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根胡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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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钟意没有动,何渠琛摇摇头:“就剩这一点了, 我来就好了。”

    “谢谢。”钟意单手撑地, 站起身来,“饭是在外面吗?”

    何渠琛下蹲,坐在地上, 一双长腿盘起:“剩下的饭放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了。”

    把手上的麻绳穿进纸袋的孔里, 他又添了一句:“还剩了好几份, 你多吃。”

    钟意先出去洗了个手, 回来的时候拐了弯,在最后一排的右边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大白色透明塑料袋子。

    她走过去,撑开袋子大致看了一下。

    一共还剩五盒饭,七碗汤。

    袋子里有两个不同样式的菜色,一套是香菇油菜和梅菜扣肉,另一套是西红柿鸡蛋和土豆排骨。

    “学长,你不再来一份吗?”钟意给自己拿了一份土豆排骨,声音放大了些, 问道, “还有这么多,不吃就浪费了。”

    正坐在地上认真穿麻绳的何渠琛轻笑了两声, 手上却没有闲着:“我刚刚都吃了两份了,你帮我拿个汤吧,这个汤还挺好喝的。”

    “好。”软软糯糯的声音应着,然后是一阵塑料袋被挤压所发出的声音。

    听到脚步走近,何渠琛抬眼:“汤先放旁边吧, 一会儿我再喝。”

    钟意的双手捧着那一盒饭,盒饭的上面放着两碗汤,有些心翼翼的,生怕洒了。她点点头,找了个旁边的座位坐下,开筷子。

    “拿的什么?”也许是感觉两个人这样沉默,有些许尴尬,何渠琛率先开口。

    “啊?”钟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夹着土豆的筷子杵到嘴里后才回过神,“土豆排骨。”

    何渠琛扬眉,把组装好的纸袋放在一旁摞好。

    钟意不敢看他,这轻微的表情变化自然也就没有被她发现。

    两个人再次没有什么话好,安静的报告厅里只剩下钟意手机里放的歌。

    Bruno Major的On Our Own,孑然一身。

    ——我们孑然一身,我们生而孤独。

    低声的吟唱,配着干净的钢琴伴奏,直入灵魂深处。

    也只有在这样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的地方,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听这首歌。

    正因为她没有关掉的手机,似乎空气中的那份尴尬被减缓了许多。

    两个人各自做着不同的事情,却在那一刻像是心连心地,听着同一首歌。

    虽然不是电影里常出现的,两人分一个耳机的浪漫,但钟意已经知足。

    她不敢奢求。

    何渠琛手上放轻了一些动作,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声音。

    钟意埋头吃了一会儿的饭,听声音确定他是真的有在一直组装纸袋,才敢悄悄抬一些眼看他。

    但仍旧是微低着头的,颇有点像翻白眼的意思。

    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正微低着头认真地做着手上的工作,高挺的鼻梁让他的侧颜更加耐看。

    一双大手竟非常灵活,深蓝色的麻绳穿梭在他白皙的指尖,衬得他的肤色更白。

    这双手不去弹钢琴,真的可惜了。

    一边偷偷看着,钟意的手上也不停地在给自己夹饭菜。

    快点吃完,也就能和他一起做。

    她又往嘴里放了一块食物,刚嚼了一口,一股她不喜欢的味道瞬间在她的口腔里弥散开来。

    毫无防备的,她低声声咒骂了一句。

    手上连忙开放在一旁的自己的那份汤,猛灌了几口进去。

    加了很多胡椒粉的紫菜蛋花汤冲洗着嘴里那股胡萝卜味道,她把那碗汤喝了大半,又塞了几口白米饭,才算缓过来。

    钟意皱着眉,这才注意到面前的那盒盒饭并不是土豆排骨,而是土豆胡萝卜炖排骨。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装到餐盒里的时候,胡萝卜居然都被埋在了下面。以至于刚刚她透过上面的透明塑料盖子,没有看到半点橘红色的痕迹。

    刚刚她那一阵慌张的系列动作所发出的声音,在整个报告厅是如此的清晰。

    何渠琛心中猜到了大半,抬起头,抑制住疯狂想要上扬的唇角,让自己显得更正常一些:“怎么了?”

    “没什么。”钟意抿了抿嘴,低头把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胡萝卜块一个一个地挑出来,放在一旁的餐盒盖上。

    顺便还码齐,强迫症似的堆了个足够坚固的山。

    他把手中最后一个袋子组装好,一个轻轻使劲,长腿一收,站起身来。

    弯腰把都已经弄好的袋子整齐地码在地上,何渠琛扶了扶自己的腰,走近钟意,从桌上拿了自己的那份汤。

    刺啦——

    塑料盖子被他掀开,何渠琛只感觉手上一粘。他轻甩了两下食指,皱起了眉头。

    “喏。”钟意没有多加思索,动作先行于脑袋一步,从旁边的袋子里麻利地找出餐巾纸,递给何渠琛。

    他抬眼,接过:“谢谢。”

    擦净指尖,何渠琛把手上的塑料盖放到一旁,正好在她的塑料盖旁边。

    瞧见那上面堆着的几块胡萝卜,他勾唇:“这么不爱吃胡萝卜?”

    被他撞见自己挑食,虽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钟意拿筷子随便扒拉了一下米饭,声音有些含糊:“嗯。”

    何渠琛拿起汤,喝了一口,环顾了一下整个报告厅。

    活动楼里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每一次的欣喜若狂,每一次的失落,每一次郑重其事的宣布。

    他在学校里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一次次的晋升都是在这里。

    米白色和原木色色块大面积组成的会场,明亮的灯,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她手机里的歌还在缓缓放着,低吟的歌声慢慢地充满在整个会场里。

    “你的歌单很好听。”何渠琛端着那碗汤,倚靠在桌子边,“这会场看起来还不错,应该不会丢南华的脸。”

    钟意已经吃好午饭,她把筷子放到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眼前的桌面。

    听到他这话,她也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

    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备足了一些必须的物品,更像是一个正式的会议场合。

    她想了想,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会儿把这些东西,每样往袋子里放一个就可以了,”何渠琛把已经空了的塑料碗放回桌上,转过身来撑起刚刚装着盒饭的塑料袋。

    钟意将手中自己吃完要扔的餐盒,借着他撑开的袋口放了进去。

    即便是再心翼翼,也不可避免地,肌肤相触。

    手背蹭过他干燥温热的掌心,不过是一瞬,她的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

    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我去扔垃圾吧。”钟意控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飞快而又声地道。

    她微低着头,只感觉自己脸上越来越烫。

    手背上的他留下的触觉似乎还没散去,钟意将手背到身后去,偷偷地用左手轻触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手背。

    是他。

    他的温度。

    钟意拎着垃圾到走廊的时候,碰上了正拎着一袋子东西刚从门口走进活动楼的姜可可。

    她快走了两步,把手中的垃圾扔进巨大的红色垃圾桶里:“学姐,我帮你拿吧?”

    “没事没事,不用,”姜可可微喘着把东西放在地上,冲她摆了摆手,又扭头冲着报告厅的门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老何,出来搬东西!”

    何渠琛没让她们两个等太久,从报告厅里快步走了出来,轻松地拎起那袋东西。掂了掂,他有些莫名其妙:“这么轻?”

    “男生嘛,就得多干点!”姜可可笑嘻嘻地挽上钟意的胳膊,走进会场后眼睛扫视了一圈,“不错,布置的还挺好的。”

    钟意看着只是在桌子上放上纸笔和桌牌,以及两旁架了几个易拉宝的会场:?

    何渠琛把那袋东西和刚刚那些箱子放在一起,双手习惯性地插进口袋里,声音平静:“我们就要毕业了。”

    听到,钟意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一下。

    “是啊,感觉这里承载了很多我们的回忆。”姜可可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感伤,她扬起一个笑容,仰脸看着何渠琛,“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奋斗在模联会议上了吧?”

    何渠琛轻笑了一声,视线却依然保持着刚刚的方向:“还有大学呢。”

    大学……

    这二字对于钟意来,还是有些遥远。

    大学,就不能再见到他了吧。

    她的心一沉,有些失落。

    手背上刚刚的那种可以具象出来的触感已经飘走,任凭她现在怎么想记起,也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清晰。

    “以后可能不会参加了,”姜可可笑得很勉强,带着点泪意,“一直在模联,是因为可以和你们一起并肩,谈天地。本来这次我也不想来的,没有了你们,也就没有参加会议的必要了。”

    她声地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脸上又换回活泼开朗的笑容:“毕竟,准备会议前期要看那么多的资料,太容易掉头发了!”

    一句浅浅的幽默,却没有换来剩下那两个人的应和。

    钟意一直看着他的侧脸,微微失了神。

    模联是没有观众的,她能看到他们一起在模联会议上奋斗的样子,也只有自己在模联社的那三次会议。

    但那三次因为是校级新生练手的会议,他们都只是挑了几个比较边缘的国家代表席,很少话。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但她能想象到,他在提出自己的提案时,那自信百倍、光芒四射的样子。

    陷入回忆中的何渠琛隔了一会儿,才低声楠楠道:“你还真是没有梦想。”

    “我就想做一条咸鱼,”姜可可翻了个白眼,一双大眼睛转向身旁的姑娘,来了兴趣,“钟意,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啊……

    钟意的视线一直在那身形挺拔的少年身上,长长的睫毛微微发抖。

    是能和他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