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车顶灯开着, 光源不甚明亮,可在这密闭的天地里,足以看清。
邵亦轩极力摒除心中躁怒, 冷静地望向副驾的叶蕊,看她的唇,看她的眼,仔细勘察她面部每一个细微表情,试图寻找她发怒、置气, 甚至冲动狠话的痕迹。
或许,告别不是真的想要离开, 而是想被他挽留。
她只是太痛、太怒、太累, 想要以此证明她被他深深爱着,想要证明他心里没有日光月光, 只有她。
可是,没有。
她清澈的眼底没有泪、没有怨、没有爱,她瞳仁很黑, 她目光坚定。
她微微笑着, 眉间眼底尽是豁达、明朗、洒脱,和对未来无尽期待。
刚刚那番话像是她终于下定决心与沉重的过去告别。
她想要一身轻松, 且自前行, 在没有他的生命里去遇见更美的风景。
像是华山登顶,他终究成了她的负担。
细细回想和他相遇以来, 他始终残忍, 她一直明媚。
她是如何暗地里舔舐伤口, 私下有过多少痛与泪,外人难懂。
后来的他动心了,柔情了,愿意用余生所有的爱和陪伴来弥补。
可是,她不想要了。
咒骂和冷漠并不可怕。
原谅和遗忘,才是她对他最狠戾的惩罚。
在监控探头上看到叶蕊的车在大宅之外停着不动,担心爱女的叶蕊父母匆匆而来,他们疾步前行,人已快到车旁。
离别倒数计时。
邵亦轩平静问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是如果此生不忘呢?”
叶蕊淡笑着,仍能细语宽慰:“有些感情适合收藏,就如博物馆里的元青花是断断不会拿来当日常茶杯用。”
就如他们的感情。
沉默了许久,久到叶蕊父母已来至车旁,不耐敲窗。
邵亦轩冷声又问:“没有我,你会更快乐吗?”
叶蕊含笑应下:“会的。”
开门下车,毅然前行。
他的背影始终如松柏挺拔,如初见时那般,孤傲、萧索、凄清,他走得很急很快,步伐极大,渐渐地没入无边夜色,可她却永远不会再追。
没有痴心错付,没有见异思迁,过去那么疼、那么美,我很知足。
我会更好的,愿你亦如此。
别了,我深爱的人。
时光如水,匆匆而过。
邵亦轩没再见过叶蕊,一次都没有。
叶氏设计方案竞标成功,仍有诸多细节双方未达成共识,在实用性与美观性,甲方要求与乙方审美中,始终迁就妥协,几次三番磨合着,还没定稿。
曾经,以公事为由,他来钱塘私下里可以约她见面商讨。
如今,她将航空制服方案之事全权交由荼蘼的设计总监和团队,蛰初总部的几次方案商讨会上,他一直都在,她从未现身。
又一次见识到了她的决绝,比曾经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依旧每周末会来钱塘,可却很少再能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哥哥事不关己,嫂嫂袖手旁观,外公外婆只字不提,而她有心回避,连听到她的消息都是奢侈,在人海里遥遥相望真是难比登天。
诸戈到底心善,舍不得留邵亦轩一人难过,约了他和章呈、容邑,同来旧事相聚。
本是要一醉方休,借酒消愁。
可邵亦轩的人生向来自律、克制,只是浅酌。
单看来,他依旧是女人爱慕的黄金单身汉,英俊多金,冷漠孤傲。
可他心内是否会痛,无人可知。
没有醉饮,难吐真言。可是作为朋友,其他三人皆有些担心。
相聚时几人试图活络着气氛,些消闲解闷的有趣话题。
旧事酒吧场面不算甚大,装修也称不上多豪华,可因着环境极为清雅,又有诸家公子的人缘人脉在,因而入会资格极为严苛。
诸戈自是不图谋利,只为朋友聚时能有称意的地方,因而时常都控制着来访人数。
这晚情况依旧,哥几个边喝边聊,气氛不错。
可旁桌不知怎么来了几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浪荡子,谈起女人来,那言语措辞甚是下作。
这种脏东西是入不了他的眼、他的耳,可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词。
芭蕾、婚纱、叶家。
再听那人的龌龊言辞配着**笑意,他怒不可遏。
“那么风情的女人,要睡过多少男人才能练就如此功力。”
“学舞蹈的,身体柔软,可以用很多高难度体位。”
“外表越清高,床上越风骚。真想让她*荡地含着**不放。”
诸戈也是听闻那几个关键词才知旁桌正在谁,他即刻招手,要请保安拉这几个脏东西出去。
可邵亦轩已忍无可忍一脚踹开桌子。
事发突然,那几人下流货色还未反应过来,邵亦轩将人踢到地上猛踹。
本就学了十几年柔道,跆拳道功底也是极好,成长中必要时也不惜武力,架踹人经验颇足。
此刻又是暴怒,那一脚脚的力道太大,看着狰狞凶残至极。
诸戈、章呈、容邑几人拉都拉不住。
来旧事的人大都非等闲之辈,不会怕事。
被踹到地上的家伙,拎起椅子要往邵亦轩身上抡,被他回身一脚踢翻。
有人借机报警,被诸戈阻拦。
又踢又踹,泄尽怒意,邵亦轩自钱包里拿出一厚沓现金,扔到几人身上:“医药费。”
来人本想闹事的,可发现邵亦轩拳脚太硬,不是对手。
不想被人欺负之后草草了事,显得没势力没骨气。可诸家势力太广,黑白通吃,而能让诸戈视为座上宾的,自然身份不俗。
他们若是闹下去,会越闹越吃亏。
邵亦轩眼神犀利:“滚。”
几人悻悻的,拿了钱就跑。
而舞台上那位美艳女歌手,看见台下动粗,竟然镇定自若地自顾自吟唱着: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当爱已成往事》,上次就是这首,这次依然。
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起来倒是应景,可听来当真讽刺。
章呈瞥了眼舞台上的美人,示意诸戈:“今晚回去记得收拾她。”
诸戈口内应着好,心中却是为难。
他恨不得宠上天去的女人,怎么舍得收拾?
当然,床上除外。
教授容邑是已耳闻叶蕊最近在相亲,刚刚那伙人谈及叶蕊,也是以相亲为由头越越下作的。
他们到底该不该告诉他这个消息?
容邑从阮芷那里得到的照片看,叶蕊相亲时妆容、仪态都极好,时常言笑晏晏,看起来并不是敷衍,更不像被家里强迫。
她是真的在很慎重地选择交往对象,甚至是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
她的姿容、身份在那里,相亲对象自然不弱。
彬彬有礼的华尔街海归,言语幽默,气度不凡,约她看俄罗斯芭蕾舞团来华演出的舞剧。
还有只短短几年就将创业公司带入纳斯达克上市,至今被业界奉为神话的商界奇才,对她温柔细腻、百般呵护,两人又是爬山,又是野餐。
就连门当户对的蒋家公子都急了,最近频繁约她出来,在她面前刷足了存在感,他们关系日笃,双方父母更是乐见其成。
甚至还听闻最近两月一直沉寂的韩恕,并未放弃,他是去了法华寺跟天辰大师每日抄经礼佛,抄了足足一百遍的《八十八佛大忏悔文》,来向叶蕊赎罪。
荼蘼晚宴上的他没有劈腿,可曾经在意大利时他是人生的极致主义享乐者,万花丛中,处处有情。
他不知道高中校园的惊鸿一瞥会让十年后的他深爱至此,否则,在意大利的十年他愿意洁身自好,他宁愿苦心修行,只要能换来与她厮守。
诸戈消息灵通,自然全都知晓。
既然有缘无分,重新开始未尝不可,而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寄情新人,尤其是既有有趣灵魂,又有美丽皮囊的新人。
诸戈好心询问:“要不要介绍女朋友给你?”
邵亦轩冷脸拒绝:“不需要。”
容邑友情提醒:“叶蕊可能会结……”
“我知道。”
章呈问他:“那你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