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新
傍晚时分, 暮色昏暗。
这几日又落了一场大雪。徐牧之命人把院子前面的积雪清扫了,拉着宋如锦在院子门口放鞭炮。
鞭炮一节一节地炸开, 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弟弟妹妹们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胆子大的便走近了看,蹦蹦跳跳地鼓掌, 胆子的就站得远远的, 捂紧了耳朵,眼睛却忍不住往这儿瞟。
随后阖府上下围坐在一起用团圆饭。
席上配了酒, 徐牧之声问着宋如锦:“这是去年酿的梅花酒,酒中还带着梅花味, 妹妹要不要尝尝?”
宋如锦摇了摇头。
徐牧之又道:“这酒没什么后劲儿, 妹妹喝几杯, 不妨事的。”
宋如锦不知怎的羞恼起来,神色坚决地推拒道:“不喝。”
晚膳吃到一半,宫中的赐菜就到了, 送菜的宫侍还传了一道旨意,是皇后娘娘被诊出了喜脉, 圣心大悦,元日的大朝贺推到正月初十。
徐牧之便笑道:“正好能陪妹妹一起守岁。”
晚膳用罢,丫头们把剩菜碗碟撤下, 换了热气腾腾的炒栗子上来。几个辈一边剥着栗子聊天,一边忍着睡意守岁。
宋如锦也抓了一把栗子,放在手边剥着。屋角的银丝炭融融地烧着,满室都是栗子香。她也不贪心, 剥好了栗子就主动分一半给徐牧之。
徐牧之笑吟吟地陪着她吃。
冬日总是懒倦。没过多久,宋如锦就有些犯困。徐牧之便同她闲聊解闷:“芙妹时候也同你一样贪睡,有时候日上三竿了还没起,我去瞧她,她嘴边犹在流口水。待她醒了,我同她起这回事,她却不肯承认,恼极了还要追着我满院子的跑,追到了便要把我痛一顿。”
宋如锦果真没那么困了,稍稍提起了一点精神,好奇问道:“那你会不会还手?”
自是要回去的!但这话出来未免太没有风度了,徐牧之便委婉道:“她可不过我。”
那时候这对兄妹才多大啊?都是黄发垂髫、初梳总角的年纪,闹闹再正常不过,但徐牧之得有趣,宋如锦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靖西王妃笑着:“你们瞧瞧,为了逗媳妇儿高兴,咱们世子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拿出来道。”
老王妃意有所指地道:“可不是把他媳妇儿放在了第一位?尽心尽力地替她算呢。”
靖西王妃知道前段日子老王妃张罗着给徐牧之纳妾。虽她觉得此事不妥,但她也是当儿媳妇的,总不能指摘、阻拦自己的婆婆。因而一直没有插手这件事。
宋如锦闻言,略有些窘迫。徐牧之则坦坦荡荡地:“锦妹妹既然嫁给了我,我当然要费心替她算。”
十夫人又是羡慕,又是感慨,笑道:“世子妃是有福气的。”
不觉到了子时。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靖西王府并没有通宵守岁的规矩,一般守到子时,便算是到了新年。几个年纪的哥儿姐儿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了,各自随着娘亲回去歇息。徐牧之和宋如锦也回了自己屋子。
许是困劲儿已经过去了,现在时辰虽晚,宋如锦却毫无倦意。
她洗漱之后,便散着及腰的墨发,微微俯身剪着蜡烛的烛芯。
一抬头,就对上徐牧之专注的目光。宋如锦不由笑了,道:“你看我做什么?”
“总觉得妹妹怎么看也看不够……”徐牧之道。
灯花“噼啪”一声,烛光微微一晃。宋如锦的脸庞莹润而柔和,她走到徐牧之的近前,两条胳膊圈起来勾着他的脖子,俏皮又认真地眨了眨杏眼,道:“那你再仔细瞧瞧。”
她的神色妩媚动人,却不自知。徐牧之仔细端详了她许久,轻轻揽住了她,半晌又低低地笑了出来。
宋如锦便问:“世兄笑什么?”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徐牧之想了想,道,“大抵只要见到妹妹,我就觉得快活……也很满足。”
次日一早,两人换上簇新的衣裳,去给几位长辈拜年祝寿。晚上又一同在靖西王妃那儿用了晚膳,元日便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基本都在外出走亲访友和在家迎来送往中度过。到了初十,宫中设宴,宋如锦和徐牧之一起坐马车去了禁中。
因宋如慧再度有孕,又逢上新年元月,整个凤仪宫都洋溢着喜洋洋的气氛。一进殿门,清雅的梅花香就拂面而来。兰佩替宋如锦褪下白貂毛披风,笑道:“世子妃快进去吧,娘娘等您半天了。”
宋如锦快步走了进去。两位殿下都在,宋如慧正在教他们下棋。见宋如锦来了,便吩咐纫秋:“把那碗糖蒸酥酪拿来,给妹妹尝尝。”
纫秋应了一声,端着一个鲜红釉瓷碗走到宋如锦面前,道:“本是厨房做给娘娘吃的,但娘娘怀着身孕,不爱吃这种甜腻的东西。想着世子妃一向爱吃甜的,便特意留给了您。”
酥酪上撒着杏仁片和葡萄干,飘着甜滋滋的奶香,一看就很好吃。宋如锦一边拿勺子挖着吃,一边看两个皇子对弈。
儿对弈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两个皇子还是单纯可爱的年龄,尚没有百转千回的棋路、出其不意的后招。只不过看着他们故作深沉地举棋不定,严肃而正直地着“君子落棋不悔”,便觉得格外好笑。
待吃完了酥酪,宋如锦便走到宋如慧近前,摸了摸她尚没有显怀的肚子。
“娘娘,殿下几个月了啊?”她问道。
宋如慧答道:“已有三个月了。”顿了顿,又,“希望这回能生个公主。”
宋如锦便指着两个皇子,:“男女都好。”
宋如慧点头笑道:“陛下也是这么的。”
这时两个皇子下完了一局棋。二皇子年纪还,已有些疲累了,眼睛微微眯着,似乎颇为困乏。
宋如慧便吩咐宫女们带他去寝殿休息。
君阳没了玩伴,看着很是百无聊赖。宋如慧唤他近前,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耐心地告诉他:“这里有个妹妹,再过七个月,就能和君阳见面了。”
君阳好奇地摸了摸。又蹬蹬走到宋如锦旁边,摸了摸她的腹部,问道:“姨母肚子里也有妹妹吗?”
宋如锦莫名脸一红,道:“还没有呢。”
宋如慧笑着:“锦妹妹,你也不用急,耐心等等,总归会有的。”
宋如锦道:“我没有急啊。”
纫秋跟着劝道:“娘娘的是——这种事急不来的。”
宋如锦的脸更加红了,羞愤道:“我真的没有急啊……”
这日宫宴过后,上元节也临近了,着急的人家已经挂上了灯笼。今年冬天和暖温煦,大家都乐意出去走走,于是大街巷都热闹起来。
上元节前夜,徐牧之折腾得有些晚,宋如锦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夜里还不安分地踢被子。到底才是孟春,天气仍旧寒凉,宋如锦踢了被子就觉得冷,不自觉地往徐牧之那儿挪。
徐牧之睡得浅,她一凑过来,他就察觉到了,黑暗中下意识地捉住她的手,觉得她手心泛凉,就摸索着被子替她盖好。
宋如锦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徐牧之的怀里,后脑勺抵着他的胸膛。他身上暖和得很,像一个暖炉,源源不断地递着暖意——不用入朝的时候,他都会陪着她一起睡到天明。
“妹妹醒了?”徐牧之问道。
宋如锦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正算唤丫头进来服侍,便有轻轻的细吻落在她的后颈。她的声音渐渐娇媚起来:“今天就是上元节了呀……”
徐牧之应了一声:“晚上带妹妹去护城河边看烟火。”
好几年前,他们就约好上元节一起去看护城河边的烟火了,只是一直没能如愿。
宋如锦:“我还想去街上吃馄饨……就去我们曾在上元节去过的那家馄饨铺。”
徐牧之道“好”,自背后抱住了宋如锦。
……嵌得有些深。宋如锦微微的不舒服,本想退开,却被紧紧地按住了腰。帐帘轻轻飘动着,间或有冬日的光从床帐掀起的一角透进来,恍若浮光跃金,宋如锦的眼前便是忽明忽暗。
新岁比腊月柔暖了不少,先前下的雪都融化得差不多了。宋如锦才用过午膳,华平县主就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回了娘家。给府里的公子们送了笔墨纸砚,给姑娘们送了珠宝首饰,给宋如锦的则是一个点心盒子,里头有山药糕、红豆饼、海棠酥、芝麻球……宋如锦就着清茶吃点心,情真意切地:“我可想念县主姐姐了,姐姐记得常回娘家看看。”
华平县主直截了当地拆穿她:“你哪里是想念我?分明是想念我做的点心!”
宋如锦自然不肯承认,立马将点心盒子拿远,擦了擦满手的点心屑,一本正经地:“县主姐姐自是比点心重要得多。”
华平县主大笑了几声,道:“我姑且信你一回!”
姑嫂两人一块儿下了几盘棋。待到黄昏时分,华平县主便回了夫家。
采苹煮了元宵呈上来,道:“有红豆馅儿的和花生馅儿的,姑娘想吃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