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黑白
暮云收尽, 银汉无声流泻。月色正好。
本就是团圆的佳节,朗朗明月悬于星幕, 清秋天气便也不显得寂寥。
徐牧之情不自禁地拥住了宋如锦, 低着头在她的耳畔:“我也好喜欢你。”怕她听不清,还了很多遍。
明间的丹桂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混杂着清淡的酒气。他的唇叠上她的, 起先还是温柔的试探,后来便情难自抑地掠夺起来。
不知是醉酒还是旁的缘故, 宋如锦渐渐腿软得站不稳,徐牧之拥紧了她。玉盘微转, 月辉水一般的清澈柔润, 徐牧之当真觉得人生完满, 和今夜的皎月一样圆满而明亮。
这时候采苹推门进来,道:“听姑娘吃醉了酒……”话还没完,就瞧见徐牧之凉飕飕的目光, 采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道,“这是醒酒汤……婢子先退下了。”
徐牧之想了想,终于还是把醒酒汤端了过来, 揽着宋如锦坐到自己怀里,自己先尝了尝,觉得温度适宜不烫口,才拿着勺子喂给宋如锦喝。
宋如锦瞧见那青花瓷碗里头黑乎乎的汤水, 和时候吃的苦药一样,她的性子出来了,摇着头不愿意喝,一直往他的怀里缩。徐牧之便问她:“妹妹头还疼吗?”
宋如锦应是听见了,埋在他的胸膛上点头。
徐牧之就:“妹妹喝了这个头就不疼了。”
……连的话都像哄人吃药的话,宋如锦越发不肯喝。醉后的她尤其喜欢撒娇,像孩子一样懵懂烂漫,却也不讲理,不论徐牧之怎么劝都不听,徐牧之只好作罢。
也没过多久,宋如锦就揉着眼睛困,徐牧之替她拆了发髻,她便自觉地爬上床榻躺好,徐牧之道:“妹妹先别睡,把脸洗了再睡。”
宋如锦把脸埋在大迎枕里面,睡眼朦胧地“嗯”了一声。
丫头们都被遣了出去,徐牧之亲自了一盆热水过来,宋如锦却已经闭着眼睡着了。徐牧之不忍心把她叫起来洗脸,便拿布巾沾着热水,替她擦了擦脸。随后又替宋如锦褪了外裳,盖好被子,将她收拾稳妥之后,才自去洗漱,挨着她躺下。
月夜悄然无声。徐牧之的耳边又恍惚响起宋如锦醉后娇而软、甜而柔的声音,他靠近了一些,将宋如锦圈进自己的怀抱。
大抵是因为睡得早,次日平旦,宋如锦就醒了。她撑着被褥坐起来,拿手拢了拢头发,头仍然痛得厉害。
徐牧之已经去上朝了,她唤采苹进来服侍,问她:“我昨日是不是吃醉了酒?”她只记得昨晚被劝着喝了不少酒,后来的事就记不太清了,“我怎么回来的?”
采苹点点头,道:“是世子爷扶着您回来的。”
宋如锦虽不曾吃醉过酒,但也知道那些醉汉是会耍酒疯、胡话的,她心翼翼地问道:“我昨天晚上没发酒疯吧?”
若撒泼般地闹腾起来,让阖府上下瞧见了,未免太丢脸了。
采苹笑道:“那倒没有。”
宋如锦便放下心来。
这日过后,徐牧之总是想赚她喝酒,是:“妹妹且练一练酒量,往后旁人给你敬酒,你也不必推脱了。”
宋如锦便很单纯地相信了他。但后来她发现每次徐牧之劝她喝酒,都会把她劝到喝醉,她就渐渐觉出了不对劲。
系统冷冷地了句:“你知道你每次喝醉都会主动亲徐世子吗?”
宋如锦悚然而惊,再也不敢随便喝酒了。
冬日昼短,日子过起来就格外地迅速。难得寒冬腊月不用上宗学,宋如锦每日都蜷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到自然醒。但年节要到了,有一大堆事要忙,宋如锦也不能一直赖床——终究还是要起床管家的啊。
腊八节那天下了雪。宋如锦吩咐厨房煮了一大锅腊八粥,和秋蘅采苹一起,用食盒盛了粥给几个长辈送去。
老王妃屋里烧着炭盆,热腾腾的熏暖。老王妃倚在坐塌上,额上围着寿字纹的抹额,腿上盖着厚绒毯子,手上也捧着一只暖炉,见宋如锦一行人提着食盒来了,便让丫头们过去搭把手。
秋蘅对老王妃道:“粥已有些凉了,您记得热一热再吃。”
老王妃量着秋蘅,笑道:“你一贯是个妥贴的。”随后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秋蘅道:“等过了年,就二十一了。”
老王妃又笑了笑:“倒和牧之一个岁数。”随后又问宋如锦:“年底诸事繁杂琐碎,你可还忙的过来?”
难得被老王妃关心了一回,宋如锦受宠若惊,道:“托您的福,一切都顺利。”
老王妃又:“我年轻的时候也管过家,知道这里头的难处,腊月正是最繁忙的时候,想来你也常常忙得脚不沾地。”接着话锋一转,道:“你忙起来定然没工夫伺候牧之了,不如我找个人帮衬你?”
这便是想给徐牧之纳妾的意思。
然而宋如锦并不是那种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聪明人,旁人若不直白地把话出来,她是不能领会那人真正的意思的。
系统倒是听懂了老王妃话中未尽的含义,但系统并不想提醒宋如锦。
于是宋如锦笑着推拒道:“让您费心了——现下苏嬷嬷和杨嬷嬷都在帮衬着,我还应付得过来。”
老王妃见她一味地装傻充愣,干脆把话挑明了:“秋蘅是从我这儿出去的丫头,自就服侍牧之,我瞧着她是个好的,你挑个好日子给她开了脸抬作姨娘吧。”
宋如锦愣了愣。
秋蘅先是一怔,然后心里便有喜意漫了出来。她十岁那年就被拨去伺候世子爷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近前服侍,若一点富贵心思都没有,倒也不可能。本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至多再过两三年配个得脸的管事……万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等着她。
老王妃见宋如锦神色呆呆的,心里莫名惬意了许多,笑眯眯地:“我见你嫁过来的时候也没带个通房丫头,就做主给你选了秋蘅,只不过她毕竟是牧之跟前的大丫鬟,做通房太委屈她了——你没什么意见吧?”
宋如锦不知道应当什么。外头风吹雪落,经冬的树木枝叶呼啸着,乱糟糟的一团。过了好一会儿,宋如锦才艰难地问道:“秋蘅,你觉得呢?”
秋蘅抿着唇,没有话。
老王妃便道:“问她做什么?主子们做事,她一个丫头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宋如锦又道:“那我……我去问问世兄的意思。”她觉得心头闷闷地堵着,眼睛也酸涩得想哭,拼命地忍住了,“我、我这就去。”
老王爷一生纳妾无数,老王妃自然不信徐牧之会推拒。
但徐牧之得知这件事之后,便给了秋蘅一笔银两,当天就把她发出去了。
他屋里剩下的丫头们自是心有戚戚焉——秋蘅都服侍世子爷十年了,赶走就赶走了。
老王妃觉得徐牧之不喜欢秋蘅那样温柔细致的姑娘,便替他重新挑了一个,那丫头同宋如锦一样娇俏灵动。徐牧之仍旧面不改色地把人家赶出了王府。
而后老王妃便着意选了一个弱质纤纤的美人……也被徐牧之发走了。
总之,老王妃看中了谁,他就把谁发出去。
于是,整个王府的丫头们人人自危,平日见到老王妃都不敢上前行礼,老王妃自己院子里服侍的丫头也不敢往她跟前凑,生怕被老王妃塞给世子爷当妾——这都快过年了,她们还想留在王府安安稳稳地过个好年呢!
老王妃便把徐牧之叫去,问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牧之神态自如地:“当年锦妹妹等了我那么久,我怎么能辜负她呢?”
……当年到底是谁等谁啊!老王妃没想到徐牧之竟这么颠倒黑白。
老王妃道:“她成日忙着主持中馈,哪有工夫伺候你?”
徐牧之神色坦然,道:“哪用得着锦妹妹伺候我?”
有时候宋如锦夜里睡不着,他便陪着她话,给她拿夜宵,给她端茶倒水。她间懒起,还要哄着她起床,替她穿好衣裳。每次欢爱后抱着她去沐浴,帮她擦洗身子。她若有什么头疼脑热,他还要亲手端着药碗劝她吃药。
哪能指望她伺候他啊?他伺候她还差不多。
这世上从没有牛不吃水强按头的道理。徐牧之不愿意纳妾,难不成还能强逼着他纳一个摆在屋里?
老王妃也只好消了这个念头。
除夕这一日也终于来临。徐牧之和宋如锦一起往门上挂了桃符,往窗上贴了窗花,辞旧迎新的气氛渐渐浓厚起来。
作者有话要: 再甜一甜就完结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