落在他肩上,他伸手去拂,锋利与轻柔在这一拂中矛盾地交杂在一起,像极了初次见面时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冷淡到极点,却又温存到极点。

    沐桑桑心底蓦地动荡,原来他,生得这般好看。

    许久,她勉强平复着心绪,拿了东西匆匆出去,

    赵恒翻看一遍,若有所思:“布防图乌拔乃力应该已经毁了。”

    “那怎么办?”沐桑桑紧张地问道。

    “你等我的消息。”赵恒收好信件,突然飞快地在她耳边道,“晚上等我。”

    沐桑桑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细问,许念的侍女已来到门外:“姑娘,安王府传信,太后请安王殿下进宫议事呢。”

    作者有话要:论如何与大舅子斗智斗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