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捉虫)
刚才对他笑的少年凑过来,一口鸟语得相当地道,自来熟地问:“朋友,你叫什么?”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问他名字。
虞瑜眼皮子一掀,“你先你叫什么。”
少年咧嘴笑出一口白牙,他懒洋洋地靠在墙上,伸直了腿,“我叫杜二,一二三的二。现在你可以你叫什么了吧?”
“杜鱼。”
“哇,缘分啊,我们一个姓。”杜二吹了声口哨,没心没肺地笑道,“八百年前咱俩可能还是一家呢!”
虞瑜:“……”
这兄弟的名字起的挺对,是有点二。
虞瑜试探着问:“我听一般人贩子拐孩,都是挑年纪好骗的,卖出去也不记事,或者是大点的女孩,也不能太漂亮,不然目标太明显容易引人注意……可现在这算我在内的四个男生,看起来和成年人都差不多了,怎么还有市场?”
“长得帅呗——市场又不只有买孩子买媳妇的,还有喜欢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男生的老变态呢。”杜二吹着和他本人一样不着调的口哨,故意吓唬虞瑜,“还有更变态的,把人胳膊腿砍了装鱼缸里放舞台上展览,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人……”
“哦,看脸。”虞瑜面无表情地断他,用下巴一点那边趴着的两个,“那怎么给人成这样了?鼻青脸肿的,有人买吗?”
杜二目瞪口呆,剩下的话全被噎回嗓子眼,不上不下把自己卡的难受,“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你不应该先震惊,然后难以置信,最后害怕得求人贩子把你放出去吗——那两个都是这么干的!”
虞瑜不好意思这种桥段他在各种十八禁同人里看了不知道多少,早被用烂了——现在看来,这也是艺术源于生活的一种。
好在杜二不怎么关心他是怎么接受的,他被憋了好几天,总算有一个人能倾听他长篇累牍的废话了,“我是最早来的,这俩进来的时候就被收拾过,没老实还想跑,就被门外的几个人给揍成这样了。”
“那你呢?”虞瑜量他,杜二不难看,五官算得上清秀,但细胳膊细腿看起来像长期营养不良,他怀疑是不是人贩子给他一个肉包子他就自己乖乖跟着走了。
“我?我是被我妈卖过来的。”杜二一耸肩,“我妈是个妓//女,我没户口,跟黑户差不多,那段时间有老板喜欢玩带球的孕妇,她就把我留下了,因为我是二号出生的她就随便给我起了个名字。后来那贱人被同行搞毁容了,接不到生意没钱买酒,就把我卖掉咯。”
“你不想跑?”
“我为什么要跑?跑了也是出去要饭,或者回家等着什么时候我那死妈没钱了,再把我卖了。以后能跟个大老板也挺好,起码吃喝不愁。”杜二从衣服底下摸出一块化成毕加索名画形状的巧克力,塞到嘴巴里,一边嚼一边对虞瑜,“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他们那里抢过来的,不能给你。”
看外包装就知道是代可可脂和劣质香精的合体产物,白给他都不要。虞瑜懒得理他,刚才那几句套话已经耗尽他全部的勤劳指数,现在需要沉默的金子回复体力。
他没有完全相信杜二,这人保不准是人贩子留在这里的眼线。
虞瑜沉默下来,杜二反倒不适应了,他跟多动症儿童似的在原地扭了半天,纠结地从裤兜里又摸出来一块毕加索巧克力,“你生气了?我分你一口……呃,半块,行不行?不能再多了!这可是最后一块!”
“……不用了,谢谢。”
杜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没话找话地问:“我来的最早,就管你叫一声弟了——杜弟,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被关在这里,不是绑完直接送到大变态床上吗?”
“因为大变态的伟哥还没到货。”
杜二:“……这位新来的兄弟,你真幽默。”
而且为什么你一副很懂的样子?
虞瑜闭目养神,一半脑子里花样思考逃跑的方案,再挨个否决,另外半边脑子还要分出来听这二货夹杂着各种问候人贩子和自己亲娘祖宗十八辈的叨逼叨,毕竟信息这种东西从来不嫌多。
“我在这呆一周了,那两个都不是同一天来的,中间隔了两三天吧,可能是外地的,反正左右跑不出广东省。我听那卷毛的老婊//子他们雇主要求五个一起交货,还和看门的抱怨交货之前还得自己掏腰包给咱们买饭……我呸啊,那他妈也叫饭?端给狗狗都不带看一眼的!”
虞瑜嘲讽地想,他们怎么不集齐七个召唤神龙呢?
他现在觉得这个杜二应该不会是眼线,谁脑子残了找这种二缺当眼线?
杜二也是个神奇人物,虞瑜怀疑这个世界上所有姓杜的人都有一种“对着空气演讲”的神奇本领。他和杜栩一起上学的时候,就算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杜栩也能从他家楼下一直逼逼到学校,再从校门口逼逼到教室,最终悻悻住嘴于副班长“扣纪律分”的威胁之下,把传达不出的话语变成一叠纸条。
虞瑜看了一眼窗外,这间地下室窗户向北开,想根据太阳位置推断时间几乎不可能,只能根据快黑下来的天猜测现在大概是五点半左右。
他心想,还有两到三天的时间,或者更短。
杜二的演讲正进行到“看门的送饭时跟喂狗差不多”,突然好像被掐住脖子一样戛然而止。走廊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锁的声音,刚被问候亲妈的“送饭的”提着一个不锈钢盆走进来,里面那一团不明物体上还插着四支勺子。
他沉着脸对四个少年一招手,“过来,吃饭。”
杜二捏着鼻子,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另外两个倒是被收拾得很听话,一声不吭地过去蹲下,用勺子挖起面糊往嘴里塞。虞瑜屁股都没抬一下,直到送饭的男人用问候祖宗的音量冲他吼,才施舍过去一个眼神。
“我不喜欢油多的。”他嫌弃地瞥了一眼男人送进来的饭,杜二得没错,那根本不叫饭,这群人贩子为了省事,居然把面糊和水掺在一起,上面一层带着黑渣的油,鬼知道是哪条地沟里舀上来的。
“哪那么多废话!”男人把不锈钢的餐盆狠狠撂到地上,“赶紧吃,饿死了我们还得出去拐新的。”
虞瑜惜字如金:“不饿。”
他是真的不饿,并且很庆幸自己出门前没吃东西。
这面糊不知道是哪位大厨做的,诡异的气味隔着几米远都在坚持不懈地荼毒祖国花朵的嗅觉,混着地下室原本的霉味和腥臊味销魂不已,虞瑜感觉自己现在哪怕喝一口水都能吐出来。
“不饿,等你饿的时候就是跪下来舔老子鞋底都没有你一口吃的!”男人嗤笑道,他指着两个鼻青脸肿的男孩,“看到没?这就是被饿了两天的,别面糊,就是给他们端一盆屎过来他们也得吃!”
虞瑜闭上眼睛,权当他在学狗叫。
这人贩子分队算上那叫“佳佳”的女孩一共七个人,刀疤男一家三口和司机白天固定出去,不是蹲点就是对落单学生下手;三个守门的在每次进来送饭的时候换班,早晚各一次,门口一般只留一个,其他的出去放风,虞瑜简单估算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觉得撂到门口的一个没什么问题,搞定外面两个……有点难。
还有门口那个破锁,开锁发出的声音肯定会惊动门外的人,还没有工具……啧,真是现代版的“路漫漫其修远兮”。
虞瑜想不到办法也不勉强,干脆默背几段《离骚》,背着背着就有点困了,搭在膝盖上的手垂下来,指尖碰到金色的狮子头图案时忽然一愣,积攒起来的困意瞬间飞没影了。
苹果手机关机后可以定位也是需要本人的Apple ID和密码,杜栩一概没有,警方只能通过最老套的方法——查监控。
人贩子的车专挑道走,偶尔出现也就是在出现个影子,不过半分钟又没影了,把一干聚堆赖在交警大队看监控的刑警同志看得泪流满面。
市局刑警们彻夜未眠,杜栩也在市局走廊坐了一晚上没合眼,有女警看不下去,叫他去旁边的休息室睡一会儿,他死乞白赖地抱着门框不肯撒手。其他队员都被崔教练发回去休息,只留下文成武和杨帆在派出所里陪着杜栩,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提醒他下午要去信息录入。
虞家父母都在国外,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才到赶到Z市,时差都不倒就直奔市局。
杜栩只在虞老爷子出院的时候见过他们一次,现在他单方面宣布他们儿子是自己男朋友没多久,站在两位家长面前有点怂,不断自我安慰丑媳妇总得有见婆婆的一天。
虞父戴着副金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从擦得铮亮的皮鞋到被发胶固定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丝都在诠释着“成功人士”四个字。他早年是军人出身,一言一行都好像标尺量出来的,就连步伐间距都相差无几。
他用审视的目光量着杜栩,“杜栩是吧?”
“呃,是!”杜栩被他看的抖三抖,下意识并拢脚跟立正站好,就差抬手敬个礼喊一声“长官”。
他在心里腹诽,不会是谁跟虞瑜他爸他单方面宣布虞瑜是他男朋友的事了吧?不对,就算有人了,现在儿子没找回来,他们应该也没空担心儿子性向……
虞母脸色憔悴,妆都花了,也没功夫去补,她握住杜栩的手,轻声道:“孩子,谢谢你。”
杜栩悬到嗓子眼的心“啪叽”一下落回去,他和自己亲妈的相处模式从来都是“你神经病我比你更神经病”,很不适应虞母这样温柔优雅的女士,有点慌乱地回应:“没、没什么……对不起,我应该陪他一起去……”
“陪什么陪,他一个大伙子,时候的格斗都白学了?难道以后去哪儿都要给他雇十个八个保镖跟着吗?”虞父断他,淡淡地,“所有高速路口和机场都有拦路检查,Z市就这么大点地儿,还能找不到一个大活人?”
“找到他们的车了!”女警兴冲冲地跑过来,“在前山立交桥!已经跟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 杜栩:不管是丑媳妇还是丑老公,总是要见家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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