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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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赵恒登基以后,原本的安王府便空置起来,平时很少有人出入,只是今天,王府的大门再次被开,一队人马走进去之后,大门很快合上,周遭的一切重新恢复了平静。

    王府之内,进来的卫士很快列队值守,与此同时,王府地牢的门突然被开,墙壁上点起火把,照亮了许久不见光亮的通道。

    地牢门内,斜倚在稻草堆上的傅澄对着突然出现的光亮有些不适应,微微眯了眼睛定了一会儿神,等看清楚门外站着的是赵恒身边的苌虹时,他咧嘴一笑,道:“终于准备放我出去了?”

    苌虹没有理他,只是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名卫士上前,一左一右拖起他,傅澄笑了起来,道:“苌虹将军,我又不反抗,干嘛这么凶狠。”

    苌虹不话,只让人拖着他向外走,傅澄跟着卫士的步伐,从暗无天日的地下来到地上,走进偏厅,抬眼一看,正中的首位上坐着赵恒,天生的帝王气派,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傅澄是初二日的夜宴之后就被重新关到这里起来的,这些天连饭都没有吃到,他知道自己一再挑衅早就触及了赵恒的底线,连忙双膝跪下,叩头道:“臣知罪,臣再也不敢了,请陛下责罚!”

    那边久久没有声音,傅澄伏低了不敢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赵恒道:“朕上次过,再有一回,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傅澄趴在地上,也看不到旁边的动静,只是卫士立刻就拖起他向外走,傅澄一头冷汗,连忙大叫起来:“陛下,臣有要事禀奏,臣知道库房的下落!”

    长平城破之时,国库的金银被赵启搬得半空,皇帝的内库更是踪影全无,所以赵恒虽然拿下了长平,实际上并没有得到银钱上的补给,距离今年的赋税还遥遥无期,这些日子以来的粮饷发放乃至官员俸禄,靠的都是并州历年的积存,渐渐也有些捉襟见肘。

    傅澄早先便知道这事,苦心探许久才摸清楚位置,为的就是在最后时刻用来保命。此时他一喊出来,满心以为赵恒会放过他,谁知赵恒仍旧没话,卫士拖着他眼看已经走出了大门,傅澄心一横,忙叫道:“陛下,臣之前骗了您,臣知道所有赵启埋在长平的细作,还有赵启埋在并州的!就连皇宫之中,也有万年城的探子!”

    赵恒还是没有发话,卫士飞快地将傅澄拖到后院,脖颈上套上绳,傅澄浑身湿淋淋的,全都是汗,此时也只得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玩的过头了……”

    绳子越勒越紧,他脸上青筋暴跳,渐渐呼吸困难,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模糊看见苌虹挥了挥手,绳子突然松开,傅澄大口喘息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陛下真是辣手。”

    他很快被拖回偏厅,赵恒依旧坐着,淡淡道:“吧。”

    旁边有个书吏模样的人拿了纸笔伺候着,傅澄摸着脖子上被勒得凸起的痕迹,再没敢耍滑头,凭着记忆一五一十将知道的人名都了一遍,那书吏写完后呈上去给赵恒看了,跟着便退出去,厅中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库房的位置,画下来。”赵恒道。

    傅澄忙蘸了墨,站在桌前画完了双手呈上去,道:“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那些细作能不能慢些抓?否则臣立刻就要被赵庶人发现。”

    “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吗?”赵恒接过图,漫不经心地道。

    傅澄心头一跳,连忙重新跪下,道:“陛下,臣知罪,臣今后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臣一命,臣今后定当肝脑涂地报效陛下,绝不敢再耍花招!”

    赵恒也不理会,只是看着那张图,许久才扬声叫道:“苌虹。”

    苌虹很快进来,赵恒将图交给他,道:“即刻带人去核实。”

    他起身离去,门跟着关上了,只留下傅澄孤零零地跪在厅中无人理会,傅澄叹口气,不觉又笑了起来,摇着头道:“这个样子,那她到底是了还是没呢……”

    又过了许久,门开了,两名卫士进来拖起傅澄,再次拖去了后院行刑的地方,傅澄的心脏扑通乱跳,半天也猜不出是不是真的要丧命在这个地方,正在紧张时,却见赵恒缓步走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言不发。

    傅澄忙道:“陛下,臣这条狗命陛下取了也没什么用处,只白白脏了王府的院子,不如先留着,以后或者还能替陛下做事?”

    许久,才听见赵恒道:“杀了傅守义。”

    傅澄一怔,心里忐忑起来,半天没有回答。

    “做不到?”赵恒淡淡道,“那就你死吧。”

    傅澄苦笑一下,道:“陛下真是太难为臣了。”

    赵恒不再话,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就听傅澄高声道:“好,臣能做到!”

    赵恒转过身来,却见傅澄嬉皮笑脸道:“我爹那日被安国公射了一箭,带着重伤逃走,应该也活不了几天,陛下何必非要取他性命?”

    “通敌叛国,杀我无辜将士,”赵恒面无表情地道,“杀了他,才能告慰数千将士的冤魂。”

    傅澄再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心中一阵异样,他低头想了半天,最后收敛了笑,沉声道:“好,我干。只是,傅家兄弟不合,嫡庶相争,我爹死后我未必能占得上风,傅家的势力怕要被赵启收回。”

    “朕会让人帮着对付你的兄弟。”赵恒淡淡道。

    傅澄点头道:“好,我干。”

    “还有,把傅晚送回长平。”赵恒又道,“朕会让人帮着你。”

    那日大正殿上一片混乱,傅晚趁机逃走,两个月前他收到消息,傅晚已经进宫,赵启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只是不尴不尬地待在宫里,郁郁不得志。

    但,他不会就这么放过傅晚,安谷城中她可怜无依的情形一直刻在他心里,傅晚敢那样害她,早就该死。

    傅澄这次毫不犹豫地答道:“臣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没问题。”

    傅晚心机阴沉,又仗着傅守义的宠爱,时常为她那些兄弟出主意对付他这个庶子,他早就想收拾傅晚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有赵恒出手,想来十拿九稳。

    赵恒没再话,只是看着他,看得傅澄心里一阵发毛,也只能硬撑着,却在此时,听见赵恒道:“你可以走了。”

    傅澄松了一口气,此时才发现贴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浸湿了,凉飕飕地贴着皮肤,极不舒服。

    当天下午,赵永嘉带着使团启程返回万年城,将要出城时就见傅澄拍马赶来,笑着道:“侯爷,我跟你做个伴。”

    “你没事了?”赵永嘉迟疑着问道。

    “没事啦!”傅澄笑嘻嘻的,“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嘛,这是老规矩,就是我吃了不少苦头,回头得跟陛下好好诉诉苦。”

    两个人相伴着出了城,约摸走了半个时辰,道边的亭子里迎出来一个人,老远冲他们一拱手,似乎有话要,傅澄不由地撇撇嘴,心里便有些不屑,是沐长弓。

    沐长弓迟疑着,到底开始开了口,低声向傅澄问道:“傅晚她现在可好?”

    “她进宫了。”傅澄坐在马背上,根本没有下来的意思,笑嘻嘻道,“皇帝不要她,她偏偏不死心,现在没名没分在宫里混着,太丢人了。不过啊,有些人就是这么贱骨头喜欢倒贴,也是没办法的事。”

    沐长弓脸上一阵难堪,傅澄看似是在傅晚,其实他知道,一句句的都是他。他低着头,想再问几句,又不知该问些什么,一晃神之间,傅澄早已拍马走得远了。

    赵恒赶在午膳之前回了宫,急急向大正殿走去。她想必在等他一起用膳,须得快些回去,不能让她饿着。

    云素馨迎面走来,避在道边向他行礼,赵恒脚下没停,很快越过她,却听她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你。”赵恒稍稍放慢了脚步,让她跟上来。

    云素馨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早上臣去找过皇后,请皇后出面向陛下求情,留下公主。臣做错了,请陛下责罚。”

    赵恒不觉停了步子,蹙眉道:“为何这样莽撞!皇后怎么?”

    “皇后让臣一切都听陛下的安排。”云素馨脸上一阵发热,也许是在他身边待了太久的缘故,一时有些托大,竟然犯下这等错误。

    赵恒唇边不觉便带了些许笑意,道:“皇后的很是。你退下吧。”

    他撂下她,步子越发走得飞快,很快跨进了大正殿。前殿空荡荡的,只有当值宫人守着,一见他进来就福身行礼,正要禀奏时,赵恒抬手止住她,慢慢向后面走去。

    他想猜猜她会在哪里等他。

    此时接近午膳时,她不会走远,寝殿和摆膳的偏殿地龙烧得热,她怕燥,多半也不会去那边,这会子太阳晒得正好,冬暖阁的几扇窗都能晒到太阳,不过西暖阁那里,有扇窗恰好对着院门,如果他回来的话,从那扇窗就能看到。

    笑意浮上唇边,赵恒特意从后殿绕道进了后门,快步向西暖阁走去,一路上的宫人纷纷向他行礼,高松跟在他后面,连连摇手示意噤声,不多时,赵恒从角门进了院,悄悄来到西暖阁前,探手起暖帘,闪身进去。

    她背对着他坐在窗下,面前的几上摆着几本卷册,一双眼睛却看着窗外,看着院门。她看得那么专注,对身后的动静一点儿也没察觉。

    赵恒蹑手蹑脚走近了,突然伸手紧紧抱住她,低声道:“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该把傅晚拉出来遛遛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