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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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破月,飞花逐水,正是钱塘良夜。

    月夜下的捧心湖景区落山山涧,花木扶疏,溪水潺潺。而坐落于这山温水软,绿意葱茏中的旧事酒吧,此刻灯光幽暗,歌声低徊,与往日无异。

    邵亦轩应约而来,他甫一踏入酒吧,便瞥见了吧台前挥起的手。

    稳步而前。

    站在吧台里的诸戈,风流蕴藉依然如故,见已行至跟前的好友神色冷冽,薄唇紧抿,诸戈却是丝毫没那经年不见的生疏,他手肘撑在吧台上,眸间笑意隐隐,似有深意地量着眼前才回国几日的邵亦轩,问道:“这两年过得怎样?”

    “不错。”

    “不错?”这家伙在国外的两年间从未回国,他既没Facebook,又不玩ins,更是从未发过朋友圈,几乎形同于失踪人口。即便两人相交多年,也只是于偶尔的电话中才调侃着聊起彼此近况,诸戈不懂,这不错是怎么个不错法。

    正要问时,忽见美人如约而至,步履轻盈着朝吧台款步而来。诸戈抬起左手看了看腕表,时针分针正呈现极为标准的九十度角,心内不禁笑叹,这两人还真是默契地神守时。

    见美人已渐上前来,自动开启月老模式的诸戈先生送出标准送分题:“东欧美女如云,哥们儿你是乐不思蜀了?”

    邵亦轩接过诸戈身侧的调酒师递来的酒,顺手放在了吧台上,朝着调酒师点了头,算是致谢,继而瞥了瞥眼前的风流情种诸戈,随口回应他的八卦:“是。”

    若是往日往时,这高冷的家伙定会嗤之以鼻地扔下几个字——我没你那么无聊。可此刻,他竟意外地大方承认,还是当着美人的面。

    还不待诸戈设法圆场,身旁美人的声音已然响起:“我一个月前落了条手链在这里,前几天酒吧工作人员才找到,电话约了我今晚九点来吧台取。”

    音色圆润,语调和缓,那声音带着些微江南女儿独有的软糯缠绵,却又有经年累月于职场中历练而来的干练飒爽,又于隐约间透出些洒脱明媚的性情来。

    很是悦耳动听,又极具辨识度的声音。

    邵亦轩转身回望,但见美人端然于此,幽姿如故。

    叶蕊从未想过再见邵亦轩时的情境,她一直以为当初的别离,便是死生不复相见。

    刚刚踏入酒吧的那刻,她的心思还在明早将交予客户的婚纱设计方案上,她尚在斟酌,婚纱肩膀处以珍珠穿就的流苏是象征天长地久的九十九颗更好,还是以他们相恋纪念日为象征的一百零一颗更好,因而没太在意身旁的人和事,只是于隐约间模糊听闻了几个词。

    美女如云,乐不思蜀。

    不承想是在他。

    如今的他是佳人在怀,夜夜缠绵。还是依旧深情守着他心中的白月光。

    于她都已不相干。

    这次他是回国几日公差或休假,还是回来工作,不再出国。

    她也无意探寻。

    曾经的他,冷漠,坚决,惜字如金,桀骜不驯,高冷地不可一世。

    此刻站立于吧台前的他,身姿挺拔,如松如柏。白衬衫的袖子被挽了起来,推到胳膊肘。湛蓝得如同雨后晴空的牛仔裤竟被他穿出了低几个色度的淡蓝那般云淡风轻。东欧阳光温柔,并未将他略白的肌肤晒成古铜色。衬衫之下隐隐可见的紧实胸肌,无声昭示着他仍保留着常年健身的习惯。

    他神情疏淡,眸色漆漆,没有丝毫的轻蔑睥睨之态,可目光叫错的瞬间,却让她想起了非洲草原上狂奔呼啸、猎物归来的雄狮,于日暮残阳下傲然迎风,那么地慵懒,高傲,目无下尘。

    一切似乎都没变,可她还是觉察出了细微不同。比之当年,如今的他更加地恣肆洒脱,更加地……野性难驯。

    还好,她已无心成为驯兽师。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就这般毫无防备地出现在眼前,不意外是假。

    可惊讶也只是片刻而已,于这岁月流转中锤炼而成的心脏已然强大到刀枪不入,再也不会单单只是因为他的出现就心脏狂跳,雀跃不已。

    短暂的讶异于眼角一闪而逝,礼貌的笑意轻而易举便化解了眼前的尴尬,叶蕊朱唇轻启,语调寻常:“好久不见。”

    姿态从容,落落大方。

    邵亦轩眸光淡然,意态舒徐:“好久不见。”

    于那灯光幽暗处静观半晌的人,这才大步而前,他紧实修长的胳膊无声环住美人的纤腰,及时终止了这场久别重逢的寒暄。

    被拥入怀里的叶蕊略侧了侧头,看见来人,她脸上漾起明媚笑意,柔声问道:“完电话了?”

    衣冠楚楚的男人,将手中的电话放入西装口袋,低头含笑凝视怀中人儿,低柔着语气,耐心回她问话:“嗯。周一开庭,可当事人刚刚电话来想要撤诉,我简单安抚了几句,约了明日见面详聊。”

    三言两语便解释清了刚刚在酒吧门口接到的紧急电话。

    见怀中人儿点头以示知晓,韩恕这才移开了目光,注视着端立眼前的邵亦轩,侧头问向叶蕊:“认识?”

    “认识。”叶蕊含笑承认。

    听闻认识,韩恕这才朝着邵亦轩含笑点头。

    邵亦轩亦点头以应。

    不必介绍,自以知晓。

    这是钱塘名门韩家的长房次子,声名远扬的韩大律师。

    可依稀记得这人常住意大利,不知是何时回了钱塘城。

    有美人在怀的韩恕,却是没有半分闲心探寻其他,他目光音色皆有万般柔情:“手链拿到没?”

    “没有。”

    听闻回答,韩恕这才望向吧台后潇洒而立、作壁上观的诸戈,直截了当表明来意:“我女朋友的手链落在这里,约了今晚九点来取。麻烦诸先生。”

    即便诸戈煞费苦心,安排精妙,可也如何都未预料到曾来过旧事两次,皆是与女性友人同行的叶蕊,今晚只是过来简单地取个手链,竟让极少于人前同框的情侣相偕而来,并当众上演这浓情蜜意的恩爱戏码。

    可事已至此,再叹奈何都已无益。

    诸戈略俯了俯身,从吧台下的抽屉里取出手链,递予韩恕。

    接过手链的韩大律师当真是半分容人叙旧之意都无,道过谢后,便:“我与蕊蕊先回家,二位尽兴。”

    暖黄灯光自琉璃灯罩四散开来,浪漫又迷离。袅袅檀香恰如暗流涌动,似是有意推波助澜。就连歌曲也是诸戈特意选了声线最为动人的驻唱女歌手来,并叮嘱她整晚都唱怀旧抒情曲目。

    之前,更是煞费苦心才留下了她的手链,才得以约了两人今晚同时而来。

    诸戈是想,这窣静安宁的夜,这痴情缠绵的歌,这想见未见却又不期而见时的刹那情动,或许能够瓦解那白日人前筑起的坚硬盔甲,而触及两人心中最柔软深情的所在。

    或许,能为未来的他们留有一丝可能。

    是吧。

    当初的错过,连身为旁观者的他们都深觉可惜。

    只是今晚当真……诸事不顺。

    就连这严加叮嘱过的歌手,在这郎情妾意的戏文之后亦是愈唱越没了谱。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是应景而歌吗?还真是胆大妄为。

    在这歌声刺耳里,叶蕊已被那人拥入怀里,含笑离场。

    于纤瘦的身材中略显曲线,便足以被人啧啧称奇,盛赞为纤侬合度,身段极佳。

    艳冶轻盈如她,却是拥有那为世人万般艳羡而不得的丰盈圆润。身材妖娆,曲线凹凸,却偏生着那江南女儿纤细修长的骨架。更为难得的是,天生身段妩媚,可那十数年的芭蕾学习却将高贵气韵刻入她心骨。

    极媚却极雅,容不得半分亵渎。

    她是世人眼中完美身材的典范,此刻在那玫瑰红的修身长裙映衬下更显曲线圆润,腰细如束。可美人细如花束的腰间却生生横出了那男人的手臂,美得刺目。

    尽晓前事的诸戈笑问身旁好友:“作何感想?”

    “郎才女貌,祝他们幸福。”

    不知是不是事已至此,已怀了破罐子破摔之心的诸戈,竟然追问:“哪个幸?”

    邵亦轩望向被拥入怀中的叶蕊那不盈一握的楚楚纤腰,回答:“身心皆幸。”

    对这世间离合悲欢冷眼笑看的歌手继续残忍吟唱。

    “红是朱砂痣烙印心口

    红是蚊子血般平庸

    时间美化那仅有的悸动”

    邵亦轩的话伴着那歌声,尽数送入叶蕊耳中。

    直到那对浓情眷侣消失在酒吧门口,旁坐才有人遗憾品评:“真是姿容、仪态、意蕴、学识样样皆美的臻品,身材更是好到无人能及,只可惜,可惜名花有主。”

    诸戈听闻,亦是感叹:“站在江意映身边,丝毫不被比下去,甚至还能美得如此夺人眼目心神的女子,当真世之少有。”

    邵亦轩似是不闻,并未接话。

    诸戈见此,倒是更来了兴致,忆起当初种种,忍不住问他:“轩,你们睡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