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冲澡完毕,睡意尽无。
看着时间,离闹钟响尚有两个时,叶蕊当即裹着浴袍进入书房,工作。
正值盛夏,钱塘夜来微凉,可白日暑热。叶家奶奶素来怕热,前些日子吃饭睡觉皆是欠安,生恐奶奶热出病来,叶蕊便去了熟识的旅行社,找了经验丰富的私人导游,计划、商讨并安排妥当了这次的避暑度假行程。
闹钟特意比往日定早了一时,是因这日清要送爷爷奶奶和司机、阿姨,外加为此次行程特意请来的导游和私人保镖去机场。
机场安检处,一行人逐一检票,爱孙心切的叶家奶奶反复叮嘱着叶蕊:“三餐要定时,不要老饿着肚子。阿姨这几日不在家,我嘱咐了辛甜让她每天记得给你煮当归桂圆红枣茶,别忘了喝。你一个人就不必非得住家里,去映映那儿住,或者叫了辛甜去海棠公馆陪你。我已经找好了家政阿姨给你洗衣扫,是知根知底的阿姨,海棠公馆的密码我告诉她了。”
奶奶的细心交代,叶蕊一一应下。
待到他们一行人过了安检,找到登机口,又等了许久,奶奶来电话已上了飞机,即将起飞。叶蕊这才离开机场,直奔工作室。
父母操劳忙碌,终年不怠,终于积累下这半大不的基业。
她学成回国,接手叶氏,辛劳半生的父母便双双退休。母亲热爱旅游,爱妻如命的父亲便陪着母亲环游世界。
这几年来,他们每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在钱塘,其他时候皆是在世界各地行走,喜欢了就在当地住下来,无趣了就继续下一站的行程。
夫妻爱浓,鹣鲽情深,他们在这岁月流转中长情陪伴着彼此,尽情领略这花花世界的美。
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照顾爷爷奶奶的责任自然就落在她身上。
又有叶氏服装、叶家工厂,还有她一手创办的心事婚纱高定工作室,公事复杂繁多,她真是片刻都休息不得。
双休日、节假日,于她而言统统都是工作日。
晚霞夕照时,韩恕来心事接叶蕊,见叶蕊正在跟客户对婚纱方案,韩恕便坐在会客区的沙发处静静地等。
叶蕊的助理辛甜忙端了茶水来,并轻车熟路地告知韩恕:“今天忙了一天,早上刚来好像是有电影剧组要做戏服什么的,接洽了一上午,午饭只简单吃了几口,为荼蘼十五周年的时装大秀找的秀导就来对创意,饭就搁下了。谈了两个多时,人还没走,准新娘又过来对婚纱方案。这不,一直忙到现在,水都没顾得喝,更别提吃饭了。”
辛甜言简意赅地交代清了叶蕊今日状况,即便此类情况韩恕听得颇多,可依旧是越听越皱眉。
等了好一会儿,叶蕊才送走准新娘,韩恕便接了人到捧心湖畔,水云间。
真是身处这灵山秀水的锦绣江南,山川草木,钟灵毓秀,连这餐厅名字都有雅致古意。
水云间三楼包厢门口,韩恕堪堪推开房门,两人还尚未迈步进入,而房内围坐圆桌的数人都渐次站了起来,足足有十余人。
如此阵仗,并不是韩恕昨晚所的简单吃个饭,“我妈妈想见你,安抚下她老人家。”
叶蕊面带笑意听着韩恕逐一介绍,才知眼前众人是韩家德高望重的爷爷奶奶,同着韩家叔伯姑侄,还有几个后辈姊妹。看这状况怕是整个钱塘韩家上上下下齐齐到场。
韩恕边介绍,叶蕊边礼貌地一一招呼。
寒暄过后,诸位落座。
叶蕊捡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将座,却被身着浅紫旗袍的韩母笑着拉来身旁,推脱不得,她只得就坐。
远观时,只觉韩母雍容华贵,妆发服饰皆美得艳目。近看之下,更是钦佩非常,韩恕母亲年届六十,可肌肤白细,鲜有皱纹,保养好到令人咋舌。
韩母语带笑意地将菜单递予叶蕊:“初次见面,不知你口味喜好,蕊蕊想吃什么,自己点。”
叶蕊中规中矩地叫着“伯母”,并乖巧地表示:“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好。”
话音未落,只见侍者敲门而入,端了盘子上前,韩恕起身,一一接过,将盘中食物放在叶蕊跟前。并跟诸位至亲解释情况:“蕊蕊早餐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先给她备了米粥暖暖胃。”
望着莹润透白的骨瓷碗里熬得软糯金黄的米粥,和骨瓷碟里碧绿可口的菜心,众人皆是止不住地笑。
水云间诸位皆熟,自然知晓菜单上大多珠翠之珍,并无寻常吃食,更遑论清粥菜。如今,人刚到就送了来,显然是提前电话让准备下的。
用心可见。
“蕊蕊才高貌美,温柔端妍。”韩母温柔地笑着,即便情况都已从儿子那儿大致了解,可见了真人还是惊艳,她拉来叶蕊的手止不住地赞叹,末了瞥了眼儿子,笑,“竖子有福。”
边边开礼盒,拿出那碧绿通透的翡翠手镯。
单见那翡翠成色,已知价值不菲,叶蕊忙缩手,笑着推脱:“初次见面,伯母如此厚礼会折煞我的。”
韩母不由分地将那翡翠手镯套上叶蕊手腕,笑:“这镯子只有蕊蕊的手才配。”
身旁还有人附和着、赞叹着、询问着。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这才是人间至情至美。”
“蕊蕊才貌双全,性格还如此亲切随和,我们恕儿可真是福泽深厚。”
“蕊蕊,我们何时见见亲家?”
身旁更有姊妹笑以嫂子称呼她。
对方武力过强,攻势太猛,叶蕊单枪匹马或可应对,但只怕迂回往复间会引发出更多的询问和催促来,此时,速速终结话题才是上策。
无心恋战的叶蕊只得眼神求助韩恕。
眼见美人无助若此,但笑不语的韩先生,这才施施然地开了口:“母亲,这是你的主意?书香仕宦之家的千金姐,这样的举动,暴发户气质会不会太浓?”
韩母微微笑着不见半分愠怒:“常听你提及蕊蕊,见过照片,看过视频采访,今日可是第一次见着真人,欢喜太盛,难免唐突。”
继而笑向叶蕊:“蕊蕊千万担待。”
饶是如此,笑意满怀的长辈礼物依旧毫不手软地送来,推都推不掉。
钻石项链、镶钻手表、Hermès铂金包,出手阔绰到让人头痛。
或许真是母女连心,叶蕊母亲的电话恰逢其时地响起,才得以拯救女儿于水深火热。
松了口气的叶蕊借故去接电话出了包厢。
叶蕊母亲亲昵地唤她:“宝贝蕊蕊,要不要来毛里求斯玩几天?妈妈想你了。”
哪还有玩的时间,能够每天睡足六时,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若是如实告知母亲,母亲定然疼惜,叶蕊只得敷衍着:“等我忙过这段时间。”
叶蕊母亲似是有所体察,她沉默了片刻,后又语带遗憾着问:“蕊蕊,我们当初是不是应该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出来,跟你共同分担。”
深以为然的叶蕊适时怂恿:“现在生也还来得及。”
电话那端玩心不减的叶母笑着拒绝:“我才不生,要生你生。”
“好啊。你喜欢孙子还是孙女?”
“孙女。”
“那我可要生个儿子出来气你。”
跟母亲又聊了会儿,听到那边有友人叫母亲冲浪,叮嘱过注意安全之后,这才结束通话。
收起手机,要回包厢。可刚回过头,却发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走廊处斜依着一人,不知已来了多久。
廊顶整齐垂落的琉璃宫灯如繁星于夜空初绽,光芒温润,为他漆黑如墨的短发镀上浅淡光晕,身上墨绿色的Polo衫在这光影明暗里似有哑光质感,长裤是他素喜的冷色调浅灰。他左手微弯插进裤子口袋,右手掌心轻握,随手把玩着那复古雅致的Zippo火机。
不是初见时如青松迎雪的挺拔,此刻斜依之态,诉尽胸中慵懒。
只是那原本清俊的脸,在这柔软的灯光里却是纤毫不减冷意,像是风天雪夜自寒冬而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叶蕊嫣然而笑,眼里带着浓淡得宜的友善。
无论对方如何,她何时何地待人都是礼数周全的。
既已过招呼,叶蕊含笑告辞,快步而行,已自他身旁擦身而过,忽听身后传来他淡漠的声音:“恭喜。”
他和她分别在相隔不远的两个包厢,刚刚赶来时,正见那边侍者上菜,开门的瞬间,恰巧瞧见韩恕母亲拉着她的手,面含笑意地:“蕊蕊,我们尽快将婚期定下来。”
那言语笑意是不尽的欢喜。
侍者端盘而入,门缓缓闭合,不知后事如何。
听闻祝福,叶蕊停下脚步,笑着回头,对着他言笑晏晏:“谢谢。”
谢完正要走时,又听他问:“婚期定在何时?”
笔直而望的走廊偶有微风穿廊而过,吹动她黑发长裙,她灯笼袖口、伞裙裙身似清风抚水微澜,韵致楚楚。
亭亭立于廊间的叶蕊眉目温宁着看他,在想该如何回应。
朱唇未启,却听他:“届时……我会备上贺礼,恭祝新人白发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