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雪心为仇在
顾江离最终还是留在了吐蕃,他强起精神表面看起来毫不在乎地对鹿鸣,“我在这里好吃好喝,还不用到处跑生意,挺好,挺——”话为完,他还是流下来眼泪,一滴一滴划过睫毛,看得人心里难受。
但是在大局面前,鹿鸣不得不抛下他。
心中的负罪感重重叠叠地压上,压得他都喘不过气。
顾江离一拍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再住一个晚上吧,我们俩兄弟再好好地喝一杯!”
鹿鸣点头,答应下来了他。
那日的黄昏,突然开始下起了雪。
雪不大,一片一片的飘着,飘进屋内喝酒的人心中,凉意刺透人心。
这里的雪下的不大,那里的雪却是几欲压顶。
病梅躺在周棋的怀中,自言自语地不知道在些什么。
广阔的天地中,一场暴雪一昼一宿。
的屋子里,一盏蜡烛一明一灭。
对视的人,不懂对方的心思。
只有病梅一个人在对着已经疯了的人诉着她的过去。
周棋听着,却什么也听不懂了。
那年也是这么大的雪——
病梅六岁。
“父亲,父亲!过来看下雪了!”她兴奋地跑去了雪中,恨不得在雪地上一个滚。
她的父亲微笑的倚在门框中看着病梅在雪中嬉戏,雪无声地落下,将病梅的一头黑发染上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病梅想过,也许在六岁以前的日子是她人生中过得最快乐的时光了。
她家世显赫,甚至还与皇室有血缘关系,地位尊贵,吃穿不愁,自也是被捧在手心上长大。
不管怎么,在六岁以前,她至少还有一颗心。
她的父亲为开国县公,不喜朝堂争斗,自愿从京退居江南,过着隐士一般的逍遥日子。
如果父亲当年不参与六王之乱,病梅想也许她会嫁一个普通的文人,过着举案齐眉的日子,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在她六岁那年,老皇帝去见阎王爷了,他一生风流,后宫佳丽无数,在临死前的一个月还新纳了一个十七岁的美人,可惜还没来得及临幸,就一命呜呼了,连谁是太子都没有宣布,留下了二十几个儿子,七八个女儿在灵堂上面面相觑。
前朝的老臣们都赞同旧皇后的儿子齐王登上王位,这下就引发了新皇后的不满。
新皇后在前皇后病逝后三年,皇帝新娶,娶进来还没有三年,老皇帝就死了,还好她争气,一胎就生了个儿子,她抱着啼哭的幼儿大闹灵堂,要带着皇子一起去见皇帝。
“皇上!——你走得这么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任谁都可以欺负!倒不如随您一起走了算了!”罢,就要把头往棺材板上撞。
这下自然是被人阻止了住,虽然老皇帝的儿子不少,但是毕竟是皇室血脉不能死就死。
那么谁做皇帝自然也是耽搁了下来。
本来就算新皇后再闹,皇位该是大皇子的就该是大皇子的,只是有一天大皇子死了。
死得蹊跷。
是病逝,可是任谁也忽视不了他后脑勺碗大的伤口。
大皇子病逝,对谁最有利?
矛头直指新皇后。
甚至连审问都没有,新皇后就被认定是嫌犯,新皇后直喊冤,除了江州开国县公,也就是病梅父亲,没人相信她。
朝廷的官员如狼似虎,誓要将新皇后除以极刑。
他们要将新皇后凌迟的举动被江州开国县公阻止了。
“皇后出身不过区区七品县令之家,无权无势,怎么可能做出谋逆之事,我看此事必有蹊跷,再,皇后再怎么样也是皇室之人,”她父亲的眼神充满了对朝臣的鄙夷,“轮不到你们处理!”
朝臣一时无言,也只能将皇后母子软禁,等待皇室们的判决。
她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人,对皇后母子充满了同情。
“一群软脚虾,只敢对孤儿寡母,下手,怎么就不是周斌周立他们那些手里有军权的人干得?皇后不过是蠢而已,她顶多只是想要同情心,不会肖想皇位之事的,我看这件事不过是嫁祸,谁想要做皇帝,谁就要除掉眼前的两位嫡子,杀了大皇子,不过是一箭双雕之计!”
“你少两句,等丧期结束,我们就会江南,少参与朝廷之事!”她的母亲不悦道,“本来朝廷已经够混乱了,你参与进去是做什么?”
“我是大宁朝的宗室子弟,眼看那些杂种们就要骑在我们头上了,我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他的杂种正是老皇帝与胡姬生下的几个皇子。
他们从长相上来看就不像是中原的人,高鼻深目,头发也不是全黑的,在病梅父亲的眼里就是几只穿着人皮张牙舞爪的妖怪。
他们虽非纯正的汉人,但手里的权利却是十分大的,甚至还有与胡人勾结的嫌疑,眼看大皇子死了,皇子被陷害,病梅父亲也是急在心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江州县公周林强硬地提议拥皇子周德为皇。
其他皇子没少着明里暗里地使绊子,周林调兵前来将皇后与皇子保护得滴水不漏,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其他皇子恨得咬牙也拿周林没有办法。
在周林与其他皇子较劲之时,一个‘杂种’上门求见。
他很年轻,看样子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与其他的混血皇子不同,他无权无势,连老皇帝的喜爱也没有多少,只是凭着自己皇室的血脉才能够在朝堂行走。
“晚辈周棋拜见县公。”
病梅躲在二楼悄悄地观察他,他一脸的谦恭卑顺,与父亲不知道在交谈什么,父亲显然很高兴,他拍着周棋的肩膀到,“能认清你们自己身份的人不多了!皇位只能归嫡子所有,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晚辈明白。”
接下来什么她就没再听了,跑到一旁去玩耍了。
日子过得很快,硝烟在全国各地燃起。
六王为皇位而争,不过不关她的事,家里有母亲把持,在外有父亲保护,她还是那个幸福的周梅。
七岁的那年,京城的雪下得略有些迟了。
临近年关了雪才开始下起来,父亲却还没有回来。
“在外面仗不容易,”她的母亲叹气,“年还是要回家过的。”
病梅永远记着那一天。
那天的白天,下了一阵很的雪子,在人身上都不痛不痒的。
那天的黑夜,燃起了一阵很大的火,烧在人的心中是痛不欲生。
一队的人马闯进了她的家中,将她家tusha殆尽,母亲将她与弟弟放在一口结冰了的井中,姐弟俩听着外面的尖叫,瑟瑟发抖。
等到第二日公鸡鸣之时,他们姐弟才敢上去,那时是弟弟先上去的。
弟弟顺着井绳爬了上去,重见天日的同时一把尖刀刺下,落在她面前的是她弟弟的尸体。
她抬头一看,那个人高鼻深目,发色略带一些焦黄。
正是你啊。
周棋。
周棋看不清井中是什么情形,他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来人,把这口井填了!”
周梅惊恐,她坐在冰上,不知如何是好,石头倾倒下来,她的头被砸出了一个鲜红的伤口。
她看着旁边的弟弟,心里一狠,用弟弟的尸体挡住了倾倒下来的石头,石头将旁边的冰砸出了一个窟窿,冰面承载不住她的重量,她带着弟弟的尸体沉入了水中。
冰水,浸透了她的意识。
是要死了吗?
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变成厉鬼报复你们。
她慢慢地闭上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床边坐着一个手持烟柄的女人,长相妖冶,眼角带着一颗泪痣。
“是孟婆吗?”病梅心翼翼地问道。
“侬看起来像是‘婆’吗?”
周梅摇头,“吾还活着?”
那个女人点头,“你被侬救了。”
“多谢夫人。”周梅挣扎地想起身行李,那个女人走了过来按住周梅,“侬问你,你想报仇吗?”
周梅重重地点了一个头,“吾要杀了周棋!”
“这不够,”那个女人用手堵住了周梅的嘴,“来,让侬教你该怎样复仇,周棋杀了父母兄弟,杀他怎么可能够解气?”
“父亲也——?”周梅惊叫道。
“对,六王夺权中,周棋他在江州开国县公出做卧底,与宁国公世子一起揪出了他与新皇后勾结的证据,新皇后与他皆被处死,不过稚子无辜,周棋剜去皇子膝盖以示惩戒,更奇的是县公一家在临近新年是被一场大火通通烧了个干净,据周棋所,是上天看县公一家作恶多端,给他们的报应~哦对了,皇子被他发配到护国寺做和尚了,是要为他母亲洗去罪孽~”
“究竟是为谁洗罪?”周梅冷哼一声,“那他现在是当起了皇帝?”
“怎么可能?”那个女人笑一声,“他那个杂种还想要当皇帝?那些老头子会在他眼前开撞墙大会的,他扶持了大皇子五岁的大儿子做皇帝,这下不就名正言顺了?他自己当了摄政王,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吾该怎样才能报仇?”周梅直切主题问道。
“首先改了你过去的名字,好吗?病梅?”
“病梅知晓了。”
“然后,拜侬为师,侬会一点一滴地教你的。”
病梅点头。
外面的雪依旧下着。
病梅靠在周棋的怀中,在他的胸口画着圈,“吾周梅,从地狱回来了,吾要向你复仇。”
罢起身,一颗淡棕色的药丸被强硬地塞进了周棋口中。
病梅不带感情地笑着,看着周棋的眼神逐渐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