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四中的元旦晚会固定是在每年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杜栩吃完饭就去敲虞瑜家的门,自从知道自己家老头老太婆的牌友就是虞瑜的爷爷后,杜栩往这边跑得更勤了,有事没事都过来溜一圈想在虞家长辈面前刷个存在感,为了找借口头发都愁掉不少——
今天一起写作业、明天拉着虞瑜参观校队训练,后天实在想不出来,干脆提着现买的水果往门口一蹲,就差旁边竖个“求收养”的牌子。
虞父虞母很忙,经常是来坐一会就走,不是经常能碰到。虞老爷子倒是很喜欢这个活泼的伙子,看到他就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把他往里让一边去叫虞瑜起床。
“晚会不是下午四点开始吗?”虞瑜中午起床的计划被彻底破坏了,他沉着脸把杜栩让进自己房间,随手从桌子上抓了把梳子梳头。
“对啊,四点开始。”杜栩不见外地拉过虞瑜的椅子,把书包丢在桌角。
“请你看看现在几点?”虞瑜从衣柜里拎出一件深紫色的衬衫,深觉这辈子干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让杜栩知道他住哪。
“九点半——我怕你忘了特意来提醒你一下。”杜栩倒骑在椅子上。
其实他也是有点怕虞瑜会临阵脱逃,杜栩记得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吴主任请高一高二的年级第一上台领奖状顺便介绍自己的学习方法,结果喊了半天高一队伍里愣是没人出来——感情某位学神不想在满礼堂人面前讲话,干脆奖状都不要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虞瑜,被他看的对象也大大方方地让他看。虞瑜自动屏蔽背后的视线,权当屋里多了个会喘气的人偶,他把睡衣甩到枕头边,脱裤子的动作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杜栩从虞瑜的头顶看到形状优美的肩胛骨,又划到修长的腿,最后默默捂着鼻子移开视线。
不能再看了,再看血光之灾就要降临了。
可惜他转头的方向不巧,虞瑜刚把牛仔裤的腰带系好,衬衫披在身上,纽扣还没来得及扣,单薄白皙的胸膛透过镜面反射到杜栩眼里。
湿黏的液体从鼻孔一直挂到嘴唇上,杜栩抹了一把,一手鲜红。
“你怎么了?”虞瑜从镜子里瞥到杜栩把自己脸抹成了红毛品种的花猫,赶紧从衣柜下层的抽屉里翻出医药箱,找了一瓶酒精棉球。
“那什么,天干物燥。”杜栩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手忙脚乱地堵住鼻子,防止鼻血弄脏椅背。他低头看着地板,好像上面长了朵花。
“你低头干嘛,是嫌鼻血留得不够快吗?”虞瑜快步走过去,按着他的脑门强迫他仰头,另一只手捏着棉球去擦他鼻子下面的血迹,“抬头,鼻孔朝天。”
杜栩顺着他的动作抬头,正对着虞瑜胸口,这次不是从镜子里看到的,而是近距离冲击,本来已经有缓和趋势的鼻血骤然来了个大爆发。
虞瑜:“……?”
杜栩闭上眼睛,摸索着从他手里接过酒精棉球,“我我我自己来!你先把衣服穿好!”
“你闭眼睛干嘛?”虞瑜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对杜栩异常反应的好奇心压过了衣冠不整出现在别人面前的别扭,他两手一张撑在杜栩耳侧,身子向下压了些。
少年略微深邃的五官近在眼前,虞瑜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人睫毛还挺长。短短一句话一句话在肚子里翻来覆去了几遍草稿,关键时刻无比流利地从唇间吐了出来:“怕我吃了你?”
杜栩手一抖,差点把棉球捅到鼻孔里。他满头冷汗,眼睛闭得死紧都阻隔不了那股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往鼻腔里钻。他想,虞瑜如果再靠近一点,他的好兄弟可能就要来个原地立正稍息了。
就在他兄弟半醒不醒的时候,虞瑜松开手后退一步,把胸前的纽扣系了两颗,“用不用我给你煮点莲心吃?橱柜里有一包没去心的莲子。”
杜栩疑惑地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虞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的重点部位,干咳一声,解释道:“清心泻火的。”
杜栩:“……”
北冥太太真不愧是十八禁中的战斗机,能把黄腔开得这么含蓄优美,脸都不带红的。
他捂着鼻子弯着腰灰溜溜地跑去卫生间,路过虞瑜身边时发现他盖在黑发下面的耳垂有点发红。
老式住宅的隔音不怎么样,虞瑜听着外面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一屁股坐到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闷笑。
杜栩脸皮厚如城墙,在卫生间里转一圈,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虞瑜已经出去拖了把椅子进来,自己翘着脚“守株待杜”,笔和草纸都准备好了,还顺手把杜栩书包里的元旦作业拿出来和他自己那一摞摆在一起,把桌子空余的地方铺得满满当当。
那一叠厚厚的卷子实在令人望而生畏,杜栩用手指戳了戳,想起来暑假的时候他居然还想以补作业为借口和“北冥有鱼”面基,作业你一半我一半,互相帮助、取长补短……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真是勇气可嘉。
和虞瑜一起补作业的话,估计虞瑜一半都写完了,他那一半也就是刚开个头。
即使今天来的借口就是“一起写作业”,可真到临门一脚,杜栩又望而生畏了,他发愁地看着满桌子作业问道:“真的要写吗?为什么我们不能给彼此留一条活路呢?”
“李微让我有时间给你补课,而且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的。”虞瑜用笔帽敲了敲桌子,“你先自己做,不会的最后一起问我。”
“同桌,你变了,上次你还作业都要在开学头一天写才有成就感。”杜栩意有所指地问:“你平时除了看和集卡游戏,没有别的爱好吗?像画画之类的?”
只要能看到虞瑜画画,他就能想办法做一些铺垫,让“掉马”看上去更自然——比如装作不经意地看一眼,一些“你的画风和我列表一个网友转发的图好像”之类的话。
而虞瑜可能认为他不是沉迷二次元的人,所以会正常发表作品,那样他就可以在那张画发出去以后激动地“认亲”。毕竟他大号“杜大帅”的空间基本都是沙雕段子和正经的球星新闻,充满了浓浓的“现充”气息。
“没有。”虞瑜把笔塞到他手里,心我也不想写作业,我也想干点别的,可你在这我怎么画?那不就约等于直接告诉你“我知道你的马甲是你了”吗?我这么为你马甲的尊严考虑,为什么你就这么想放飞自我呢?
他可是连数位板都先藏好了才让杜栩进来的。
虞瑜尽心尽力地帮杜栩捂着他破破烂烂的伪装,殊不知杜栩做梦都在想怎么让自己的马甲自然平和地脱落。
他们两人一个是听到学习就头疼的学渣,一个是爱边肝手游边写作业的问题学神,一负一正凑到一起居然爆发出了强大的正能量,在一天的时间里心无旁贷地解决了一大半作业,除了中午在餐厅和虞老爷子一起吃饭,其他时间都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书桌前似的。
杜栩写卷子写累了就看着虞瑜做眼保健操,一张墨迹完了就把不会的题划出来,等着虞瑜写完自己的作业给他讲。
他从来没有觉得学习的时间过得这么快,眼保健操都没做几次就到了出发时间。
元旦晚会虽是来不来自愿,但大多数同学都乐意参与属于同龄人的狂欢。教学楼后面的礼堂不,整个新校区连清洁工也一起坐进来都不成问题。
虞瑜去年没来看晚会,对座位布置和流程都是两眼一抹黑,到了礼堂门口才知道是按班级分的座位。李微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对虞瑜参加集体活动的行为给予了充分的赞扬。
晚会的节目单安排一贯是高一在前、高二在后,九班同学约好提前换衣服,全班极具英伦范的演出服一亮相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李楠刻意扯了扯领子,昂首挺胸地走向他们班级的座位,一坐下就有女生搭讪,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女生问:“同学,你们班后排那三个是不是杜栩虞瑜和高奇斌?”
李楠脸色一僵,这怕不是又来一个要联系方式的。
问话那女生长得挺漂亮,李楠也没心情欣赏了,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为妹子即将结束的初恋感到悲哀——那三位大佬排除杜栩这个真基佬和虞瑜这个真基佬的目标,还有一个那是被无数告白失败的女生抨击“渣男”的高大爷。
据曾经有女生把高奇斌约到校园一角告白,结果强主任恰好经过,高奇斌马上语重心长地对妹子:“大兄弟,你就是穿女装来告白也没用,哥哥我是直男。”之后他看着妹子抹眼泪跑掉还觉得自己很机智,甚至大摇大摆地冲目瞪口呆的吴主任了个招呼。
李楠不由得同情一下可怜的妹子,这么多帅哥,你们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谁知那妹子居然问:“那你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和谁一对吗?”
李楠目瞪口呆。
他内心挣扎了半晌,觉得这事止步于论坛上的幻想就够了,真盖棺定论还是不太好。而且杜栩那一撇是画上了,虞瑜那一捺可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再不到最后关头谁上谁下都不一定,万一杜栩那不要脸的真有勇气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爱做受呢?
于是他采取了一个中性回答:“对不起,这个真的不能,出来会被我们杜大帅当球踢的。”
但有在夹缝抠糖吃的二十一世纪女孩耳朵里,这个就是变相石锤。她和自己班的同学换了位置,和好朋友欢欢喜喜地讨论起了三位校园论坛流量担当的随机排列组合。
李楠用忧伤的语气问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直男的立足之地了吗?”
这些妹子一个个中了什么毒?干嘛整天盯着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男人搞基?
坐在他旁边的庄何憋着笑,不敢吱声。
杜栩正开大号刷微博,刷着刷着突然推了推旁边的虞瑜,“同桌看这个,燕京卫视,冬至春生,首都媒体,主流担当,内容为王,守正创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哈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还有这个评论,‘巨额亏损之下,牛逼吹到这份上,就有了诗情画意’,梁宏达和崔永元简直是黑暗中的两颗星!”
“不愧是中老年养生广告的主流担当,这个牛逼吹得我给满分。”李楠从前座探过头,刚看了两句就已经笑得肚子疼,栽倒在庄何身上。
虞瑜伸手直接用杜栩的号给那条微博点了个赞:“人家的工作人员也不容易,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怎么给自己气得有新意。”
官方发言靠谱的话,还叫什么官方?
“毕竟是首都媒体,利润可以亏损,气势不容懈怠。”高奇斌也开了微博:“我也赞一个,就当给他们个安慰,让燕京卫视全体员工过个好年。”
冯卓林也跟风点赞:“我姥姥特别喜欢燕京卫视,天天守着那台看中老年养生节目,还电话下单买了不少东西,我妈怎么劝也没用。”
他们这边笑闹的动静太大,把前排的吴晓强给招来了。
杜栩反应快,带着同学们一连串的热情问候先声夺人,把吴晓强忽悠得找不着北,完全忘记了自己过来的初衷。
“好好好,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同学们的祝福我收到了。”吴主任迷迷糊糊地和九班同学握手,好像五六十年代下乡走访受到老百姓热烈欢迎的中央大领导。
作者有话要: 杜栩(在掉马的边缘疯狂蹦迪):同桌你看我!你快把我马甲扒下来!
虞瑜(心累):我求你老实点吧,你知道我为了给你营造一种“你没有掉马”的错觉有多艰难吗?
【谢谢limmmmmmm和茗若希姐姐的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