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我们谈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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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七点整,下了几天雪的天放了晴。

    冬天的清晨亮得晚,一缕明亮的晨曦刚刚从灰色的云层中透出来,给天光镀了层浅浅的金红色边。

    照进邻街店面的玻璃上,给里面趴着的少年身上也镀上了一层霞光。

    店员走到趴着的秦渊身边,声的叫:“这位同学,到时间啦。”

    秦渊迷糊着抬起头,坐直了。趴了几个钟头,背脊的肌肉紧绷,有点僵硬,腿一直蜷缩着,也有点儿血流不通。

    他眼圈有点红,怔怔看了看四周,才又从混乱的梦境里彻底清醒过来。

    这几天,梦里的人和事越来越让他不敢回想。

    有时候清晰无比,叫人脸红心跳,醒来也记得阮轻暮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放肆的、挑逗的,做着平时绝不会做的事,隐秘又亲近;而有的情节却死活也想不起来,拼命去想时,头就疼得厉害,只记得醒来时的难过悲痛,无比苍凉。

    幸好那是梦啊。

    店员笑着把打包好的几份早餐递过来:“刚做好,滚热的。”

    秦渊也对他笑了笑:“辛苦了,谢谢。”

    他一只拉着行李箱,一只拎着餐盒,推开了门。

    冬日晨风扑面而来,灌进衣领,灌入鼻腔,带着初雪的清新和冰凉。

    爱民巷的街道已经很破旧了,路面的排水系统也不好,积雪半化半冻,秦渊脚下的皮鞋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

    除夕晚上熬夜的多,以前还有人早起放鞭炮,现在禁止燃放,已经没有了凌晨就铺天盖地的迎新爆竹,反倒比平时的工作日要安静得多。

    秦渊沿着街慢慢往里走,抬头辨认着招牌“丽人按摩院”。

    穆婉丽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提前烧热水,正在琢磨着大概要下多少个饺子,忽然,外面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她一愣:这什么情况,他们家在本地也没啥亲戚往来,邱哥昨儿走的时候也了今天要陪老爹老娘拜年去,这个时候,难不成还有不识相的客人上门要按摩?

    门开了,外面浅淡的晨曦中,一个俊朗沉静的少年站在那里,身形高挑,眉眼映着身后的冬日暖阳,熠熠生辉,神情却有点细微的忐忑:“穆阿姨您好,我是阮轻暮的同学,来拜个早年。”

    穆婉丽傻了,里的大铁勺高高举着,半天才慌忙往里面让:“哦哦,我认得你,你是那个邻班的班长,优等生,姓秦对吧?”

    这学期开学她送儿子去住宿,只见过这孩子一面,印象深刻到一看就认了出来。

    她一边把秦渊往屋子里让,一边扬起嗓子叫:“暮暮!——”

    “阿姨不用喊他。”秦渊局促地站在客厅里,“我就在这里等一下就好,您叫他多睡一会。”

    穆婉丽悄悄看了一眼他脚边的行李箱,心里一阵揪心,不是去后妈那边过年去了吗,这大年初一是怎么冒出来的?没在那边过年,连夜赶了回来?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孩子你坐,我给你下点热乎饺子,昨晚上家里刚包的,暮暮亲帮我揉的面。”她慌忙往厨房跑。

    身后,秦渊急忙站起来,轻声:“阿姨,我、我带了点肯德基的早餐来。”

    着着,他的脸就红了,来得匆忙,路上都没来得及细想,直到此刻,才想到第一次上门来做客,又是大年初一来拜年,竟然是空着来的,带了几份早餐?

    穆婉丽笑了:“你尝尝我们家的饺子,肯德基给暮暮吃。”

    她不顾秦渊的反对,径直去拍阮轻暮的房门:“暮暮啊,同学来拜年啦,快起来。”

    没有声音,哑巴本来就是聋的,在里面睡得香甜。

    穆婉丽有点不好意思了,加大了拍门的力度:“暮暮,暮暮啊!”

    还是静悄悄的,她有点奇怪,用力一推,门开了。??里面的床上,桩正呼呼大睡,外面阮轻暮的床上,被子散开着,空荡荡的。

    穆婉丽愕然愣在当场,又扭头看了看卫生间,门开着,家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这大年初一的,人呢?!

    哑巴在边上翻了一下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一抬头,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秦渊,傻傻地揉了揉眼睛。

    怪不得昨晚洗脚时暮哥哥给他看这个人的照片,原来今天要来家里做客呢。

    秦渊掏出,拨打着阮轻暮的电话,关提示音。

    穆婉丽摸了摸口袋里的,忽然惊叫了一声:“这孩子给我留了消息!”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妈,我早上出去晨跑,呼吸一下新年的空气哈!别等我吃饺子!”

    秦渊艰难地问:“他在家有晨跑的习惯?”

    穆婉丽有点慌神:“怎么可能,这孩子可爱睡懒觉了!”

    秦渊也有点怔然:是啊,在学校同寝室这么久,阮轻暮天天都是被他拉着才能起床,每次还有点儿起床气,刚醒来的时候,会呆呆地不理人。

    穆婉丽向桩指了指床,明知道他不太可能知道,却还是比划着问:“你暮哥哥呢?啥时候起的床啊?”

    哑巴眼神有点奇怪,巴巴地看着秦渊,忽然伸指了指他,又比划了一下打电话的动作。

    他的意思只是昨天阮轻暮给他看了里秦渊的照片,可是秦渊的心跳却骤然加了快。

    他走进了房间,伸出,轻轻地摸了摸那凌乱的被窝。

    冰冷的,根本不是起床没多久的样子,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他转过头:“穆阿姨,他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发的?”

    穆婉丽恍然,看了一眼,茫然地:“夜里两点多?”

    这孩子什么毛病,夜里失眠,所以决定早上起来去晨跑,还特意留了个消息?

    秦渊的心,越跳越快,某个荒谬的想法忽然跳进了脑海,越来越抑制不住。

    他颤声对着穆婉丽:“阿姨,我也出去跑一会儿,不定能遇上他。”

    他拔腿就往门外跑,冲到门口,又回头对着穆婉丽鞠了一躬:“万一我没遇到,他回来了,你叫他开,第一时间打给我!”

    穆婉丽追到门口:“哎哎,你这孩子别傻跑啊!在家坐着等就是了,吃点饺子暖和暖和!”

    秦渊大步流星地跑着,丝毫不停,清亮的声音飘荡在新春的巷:“阿姨,我不冷!”

    清晨的车好打多了,外出走亲戚的多,已经有人站在路边拎着大包包的礼品准备串门拜年。秦渊抢上了一辆车:“御庭院,谢谢,请您开快点!”

    坐在车上,望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街景,看着清晨渐渐生勃来的城市,他的心充满酸楚。

    他的阮阮。他那聪明狡猾、根本骗不倒的阮阮,从蛛丝马迹里也能看穿他的阮阮。

    出租车一直开进了区,停在了他家楼下,他狂奔下车,一口气冲上了电梯,望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心跳在胸膛中激烈地像要跳出来。

    “叮咚!”电梯门开了。他狂冲出去,然后猛然停住了脚。

    家门口没有人。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一瞬间,整个心都空了。怎么了?他猜错了吗,阮轻暮根本没有猜到他回来,真的去晨跑了吗?

    正在心慌意乱,寂静的楼道里,一道含糊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疲倦又软糯的鼻音:“都几天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秦渊猛然抬头,望向了旁边的安全楼梯。

    浅金色的朝阳从楼梯拐角的角窗照了进来,极少的飞尘在光线里跳舞,一起跃动在那个蜷缩着的少年身上,映着他卫衣帽子下藏着的半边俊脸。

    和着尘,同着光。像是在哪里等待了不知道多少时光。

    一瞬间,秦渊飞快地闭了闭眼睛,将眼眶中一瞬间的热意忍了下去。

    他慢慢拾阶而上,单膝着地,平视着阮轻暮那迷迷瞪瞪的俊秀脸庞,伸出了,像是怕打碎了瓷娃娃一样,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冰凉得厉害。

    “不知道进去等吗?”他的声音沙哑。

    阮轻暮怔怔望着他,好像终于有点醒了过来,有点委屈地声:“不知道密码。”

    “干什么躲在这儿?去物业门卫室不行吗?”他轻声问,想埋怨,却终究舍不得。

    阮轻暮打了个哈欠:“这儿不冷啊。”

    秦渊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侧,终于心头一颤,明白了。

    那儿有一条通往室内的暖气总管,为了美观,大部分都被软管包了起来,可是转角处却有一段裸露了出来,往外散着热气。靠着的话,起码能让背后有块地方暖和点。

    他沉默着伸出,想要拉阮轻暮起来。可是阮轻暮一起身,却忍不住猛地一龇牙:“艹!”

    脚全麻了,动一动就像针扎,像一只狼狈的软脚虾。

    秦渊默默转过身,在他面前蹲下:“阮阮,上来。”

    阮轻暮愣了愣,一只拿起地上的蛋糕盒,另一只把画框拎起来,困难重重地双合抱,乖乖地趴在了他高大宽厚的背上。

    伸出来的腕和都凉,交错搭在秦渊脖颈上,重重的画框吊在秦渊胸前。

    两个人的姿势都狼狈又艰难,可是又都这么坚持着,就这么一步步地,秦渊背着身后清瘦的阮轻暮下了楼梯,走到了家门前。

    阮轻暮忽然在他身后笑了一声:“怎么像是两个逃荒的可怜。”

    秦渊并没有放下他,单托着阮轻暮的大腿根儿,另一只沉稳地按着密码:“看清楚了吗?”

    阮轻暮在他背后,轻轻嗯了一声。看清楚了,自己的学号嘛。啧,这种事不,谁能猜得到。

    进了门,秦渊把他放在了沙发上,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才低声:“等等我,马上回来。”

    原本准备去y城住一阵子的,家里的暖气全都关了,他奔跑到开关那儿,把家里的中央空调开到了最大,又大步进了浴室,亲把大浴缸仔细地刷了一遍。

    离家数日,终究有些细微的灰尘。

    放了满满一缸热水,他伸试了试温度,才转身回到客厅。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沙发上的阮轻暮又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睛下,蜷缩的姿势像是一只被冻狠了的野猫。

    秦渊在沙发前蹲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的脸,过了那么几秒,还是伸揉了揉他的头发:“先去泡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阮轻暮“嗯”了一声,乖乖地伸出,主动趴在他背上,任凭他把自己背进了浴室。

    “你能行吗?不会滑到水里吧?”秦渊从浴室柜里拿出条崭新的浴巾,递给他,担忧地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模样。

    阮轻暮终于清醒了,被冻得木木的眼神灵活了些,他慢吞吞地拿着毛巾,单脚跳到了浴缸边,坐在了边沿上。

    “秦少侠,你好虚伪啊。”他一双桃花眼里漫着水光,歪着头问,“那我要是不行的话,你来帮我洗吗?”

    浴室里安静极了,只有浴缸里按摩水泡在“咕嘟嘟”地作响,腾腾水蒸气升上来,把卫生间的镜子慢慢熏上了一层雾气。

    秦渊的脸上升起了一片微红,眼睛却没有躲闪,隔着迷蒙的水雾,他的眸光明亮又郑重:“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的。”

    阮轻暮终于狼狈地败下阵来,他瞪着面前的人,咬牙:“退下吧,爱卿!”

    门被从外面带上了,阮轻暮脱了衣裳,挣扎着跨进了热水里,脚底板和下肢本来就麻得厉害,被偏烫的热水一泡,更加难耐,刺激得他差点没跳起来。

    可是滚热的水的确是好东西,忍过了最初的刺痛后,后面就是从里到外的舒服。身后尾椎那里正好是水流的出水口,滚滚的循环水流敲打着肌肤,绵密的气泡在身边冒起来,又碎掉。

    循环往复,绵密不断,就想心里这一刻何种纷扰又杂乱的念头。

    “阮阮,你没睡着吧?”外面,秦渊低声叫。

    阮轻暮咬了咬唇:“不会淹死的,会游泳。”

    外面没声音了,半晌,秦渊的脚步声轻轻传来,又走到门口:“新内衣和浴袍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了,你出来自己拿。”

    阮轻暮“哦”了一声,仰头望着浴室的天花板,脸一点点火烫起来。忽然地,他把脑袋往下一沉,整个闷在了水里。

    靠,他倒要看一看,内衣是不是真的比自己大一号!

    秦渊坐在门口,拿着,和穆婉丽声地通电话:“阿姨您放心,我在外面正好遇见他了嗯。对,他去晨跑了,现在我们俩准备出去逛逛街。暂时不回去了,不好意思啊。”

    浴室门开了,阮轻暮的头伸了出来。整张脸被蒸气和热水蒸得通红一片,眼睛水汪汪的,头发软塌塌地趴在脑袋上。

    秦渊收了电话,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洗完了?”

    阮轻暮瞥了一眼他身边放着的崭新衣物,身子缩在磨毛花玻璃后面,不吭声。

    秦渊怔怔地望着他的脸:“怎么了?”

    阮轻暮终于气急败坏地低吼:“衣服递过来啊!难道叫我光着身子跳出去拿?”

    秦渊“啊”了一声,脸蓦然飞红了,忙脚乱地拿起衣服,靠近了几步,递了过去。

    阮轻暮一把抢过去,“砰”的一声把门飞快关上了。

    纯黑色的贴身内裤,针脚做工讲究,腰侧那儿还绣了一朵闷骚的暗红色花。

    他硬着头皮换上,在镜子里前前后后、恨恨地看了一下。靠,真的有点大。

    秦渊端正地坐在沙发那儿,背脊挺直,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听见身后的门终于响了,他转过头,看着一身白色加厚丝绒浴袍的阮轻暮。

    他的身高比阮轻暮高,骨架也大,平时的浴袍都是严格按照他的尺寸买的,穿在清瘦的阮轻暮身上,就显得有点空落落的大。

    明明是张扬恣意的少年,眸光清澈明亮,可是现在一双洁白的腿半露出来,下面足踝形状圆润漂亮,脚趾被热水泡得一片粉红,不知道怎么,站在那里,就突然有种平日少见的感觉。

    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

    “我去睡一觉啊,好困。”阮轻暮扭头看看卧室的方向,“茶几上的蛋糕你先吃,好歹补一个生日,礼物自己拆,我画的。”

    他不自然地挥挥,扭头不客气地就往卧室走:“看在我坐了大半夜的份上,床让给我吧。你睡沙发,谢谢。”

    刚刚走到门口,身后的人已经快步追了上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床很大。”高大英俊的少年在他身后轻声,声音沙哑,“我睡觉很乖,不会吵到你的。”

    阮轻暮整个身子,忽然不能动了。一瞬间,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荒谬的念头。

    妈的,这个人也穿越过来了吗,为什么他会点穴啊?不然的话,为什么自己现在全身无法动弹,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房间里的空调已经热了起来,秦渊的鼻息更热,绵绵密密地喷在他的后脖颈、耳朵边,呼吸渐渐粗了起来。

    “阮阮,不要赶我走。”他的声音渐渐艰涩,“我爸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后妈那房子在她名下。我身边没有别人了他们都不要我。”

    阮轻暮静静地站着,好半天,他转过身来,认真地捧起秦渊的脸,看着他微红的眼睛,像是看着找寻了很久的珍宝。

    “好,那一起睡啊。”他温和地笑了笑,心里酸涩难过得眼圈也红了,“先好别后悔啊。以后,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就赖在你家了。”

    床真的很大。两个少年并肩躺在上面,中间隔了挺远,两边都还有空间。

    “阮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啊?”秦渊双规规矩矩交叉放在胸前,轻声问。

    “因为我聪明,因为你是个笨蛋。”

    “阮阮,你怎么不开电话?”半晌,秦渊又问,声音渐渐低了,像是也困了一样。

    阮轻暮闭着眼:“都是临睡才充电的嘛。结果两点多出来的,电量就剩下一格了。”

    窗帘拉上了,房间里黑黝黝的,就算是白天,也很适合入睡。阮轻暮迷迷糊糊地连接打了两个哈欠,眼睛里泪水弥漫。

    “阮阮,睡着了吗?”

    阮轻暮没搭理他,眼皮越来越重。这么一直叫一直叫,睡个鬼啊?

    “不准叫软软叫我阮大佬、阮校霸、或者阮哥。”他迷糊着,凶巴巴地嘟囔,“不知道我敢砍人的吗?”

    就在快要睡去的半梦半醒间,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阮阮,不准砍砍杀杀,过年要吉祥美好的话。”秦渊轻轻侧过身,轻微的床榻“吱呀”声里,一个轻柔缱绻的吻,猝不及防落在阮轻暮温软的唇瓣上,“所以,我们谈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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