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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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院的大门轰然关闭,沐桑桑跟在沐旬鹤身后,起身离开。

    沐旬鹤道:“近些日子倒是不曾见梁音再来寻你。”

    沐桑桑摇头答道:“每次见面都有些龃龉,大约也是彼此都不想再见面了。”

    沐旬鹤沉吟片刻,放低了声音:“桑儿,不管梁音怀着何种目的,但她始终都是梁氏的嫡女,安王的表妹,今后你总免不了要与她交道,若是不很麻烦的话,尽量不要与她交恶吧。”

    沐桑桑垂头不语,心中却知道他的很对。梁音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是她不想应付,也不得不应付,这大约就是与他在一起必须要面对的局面,他护着她,将荣宠给了她,她必须尽快适应与他在一起的复杂局面,才能不负他的爱护。

    沐桑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梁音到家里来过两次,我始终没有回拜过,若是明日有空,我就过去一趟,补全了礼数。”

    “如此最好。”沐旬鹤放下心来,“不喜欢的人就少来往些,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也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两人又走出几步,正要上轿时,就听临街一处楼上传来一个甜脆的声音:“沐妹妹,好久不见呀!”

    沐桑桑一抬头,就看见梁音正趴在二楼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向她招手,笑意盈盈。

    沐桑桑也只得向她一笑,刚刚起就在这里碰上了,还真是凑巧呢。

    沐旬鹤便道:“你去与她个招呼吧,我在这边等你。”

    沐桑桑抬步向楼走去,片刻后,梁音倒先下了楼,亲亲热热地迎出来挽住她的胳膊向屋里走去,笑嘻嘻地问道:“你也是来看表哥开科取士的吗?”

    沐桑桑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却没有直接回答:“好久不曾见面,梁姑娘近来可好?”

    “还行吧,”梁音笑了起来,“一开始被表哥赶出去时还有些伤心,不过住久了就觉得也挺舒服的,你也知道,表哥他性子严厉,凡是他在意的人,就几乎什么都要管,我在安王府时吃的穿的用的,每一件事他都要过问,简直像对孩子一样,弄得我怪不自在的,现在我一个人住在外头,什么事都能自己拿主意,慢慢就觉得还挺好的,反正表哥每隔几天就会过来看我,住的远了,反而比从前更加亲近些。”

    她话的套路依旧和从前一模一样呢。沐桑桑微笑着,随口道:“姑娘在京中只有安王殿下一个亲人,自然要多加照应。”

    “谁只有一个亲人?”梁音拉着她在屋里坐下,一边亲手给她斟茶,一边冲她眨眼,“不是还有你吗?我的好表嫂……”

    沐桑桑禁不住脸上一热,低着头没有回答。庚帖交换了,聘礼下了,婚书也写了,以后这一类的玩笑大约是避免不了的,虽然从梁音口中出来总让人觉得奇怪,不过,她也会慢慢习惯的。

    “再过几天就更加热闹了,”梁音起话来又脆又快,“妹妹知道吗,长乐姐姐马上就要进京了!”

    沐桑桑摇摇头,不由自主地想起梁音之前过的话,赵长乐对所有跟赵恒稍微走得近些的女子都十分排斥——她们先前就有过几次争执,不知这一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情形?

    “表哥其实不想让她那么早来的,但我爹爹一直在外面仗,表哥和我也不在家,长乐姐姐一个人待着气闷,每天都吵闹得厉害,我娘她们也应付不来,所以表哥没法子,前几天已经发人去接她了,是让她赶在元日之前进京。”

    赶在元日之前,那么,就是要赵长乐赶过来参加婚礼。他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自然得在场。沐桑桑回想着之前与赵长乐相处的情形,隐隐有些发怵。

    “你知道长乐姐姐跟云昭远定过亲吧?”梁音问道。

    沐桑桑道:“听殿下起过。”

    “长乐姐姐这回过来,应该会跟云昭远完婚吧。”梁音笑得十分诡秘,“可怜的云昭远,这些年简直是长乐姐姐什么他就听什么,长乐姐姐一直不肯成亲,他就一直眼巴巴地等着,算算今年云昭远也二十四岁了,并州的男子虽然成婚都晚,但像他这么晚的,也唯有表哥一个了。”

    沐桑桑心中一动,赵恒只比云昭远一岁,他为何之前那么多年都不曾定亲?

    梁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笑意更深,又道:“我在并州时经常听人起你,还有你家,那会子我可从来没有想到会跟你这么熟,我还以为咱们两边是仇敌,一见面就要起来呢!”

    沐桑桑微微一怔,为什么是仇敌?难道是从前的沐家支持赵启,而并州则定主意要推翻赵启吗?她模棱两可地道:“世上的事情总是很难预料。”

    “可不是嘛!”梁音拍手道,“我也没想到表哥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把当年的事揭开,也许他是顾虑到跟你定亲,怕你多心?不过从前在并州时,云相一直都若要起兵的话,首要一件事就是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使天下明白表哥才是皇室正统。”

    沐桑桑越听越心惊,虽然知道这可能又是一个圈套,却仍忍不住问道:“当年有什么真相?”

    梁音啊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摇着头:“原来你不知道啊!表哥没有跟你过?哎呀,你看我这个傻子,稀里糊涂又都给出来了!”

    沐桑桑垂下眼帘,心中有些不耐。她处心积虑,无非就是为了把这件事透露给她,让她心生疑窦,等她追问起来,她却又做出这幅模样。她淡淡道:“安王殿下并没有跟我提过此事,如果是什么不该出来的话,那么,姑娘还是不要告诉我吧。”

    梁音眨眨眼睛,道:“好吧,那么我就先不告诉你了,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啊。其实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表哥很少跟我朝廷的事,你要是真的向问我详细的情形,只怕我还不出来呢。这些事他都只肯跟素馨姐的,应该只有素馨姐最清楚,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素馨姐。”

    沐桑桑笑了一下。又是云素馨,梁音简直时时刻刻都要提醒她云素馨与赵恒的关系不一般,大约也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让她慌张了,所以另外找了一个挡箭牌。当然,她的确对云素馨存着疑虑,但,她也没必要上她的当。

    沐桑桑平静地道:“云长史身为王府谋士,就算知道许多机要事情也不稀奇,但她既然是谋士,自然也是不能向外透露的,梁姑娘就不要让我去为难她了。”

    “不一样啊,你又不是外人,”梁音笑了起来,“你可是表哥未过门的妻子,你要是去问,素馨姐不敢不。”

    沐桑桑也笑了起来,反问道:“那么,我大可以去问殿下,又何必去问外人?”

    外人?梁音怔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一丝气恼,她倒是越来越不客气,竟公然以自家人自居了!

    短短一瞬的失色之后,梁音旋即又恢复了笑容,点头道:“你得对,哎呀,我近来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居然让你去问素馨姐,她向来只听表哥一个人的吩咐,肯定是不会往外的!”

    看来她也无非就是这些伎俩罢了。沐桑桑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梁姑娘数次光临寒舍,因我家中近来颇有些冗务,所以始终没能有机会回拜,若是梁姑娘方便的话,明日我想到府上拜望梁姑娘,可否?”

    “好呀,我一个人闷得很,正盼着妹妹来呢!”梁音很快答道。

    “时候不早了,我二哥还在外面等我,请恕我先告退。”沐桑桑向她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走出门外,不由得蹙了眉。

    梁音当年的真相,是在暗示什么?

    发生在当年的事,出来会让人知道赵恒才是皇室正统……难道,是指那宗疑案?

    德宗皇帝突然薨逝,临终遗诏没有将帝位传给嫡子愍怀太子,却出人意料地传给了同胞弟弟宣宗,宣宗继位后声称不会再立太子,百年之后仍旧由愍怀太子继位,但紧接着,愍怀太子也暴病而逝,再然后,赵恒兄妹逃亡并州,太子妃自尽殉夫,德宗皇帝的嫡支就此凋零,宣宗一支继位为帝。

    这件事是本朝最大一件疑案,许多人都在背后猜测过真相,但是十几年过去了,宣宗的子孙早已经坐稳了江山,若不是赵恒突然攻下长平,这件疑案大约就要成为千古谜题了。

    这么的话,赵恒手中握有当年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将会不利于宣宗一支,会证明他皇家正统血脉的身份?

    沐桑桑脑中乱纷纷的。德宗为什么不将帝位传给儿子,却要传给弟弟?这种事情千百年来从未有过,所以在当年就有许多人议论纷纷,怀疑是宣宗暗中做了手脚,从愍怀太子手中夺走了帝位,然而宣宗随即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一批支持愍怀太子的老臣,堵住了悠悠众口,真相到底如何,如今所有人都只不过是猜测罢了。

    如果赵恒握着能证实真相的证据,那么他为什么迟迟不肯拿出来?

    她随即又想到,赵恒在正式号令天下之时,并没有用太后给的血书密旨,又是为什么?

    沐旬鹤迎上来,见妹妹紧皱着眉头,心事重重,连忙问道:“她跟你了些什么?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二哥,”沐桑桑压低了声音,“当年宣宗继位的真相,你知道几分?”

    作者有话要:表妹啊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