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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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亦轩整整一周都没主动去找叶蕊,一次都没有。

    她尚有男朋友,无论他们人后如何,但人前都是郎才女貌的恩爱眷侣。

    他若是企图太明显,难免会有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流言四起,以讹传讹,便有可能陷她于水性杨花、对爱不忠的境地。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他舍不得。

    极力隐忍等待的时候,收到了来自意大利的调查报告。

    文字内容详细,图片丰富翔实。

    数年前的事,竟能调查到如此地步,当真不易。

    要如何运用才能发挥最大效用,又不至于伤害到她,他拿着手上的东西细细斟酌。

    周末来钱塘,在靳家大宅毫无意外地,见不到她。

    原来,工作和生活并无交集的两个人,要相见真是难比登天。

    曾经一次又一次的相见,她暗地里究竟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情,央求过多少次。

    此刻想来分外心疼。

    后知后觉,大彻大悟。

    靳家奶奶尤自笑着戏虐道:“有人当初可是怎么叫都叫不来钱塘,如今,特地周五提前下班,飙车过来,连周六都等不及,也不知在急什么。”

    心下了然的诸位都但笑不语。

    时至傍晚,全家围坐沙发闲聊时,忽有快递送到靳家。

    江意映签收后拿给奶奶,靳奶奶拆了快递包装,从快递盒里拿出件素色双层真丝的旧式旗袍。

    旗袍线条剪裁精良,领口手工盘扣分外精致,裙身还有绣娘一针一线绣成的蝴蝶。

    很美。

    快递盒内附有一张贺卡,贺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预祝靳奶奶生辰快乐,祝您仙福永享,福寿双全。”

    即便没有落款,众人也皆知是谁送来的礼物。

    靳奶奶心下欢喜非常,她笑容满面地唤道:“映映。”

    几年的相处,江意映越发如解语花,深懂奶奶心思,她即刻拨通电话,将手机递予奶奶。

    靳奶奶电话来时,叶蕊正听设计总监汇报,是欧洲进口的水波纹羊绒面料价格上涨30%,正问她要不要缩减订单量。

    见到电话来,叶蕊没顾得回复,忙叫了停。

    接通电话后,靳奶奶止不住地夸着旗袍好看。

    叶蕊笑着回复:“是靳奶奶气质好、仪态好,才会衬出旗袍好。”

    靳家奶奶一生顺遂,衣食无忧,加之生活规律健康,她肌肤身材保养得的确是比同龄人年轻十岁不止。

    叶蕊这番夸赞也是在理。

    听闻赞美,靳奶奶笑:“蕊蕊可真会话。”

    “我的可是实话,对了,靳奶奶您试过旗袍没有?”

    “还没有。不过我瞧着合适,靳奶奶的衣服尺寸蕊蕊问过映映,是吗?”

    “这倒没有,我目测的。”

    时候给布娃娃做衣服,大了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映映全都做过。

    在巴黎学习服装设计四年,映映那时已经出道,她出席各大颁奖礼的晚装,大多都是叶蕊手工制做。

    回钱塘来,一直担任设计师,偶尔也会救急时帮绣娘缝制婚纱。

    多年经验,看一眼身材,便知尺寸。

    靳奶奶的八十大寿是下周,叶蕊特意在这个周末寄来旗袍,一是留有几天时间,可根据靳奶奶的喜好改动细节。二来,她也不想在下周他们阖家团聚时,送来礼物,惹人注意。

    心下欢喜的靳奶奶盛情邀请:“蕊蕊,今天是周末,你也得休息休息。让映映去接你,今晚来家里住。”

    叶蕊笑着推脱:“我爷爷生病刚好,我得在家陪着。”

    “蕊蕊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

    “冤枉呢,靳奶奶不信可以问映映。”

    正通话时,助理辛甜火急火燎地进来,门都没顾得敲。

    跟随多年,光看她一个眼神就知道是十万火急。

    叶蕊忙:“靳奶奶我突然有点急事,我们改天再聊。”

    靳奶奶知道叶蕊平时是真忙,听闻有急事,也未做他想,以为不过是正常事件罢了。

    不过叶蕊这次倒真没搪塞,事情真是格外紧急。

    两周前,映映介绍了某位知名大导演给她。

    导演要为新戏做服装,因为要求太高,考察了国内诸多服装厂皆不满意,后经映映引荐找来叶氏工厂。

    导演拿来了类似规格的样衣,叶蕊看过才知,如此高规格的衣服,国内没几个厂能做出来。面料工艺难度极大,印染、刺绣更是需要德国原装进口几千万的机器才能做出。

    恰好,她们厂里有这台机器。

    如此,便促成合作。

    因为是史诗巨著,自然是戏骨大腕,演员众多,档期格外难调。

    又因演员、场地、机器什么的都已就绪,只等服装到了便立即开机,制片方着急,多付了百分之十的酬劳,要求叶家工厂日夜赶工,尽快将服装赶制出来。

    一切正常的话,可以按时交付。

    可到今晚忽然有了意外。

    怕是机器从未如此高压高强度地运作过,刚刚厂里来电话,机器忽然死机,强制重启后面料被卡住,刺绣严重跳线,织成的花纹成一团乱麻。

    而且,好像机器内部有零部件断裂,机器运作时有乒乒乓乓的异响。

    厂里所有技术人员协商、调试许久,可怎么都修不好,机器从未出现过这样的问题,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

    情知非同可,叶蕊忙放下手头工作,飞速赶去郊区工厂。

    只见车间技师们都守着机器,裁缝师傅们手头仅有的面料已经裁剪缝纫完成,一群人在都在一旁干等着,看何时能复工。

    叶蕊问到其中跟随父亲多年的长辈:“钱叔叔,技术工程师怎么?”

    “几千万的进口机器,零配件太多太复杂,以前从没拆过,现在也没人敢轻易拆装。”

    让技师开了机器,只听“哐当哐当”响个不停。

    忙让关了机器,叶蕊问到:“我记得德国工程师当初来安装机器时,录了全程的安装视频,重要零部件都有备份,还附有德、英、中三种文字的明书。”

    这些全都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钱叔早已命人拿了来。

    视频里安装过程再仔细,可拆和装到底不同,加上牵扯到零部件大、规格、样式太多太复杂,即便有视频在,技术人员都是越看越蒙。

    这几年,机器运作良好,他们会的也只是机器运作和日常保养。

    叶蕊叫来厂里技术最好的师傅,跟他:“你尽量试试看,拆坏了不要你赔,不用有压力。”

    这位技师这才大着胆子将机器拆了点,可拆开后简直傻眼,不同规格的螺丝、螺帽、钢材部件太多,而且差异极,对着明书都很难分辨。

    就如外科医生看到众多血管,必须熟知每一个细节功能才敢下手。

    只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的技师,又为难又沮丧:“叶总,这个我真是没办法了。”

    这是叶蕊学成回国接手叶氏时换的新机器,虽然过了五年保修期,但付费维修应该行得通。

    叶蕊电话给德国机器生产方,清机器目前状况。

    德国那边听闻,要五万欧元的机器维修费。

    沙漠中的水再昂贵,不也得硬着头皮买,紧急时刻,能够救命,哪里顾得那么许多。

    听闻价格,叶蕊忙:“没问题。请您尽快安排维修工程师过来,我们这边十万火急。”

    工厂售后主管有些为难:“工程师档期排满,要一周后才能安排。”

    再软磨硬泡,在时间上德国那边都不松口。

    叶蕊是愿意付双倍费用,希望能尽快安排工程师过来。

    对方似是有所动容,开诚布公跟她解释:“能够维修这台机器的工程师,一个已经离职,另外一个在医院做手术,还有一个在休假,手机关了机,公司已经很多天找不到人。才招了一个技术维修人员,下周入职,入职后还得先培训。”

    售后主管表示爱莫能助之后,电话尚未挂断,电视剧制片方每日例行电话就已过来,询问服装进展状况。

    当时与制片方签署的合同里,注明了若是延迟交付,一天赔付一百万的违约金。

    制片方也很急,场地、机器已经租好,演员随时进组,如果耽搁着,那边也是一天几百万的耗费。

    离服装交付只剩十天不到的时间,可机器在此时撂挑子,又没人修得好。

    方方面面的压力都冲她一人而来。

    叶蕊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柔和着跟对方解释:“一切进展顺利,但刚刚机器出了点故障,工程师正在修,如果后面有问题,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立刻兵分两路,让厂长、助理还有在现场能拿事的众人,分别电话给各大机器维修商,试图请来他们最好的技师。

    让厂里几位技师对着明书、安装视频反复观看,试图找出解决方案。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已至深夜,依然毫无办法。

    请来的众多技师试了又试,可进口机器国内本就不多,接触的技师更是少之又少,拆到稍微深入,内部构造太复杂,完全无从下手。

    蕊蕊经常很忙,也时常以此为借口,刚刚是靳奶奶与她通话,江意映没有听到蕊蕊语气,不知这次的事格外棘手。

    可看着客厅里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邵亦轩,此刻的不安连忠犬多多都瞧出来了,多多跑到他腿边不住地蹭他的脚以示安慰。

    江意映不忍心,忙拨通电话替他探情况:“蕊蕊,情况怎么样?”

    短时间,高压力,大量讲话后,叶蕊声音已哑:“映映情况不太好,正在想办法……”

    往日飒爽早已不见踪影,那沙哑的声音里尽是疲倦、无助,还必须勉力强撑着,所有人都可以倒,但她不行。

    听得江意映心疼。

    要问时,叶蕊简单了两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刚完,邵亦轩已起身,开车绝尘而去。

    江意映有些不解。

    靳豫耐心解释:“轩轩自喜欢机械,时候收音机、缝纫机、冰箱、电视机,我们所能见到的所有机器,都被他拆装着当玩具玩。我的第一辆法拉利,也是被他拆过又装好后,我才开出去的。

    他对技术的热爱堪称狂热。

    数学、物理极好,各种比赛拿奖拿到手软,大学读的是斯坦福飞行器空气动力学与制造,也跟机械息息相关,他当初的梦想是为中国制造飞机。”

    有时候坚强是被逼出来的,身后漆黑一片,她无路可退只能孤勇而前。

    这几年的职场生涯,没人为她遮风挡雨,载过很多跟头,遇见很多套路,跳进大坑,满身是伤,还得自己爬出来。

    所有无法解决的事,全都要汇报到她这儿,别人汇报就完事,她不行,什么无解的题她都必须解决,她没有一丝一毫逃避的余地。

    父母一生的心血,公司厂里上千人的生计活路,都扛在她一人肩上。

    很难很累,但她没时间没力气哭,连睡觉生病都要掐着时间。

    她必须时刻都起十二分精神,带领团队往前冲。

    咽下所有的苦,叶蕊让辛甜定了宵夜和水果,分给在一旁紧张等待的众人。

    揉揉痛不可摸的太阳穴,大脑仍飞速运转,思考还可以电话给谁。

    头晕得厉害,思维太多集中,都没听闻身后自远而近的脚步声。

    直到那人来到她身旁,同她并肩而站,她才看清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