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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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梁音。

    沐桑桑只得下了轿,近前行礼道:“梁姐姐好。”

    梁音很快走近了,笑嘻嘻地挽住了她:“沐妹妹,我等了你老半天,正要出去找你呢,恰好你就回来了。走吧,我已经跟国公夫人好了,请你陪我到西市走走,买些东西呢。”

    她不由分,拽着沐桑桑就走,沐桑桑只得发侍女去向母亲回禀一声,自己重新上了轿。梁音的轿子在前面带路,只是,沐桑桑悄悄看着,这轿子虽然是一路往西走,却又不是去西市的道路,倒是像安王府的方向,沐桑桑忙命轿夫靠到近前,挑起帘子问道:“梁姐姐,是要去西市吗?”

    梁音露出脸来莞尔一笑,道:“我忘了件东西在家里,要先回去取一下,麻烦妹妹跟我走一趟吧!”

    沐桑桑顿时心神不宁起来。很难相信梁音真是落了东西,难道是赵恒借着这个由头与她见面?可是,又怎么会通过梁音呢?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原来轿子已经来到安王府正门前,大门外熙熙攘攘,堵满了等着求见的人。

    沐桑桑悄悄从帘子缝里望出去,入眼便看见杨家大房和二房几个子侄正往门里走,沐桑桑不由得一怔,这会子来安王府的,多半都是想自荐求官,杨家号称数百年书香人家,自来最重节气的,他家的子侄竟然第一批就要向安王府求官?

    梁音挑起轿帘瞟了一眼,见人多得都堵了门,忙吩咐将轿子抬去东边,从便门进去。沐桑桑还没下轿,梁音已经过来替她起帘子,挽了她的手往门里走,笑着道:“自从放官的消息一传出去,每天门口都堵满了人,素馨姐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世家子弟,看多少履历。以前总听京中那些世家都讲究风骨,又是什么忠臣不事二主,我看呀,也就是嘴上罢了。”

    沐桑桑垂下眼帘,云素馨身为女子却做了王府长史官,虽然与那些封侯拜将的朝臣并不一样,但在本朝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这些天没少有人猜测云素馨与赵恒的关系——她虽然并不曾刻意去想,然而一想起来,总是不由得想到那个梦,心中莫名地慌张。

    就在此时,又听梁音低声道:“妹妹,想不想见我表哥?”

    沐桑桑脸上一热,难道真是赵恒让她带自己过来的?

    然而梁音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你们是不是拌嘴了?表哥这几天夜里都没有去找你。”

    沐桑桑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会知道!

    她停住脚步,端肃了神色沉声道:“梁姑娘,我只当你这些话是玩笑,请梁姑娘慎言。”

    梁音依旧笑着,十分无辜:“我没有开玩笑呀,表哥以前不是每天夜里都去找你吗?最近他连着好几天夜里都没有出门,我就猜着你们是不是拌嘴了?”

    沐桑桑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起来,又是羞又是恼。怎么能让梁音知道,又怎么能让她当着她的面出这种话!

    她绷紧了脸,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外走。

    梁音追了两步没追上,远远道:“妹妹怎么了?我只是好奇问一句罢了,怎么就生这么大的气呢!”

    沐桑桑快走几步,一时间羞愤之极,鼻尖上一股酸意,不觉低了头,一阵灰心。果然阿爹的对,女儿家名声要紧,比不得男人可以肆意而为,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对于赵恒别人无非是一句风流,那么她呢,她该如何自处?

    而他,竟然让梁音知道了,还让她当着她的面出这些话!

    “回府,”沐桑桑急急上轿,吩咐轿夫,“快走!”

    等赵恒得了消息出来时,沐桑桑的轿子已经走了,梁音一脸疑惑地道:“好了一起去西市的,我手帕子忘家里了,请她跟着回来拿一趟,谁知她一听你也在家里,转身就跑了。是不是害羞不想见你呀?”

    赵恒蹙了眉,快步向外想要追出去,云素馨恰好这时候走来道:“王爷,并州来人了,有机要事要向王爷回禀。”

    赵恒只得停了步子,暂时回去处理,原本想着等腾出手来就去国公府一趟,看看能不能见到她,谁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将他缠得死死的无法脱身,眼看已经入夜,赵恒知道今天已经无法再去见她了,只得耐着性子,先处置眼前的事。

    沐桑桑独自在房里关了一整天,翻来覆去想着之前的事,越来越觉得难过灰心。

    她并不是没有吃过亏,却依旧毫不设防地信赖他,谁想竟让自己成了别人闲话时的话题。

    第一次见面时梁音跟她过的话,虽然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过,却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梁音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并州那些人都希望他们成亲——究竟是男女之情更加亲近,还是梁音与他这种亲情与相伴更加亲近?

    他竟然将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了梁音,在他心中,有没有想过会置她于何地?

    沐桑桑闭着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

    在幽怨灰心中,渐渐又生出一丝疑虑。她将当时的情形翻来覆去想了几遍,突然意识到,从头到尾梁音都没有提过是不是赵恒托她带她去安王府,更没有提过是不是赵恒将夜里相见的事情告诉她。梁音只是通过言语,让她以为是这样。

    沐桑桑心下一惊,或许她先入为主,武断了。

    此念一生,沐桑桑怎么也坐不住了,当时应该向梁音追问清楚的,可是一时羞愤,脸皮又薄,竟然就那么走了,万一只是梁音误导,万一根本就不怪他呢?

    不行,她得向他问个清楚!

    沐桑桑站起身来,急急地向门外走去,出了门却又踌躇起来,天已经黑了,怎么去找他?况且,一想起来要因为这种事去向他求证,本能地觉得一阵羞耻。

    她犹豫起来,在院中来来回回,始终下不定决心。几次走去院门跟前,伸出手时,却又本能地缩了回来,

    月亮早已升起来了,白白的光亮照得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带出一条长长的虚影,紫藤花已经落了大半,颜色也越发深紫,垂在架子底下一串串,便是没有风也觉得在晃动。

    沐桑桑想起那天赵恒坐在紫藤花下等着她的情形,鼻尖上又觉得酸酸的。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挡在他们中间?为什么不能简简单单,就只是她跟他两个?

    她折身走去花架子底下,拣了一个石凳坐了下来。有些凉,忽然又想起那晚他就是用这个借口,软磨硬缠地抱她在膝上坐着,耳朵上一阵发烫,心底却漾起了一丝柔情。

    他不会这么对她的,从认识到如今,他虽然曾经让她觉得失落惆怅,但,他从来不会让外人欺侮了她。

    她不该怀疑他的,她真的是想岔了。

    沐桑桑断然起身,快步向外走去,开了院门。

    “姑娘,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侍女在廊下已经守了多时,连忙追过来问道。

    “我有些事要去二公子那里一趟,你不用跟着。”沐桑桑道。

    原本只是随口推托,然而话一出口却就想到,也唯有二哥,大约还能帮她尽快见到赵恒。沐桑桑定下心来,稳稳地跨出门槛,向沐旬鹤的院里走去。

    二更之后,沐旬鹤才从吏部回来,刚一进门,就听见一声细细的声音叫他:“二哥。”

    沐旬鹤抬头一看,就见妹妹从屋里出来,带着几分踌躇迎着他走过来,在他身前停住了步子,欲言又止。

    沐旬鹤发走了下人,这才低声问道:“这会子了怎么还不睡?”

    “二哥,我想求你一件事。”沐桑桑话还没,脸已经红透了,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沐旬鹤本能地觉得应该与赵恒有关,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事?”

    沐桑桑垂着头,努力了几次,始终还是不出口,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也快到几乎难以忍受,她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也许她可以等到明天的,明天再想法子溜出去见他,未必非要赶在今天晚上,还要将无法出口的心事告诉二哥才行。

    她红着脸摇头,急忙向外走去,沐旬鹤拉住了她,皱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沐桑桑几乎是跑着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院里,沐旬鹤并没有追过来,她一阵轻松,跟着又一阵失落。

    或者今晚就再忍一忍,等明天去向他问个清楚吧。

    她安慰着自己,强压着心里的焦虑洗漱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合眼。脑子里反反复复就只有那一件事情,她究竟有没有错怪了他?

    不行,必须向他问个明白!

    沐桑桑坐起身来,匆匆穿好衣服,跑去了沐旬鹤那里。

    沐旬鹤正坐在院里喝茶,见她去而复返,便放下茶杯道:“你果然回来了,什么事?”

    “我想见安王,”沐桑桑强逼着自己出心事,“我有事想要问问他。”

    沐旬鹤看着她,沐桑桑低了头,紧张害羞到了极点,却强撑着没有退缩。她想哪怕被人取笑,她也一定要向他问清楚,她再也不要独自猜测着他的心思,惶惶不安了。

    许久,沐旬鹤站起身来,指了指椅子上放着的男装,道:“你换身衣服再走。”

    两刻钟后,沐桑桑跟在沐旬鹤身后,遥遥看见安王府的大门,忽听沐旬鹤道:“桑儿,你变了好多。”

    沐桑桑一怔。

    “若在从前,你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沐旬鹤目光悠远,“不过,也好。”

    作者有话要:又是一个不想干活的周一,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