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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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栩走出考场的时候非常自信,自认这次考试是超常发挥,算找他同桌分享一下进步的喜悦。

    午休时回到班级他才知道,虞瑜第一科考试的时候卷都没答完就跑了,李微给虞瑜家里电话却没有人接,给他和他家长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杜栩试着给虞瑜发微信、发企鹅,可都没有回信,急的抓耳挠腮,英语一考完他就翻墙出了学校,连教室都没回。

    这两天高三也要考试,校队暂时没有训练,杜栩给自家老妈个电话临时加训,就蹲在虞瑜家楼下等他回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虞瑜是不是已经到家了,可他又不知道人家住几层几号,只能在花坛边上蹲着傻等,偶尔发几条石沉大海的企鹅或者微信,再拨一遍那个不会有人接听的号码。

    “我真聪明,早上刚起床就预见到今天晚上要挨饿,提前准备了口粮。”杜栩从包里摸出早上没吃完的面包,在有些发硬的边缘狠狠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就着凉水咽下去。

    面包吃完了,烟盒里最后一点存货也要耗尽了。

    好在弹尽粮绝之前,他把人等到了。

    杜栩按灭了烟头,站起来掸了掸指尖沾到的灰,对虞瑜:“你终于回来了,可吓死我了……给你了五六个电话也没人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老师让你找我?”虞瑜已经猜到了李微肯定会给他家长电话,但他家里没人,虞母的手机在医院需要关机,而他父亲的手机号学校根本没有记录,至于他本人,不认识的号码一律拒接。这么一圈下来,李微也只能让平时看起来和他关系比较近的同学来找他了。

    “不是,他只谁联系上你就告诉你给他回个话,让他放心。我来找你,是因为……”杜栩用鞋尖碾着已经灭掉的烟头,微微低头直视虞瑜的双眼:“我担心你。”

    虞瑜抿着唇移开视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通话记录里一片红艳艳的未接来电,大部分是班主任的,还有几个没有备注,只显示一个号码,应该是杜栩的。他把那串号码保存到联系人,敷衍地在备注栏写了个“同桌”,想了想又改成“杜栩”。

    他半天没话,杜栩干咳一声吸引他的注意:“拜托,虞瑜同学,你你考试考一半突然摔笔走人,换谁不担心?要不是你失踪未满二十四时,李微都要报警了!现在和你一个考场的同学什么的都有,最离谱的一个传言就是你有超能力,接收到同伴的脑电波求救,跑出去变身凹凸曼拯救世界了!”

    虞瑜无语。

    他们四中学子根本不像外校学生的是一群书呆子。书呆子有这想象力?扯淡呢?

    “喂……杜栩。”

    杜栩睁大眼睛,在他的印象里,这还是虞瑜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激动一下,就见虞瑜指了指地上那几颗烟头。

    “把烟头扔到垃圾桶,不要乱扔垃圾。”

    “……哦。”

    第二天,虞瑜简单和李微解释一下昨天早退的原因后照常去参加考试,文综和理综两门考试他考得心不在焉,都不用对答案就知道本次期中考试的倒数席位已经预定好了。

    不定在倒数里也能拔得头筹——他初中那个“朋友”是怎么的来着?好像是“总拿第一没拿过倒数的学生时代是不完整的”。

    虞瑜想着想着居然笑出来了。

    午休的时候杜栩偷偷摸摸跑去高二年级组的班主任办公室,拐弯抹角地向李微听虞瑜缺考的两科以及没有考完的语文要怎么办。

    “也不能特意安排补考……”李微叹了口气,“他第二天的发挥也不是太好……”

    “那我同桌这次……能排第几?”杜栩紧张地问。

    李微没有回答他,而是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同学的?我记得前段时间还有人在群里投诉你‘重色轻友’。”

    杜栩正色道:“我什么时候不关心同学了?重色轻友?我是那种人吗?!”

    李微对他挤挤眼睛:“伙子谈个女朋友老师不反对,只要别耽误学习,别影响和朋友的友谊……哎对了,你女朋友是本校还是外校的?放心,我不和吴主任……”

    杜栩虚心接受李三藏的万字论文的洗礼,满心苦涩地背起这口不大不的黑锅,在心里把“散布谣言”的冯卓林千刀万剐。

    还女朋友?

    他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

    他只摸过他同桌的手。

    四中的批卷效率堪称S市高中的巅峰,三天后,期中成绩单一出来,杜栩就傻眼了。

    多亏虞瑜给他补了半本练习册的课和单词护身符,让他在考场上瞎猫撞上死耗子,遇见几道一模一样的原题,以五分的优势成功脱离倒数五十的行列,位列倒数第五十一名。

    可虞瑜自己却进去了,他不但进了倒数五十,还直取魁首,拿了个倒第一回来。

    杜栩担忧地看着虞瑜:“你算怎么办?李微不能安排补考……”

    “嗯,我知道。”虞瑜平静地把成绩单折好,夹进课本里,“不考就不考吧。”

    “为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虞瑜看了他一眼。

    “多吗?”杜栩和他对视,一脸无辜。

    虞瑜先放弃了:“人总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杜栩觉得感情上他应该地信一下,然而他的理智不相信。

    虞瑜扛不住他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撇撇嘴了实话:“留个纪念。”

    纪念他在规规矩矩的学生时代也逃过学、去过网吧、拿过倒数、做过家长口中的“坏孩子”。

    一整天虞瑜都面临着各种谈话,班主任、各任课老师、教导主任、甚至是校长和书记,一群人轮番上阵,得虞瑜脑袋发胀,连自己保证了几次“期末考试肯定认真复习以最好的状态上考场”都记不清了。

    他感觉这群老师可算是逮着他的辫子,终于找到理由把积压一年的教诲倾囊灌进他脑子里。

    优等生成绩一落千丈对于老师来是天大的事,不通知家长是不可能的。虞母接到老师电话后没什么,只是给虞瑜发了条短信,表示相信他自己可以处理好。

    于是第二天虞瑜又翘课了,不过这次他给李微电话请了病假。他捏着嗓子,两句话就咳半天,李微以为是昨天的谈话给他太大压力,啰哩吧嗦地安慰了半个时,从“一次失败不算什么,未来还有很长”一直到“实在不舒服就多休息两天,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让虞瑜一度后悔今天是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去上学。

    虞瑜算着学校的授课进度多预习了几节,晚上掐着放学的时间背上书包去医院探望爷爷。回家的时候看到花坛边那一坨眼熟的黑影,虞瑜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第二次在自己家楼下捡到了一个随地乱丢垃圾的傻逼。

    杜栩摸摸鼻子,自觉地把脚边的两个烟头捡起来丢到垃圾桶,“同桌,我听李微你今天病了……刚才给你发消息,你你去医院了,我就在这等了一会。”

    他仔细量虞瑜的脸色,怎么也看不出来他生病了。

    难道是内伤?

    因为承受不了考试失败的击所以吐了一盆血,不得已才去看医生?

    “把你的脑洞补一补。”虞瑜一想到昨天被灌了满耳朵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试试被十几个老师轮流做思想工作。”

    “虽然我理解不了你们优等生的特殊待遇,但学校还是不能不去的。”杜栩的表情非常严肃,虞瑜不禁好奇他接下来要什么。

    “你想啊,学校度日如年,一个月上学按二十二天算,那我们一个月就比不上学的人多活了将近二十二年,人类平均寿命七十五年,我们简直比他们多活几个世纪啊!”

    虞瑜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他就知道他不该对这沙雕玩意抱有太多的期待。

    熟悉的地点让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个马甲摇摇欲坠的午后。

    “咕噜——”

    正试图入侵空气的尴尬分子被驱逐了。

    杜栩揉揉肚子,对“不好意思”四个字有了初步理解:“那啥,校队训练刚结束,还没来得及吃饭……见笑,见笑。”

    ……响的是胃,你捂肚子干嘛?

    虞瑜的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要不要上来吃点东西?”

    要!

    必须要!

    谁不要谁傻逼!

    杜栩立马把他亲妈刚发给他看的那盆油光水滑的红烧肉照片忘到爪哇国,屁颠屁颠地跟着虞瑜上楼,一点不担心人家把他卖了。

    虞瑜家在三楼。他开了灯,给杜栩找了双新的拖鞋。

    非常符合老年人品味的实木家具大多是老旧的款式,却保养得很好,棕红色的表面似乎涂了层植物木蜡油,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给人一种回到了□□十年代的错觉,安静又温馨。

    杜栩量着四周,问道:“你上次你住你爷爷家……他老人家出门了吗?”

    “住院了。”虞瑜简短地回答,从冰箱里拿出一包切面,“炒面可以吗?”

    “可以可以!”杜栩难得智商在线,看出来虞瑜不想多谈他爷爷的事。

    “你吃卷心菜吗?”

    “吃!”

    “鸡蛋吃吗?”

    “吃!”

    “盘子呢?”

    “吃!”杜栩嘴比脑子快,完才反应过来:“不不不,盘子我不吃。”

    虞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像一直用尖刺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的刺猬第一次收起扎人的棘刺,露出一点柔软的肚皮。

    杜栩也笑:“下次你来我家,我给你做红烧肉吃!”

    “你会做饭?”虞瑜惊奇地看着他。

    “算会吧。”杜栩谦虚地,他把半个圆白菜按在菜板上,举起菜刀在它身上比划,“先把想吃的菜买好,然后大喊三声‘妈,我饿了,我要饿死了’,声音一定要嘹亮、一定要响彻整栋居民楼——总之,喊得越大声效果越好。”

    ……那你很棒棒哦。

    虞瑜夺下杜栩手里的卷心菜和菜刀,把他往外推:“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坐着吧,这我来就好。”

    杜栩扒着门框,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同桌你别不信!这可是经过本人十年亲身实践检验出的真理!童叟无欺!”

    虞瑜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然后在他面前“嘭”地关上了厨房的门。

    怕杜栩饿得久,虞瑜干脆把两个燃气灶都开了。

    卷心菜切丝,过一遍热水,盛到碗里备用,鸡蛋液匀加些虾皮、盐和砂糖下锅炒。

    虞家厨房用的是镶嵌透明玻璃板的推拉门,关不关都没什么区别。

    杜栩趴在桌子上,盯着虞瑜的背影发呆。

    自“画手太太”、“年级学神”、“面冷心慈”、“偶尔叛逆”四张卡解锁后,他好像又解锁了他同桌的SSSR级新卡:人//妻属性。

    他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杜栩一开手机,看到杜母给他发了个猪头的表情,一个时前盛满红烧肉的盆已经空了。

    杜栩连一秒钟的惋惜都没有,回复道:妈,我吃完饭再回去,我同桌给我做炒面吃。

    杜母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个电话确认她儿子有没有被绑架,挂断电话后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怎么回事?

    她那个不省心的儿子不是应该在看到照片后捶胸顿足发表八百字感言,再痛哭流涕地求自己给他开个灶吗?

    是不是今天早上的牛奶过期了,把这熊孩子的脑子给喝坏了?

    这边的杜栩也在迷茫中行走,他看着虞瑜往锅里倒了两碗水,偷偷把厨房门推开一条缝问道:“宝贝儿,你不是要做炒面吗?”

    “嗯,水烧干了就是炒的了。”

    “……”

    好吧,厨房大概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神奇世界。

    虽然这个奇葩理论超出了杜栩有限的认知,但别管是炒是煮,虞瑜现在就是给他端一碗黄连过来,他也能闭着眼睛往肚子里灌。

    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你不放点肉吗?”

    虞瑜把煮得半熟的面条盛出来过了遍凉水,加了点香油,“我和爷爷都不吃肉,家里就没准备。”

    杜栩终于领悟到了“北冥有鱼”企鹅个性标签里“吃素的”三个字的真谛——原来不是表达太太的与世无争,而是人家确实是个素食主义者。

    两盘色香味俱全的素炒面被端上桌,杜栩才明白虞瑜“水烧干就是炒的”纯是和他开玩笑。他叼着一块炒鸡蛋,感动得泪流满面。

    十盆红烧肉都比不上这一盘素炒面啊!

    “同桌,不瞒你,我也一直觉得每天肉不离口是一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杜栩摸了摸撑得滚圆的肚子,觉得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不能给人家留下好吃懒做的印象,于是他自告奋勇地担负了洗碗的重任,然后在手抖往碗里倒了半瓶洗洁精之后,再次被虞瑜无情地赶出厨房。

    虞瑜想,如果下次杜栩再来,他一定要在厨房门口立一个“厨房重地,杜栩免进”的牌子。

    顺便也给他准备点火腿吧。

    作者有话要:  杜?给什么吃什么?盘子我也吃?栩:同桌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还可以来吗?

    虞瑜:不是,没有,滚。

    杜母(自我怀疑):我可能生了个假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