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话, 叫清沅有些好笑。

    “绿衣仙子？”

    她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因为一个梦。前一世萧重钧从来没有对她过这话。

    太子要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女都退后些, 退到屏风后面去。宫女们微笑着依他。

    等身旁人退去, 太子才：“我梦到过一个仙子，邀我去海上仙洲同饮琼浆。她穿着绿裙, 衣袂飘飘……”到此处, 他看了一眼清沅，见她听得入神，声音就越发低了下去。

    “她还告诉我……我与她, 有宿世姻缘……你一穿绿裙，就使我想起她。”

    他这话一出, 清沅心中竟然惊大过喜。

    若上一世这时候她听到太子这话，一定会觉得无限欢喜, 整个人已经飘上天了。

    可如今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她, 甚至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她。这会儿她听到这话，心中一瞬间想的竟然是“为何？”。她在想，太子为何要对她这个。

    她不觉得太子会当真他们之间有宿世姻缘，那就是出来调笑她的。

    她没有笑，也没有怒, 她只是静静的。萧重钧见她面色沉静, 不由有些尴尬, 他轻声问：“怎么了，我这话，你恼了？”

    清沅摇摇头，她眼中流出一丝悲哀的神色, ：“殿下，梦只是梦……入梦的是仙人，不是我。”

    萧重钧道：“你怎么比我还灰心丧气了？”

    清沅只想着，若是上一世太子对她这些，她会多么高兴。那时候她真正十四五岁，听一句甜言蜜语能记一辈子。

    但如今这时候她已经很清楚这些话有多虚无缥缈。太子的天性就是如此，他的时候也许好玩，也许真情实感，但这不是许诺，更不是约定，只不过是口头上的暧昧游戏而已。

    “殿下，”清沅终于温柔道，“要晓得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不怕别的，只怕当真二字。”

    她不羞涩，不躲闪，不暗喜，她温柔恳切，只自己怕当真，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这宫中多的是逢场作戏，曲意逢迎。最讲究话不能满，死。但今天她偏不，她偏要和玩笑较真。

    萧重钧的目光竟一时在她脸上挪不开。顾清沅今日妆扮素淡，白净的面孔上只是略施粉黛，一双眼睛清亮到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喃喃：“你这样，倒使我想起了一个人。”

    清沅问他想谁。萧重钧笑而不语，只不能。

    清沅隐隐猜到了，萧重钧也许是想她像顾皇后。

    两人又了一会儿话，安平就带着桐儿回来了。几人又聊了几句。安平就告辞了。

    清沅回去之后，越想太子的梦中仙子，越发感叹。只是这话她当然谁都不能，连对棠婳都不好。

    她没当真，别人当真就更糟了。

    隔日燕王夜间来到懿光园，他本就与清沅有事要谈。但是到了懿光园倚梅馆，清沅却不在窗边。

    萧广逸心中一凛，他走到窗边轻轻推了推，窗户紧闭着，从里面栓了起来。他想起来之前清沅也有一次失约，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点事耽搁了她就不能出现。他心中有些失落，徘徊了几步，只能离开。

    回去路上，萧广逸又想到昨日清沅去探病太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宫中风平浪静，没有传闻，他又无从探太子都和清沅了什么。

    只有顾清沅能告诉他。想到此处，萧广逸脚步不禁一顿。上一次分别时候，他提了清沅要为太子作画的事情，有些不欢而散。

    两人还没来得及把话开，清沅又去见了太子。萧广逸心中顿生纠结，他从未尝过这种滋味。明明已经定了主意不去撩顾清沅，心中却是放不开，放不下。

    清沅知道今日燕王要来，但她有些事情还没准备好，所以这夜不算见燕王。她早早就躺在床上准备睡了，只是一直睁着眼睛到半夜才睡着。

    她想着燕王一路走来，穿过隐蔽的道和暗门，走到她的窗下。他站在窗下轻轻推窗，然后叹息着确定她不在。只有幽暗的月色陪在他身边，他一个人孤苦寂寞，走了那么远的路，像从前世走到今生，才走到她窗下，她却不能见他。

    有那么一会儿，清沅想立刻起身，她想着自己推门飞奔出去，就像丰城行宫失火的那一夜。她不管不顾，赤着脚飞奔去寻他。

    但她最终将头埋在手臂中，一动不动。

    次日午后，清沅去了安平的书房，为她抄书。正抄写着，燕王就来了。

    安平以为他只是平常来玩，笑道：“稀客稀客，有失远迎。”

    清沅起身行了礼，然后就要离开，安平就道：“你就在这里，不用挪地方了。”

    燕王脸色淡淡的，与安平了宫中最近的事情，又到太子病情好转。太子好转，安平也轻松许多。燕王就道：“我本来不放心出宫的，既然太子好了许多了，我算和母后过两日出宫，照看照看我的生意。”

    安平听了，极是羡慕，要他要是可以，最好带她也出去玩一趟。燕王道：“我出宫是有正事，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只怕嫌枯燥。”

    安平就道：“怎么你也这假话了。”

    他们兄妹话。清沅就端坐书桌前，仍是认认真真抄写。

    燕王没理清沅，只与安平话。他看到清沅神色如常，就放心了一半。可另一半心却还是难平静。

    清沅虽然在抄写，那边兄妹两个话却一个字不漏的听进去了。燕王话里提了三遍“今夜”这个词。清沅就知道他是在对她，他今夜还会来。

    燕王要走的时候，才漫不经心似的看了一眼清沅，道：“顾姑娘抄了半天，抄的是什么？”

    清沅起身，规规矩矩答道了文章名字。

    燕王就随口一句：“那可有得抄了，今天能抄完么？”

    清沅顿了顿，才低声道：“回殿下，能的。”

    燕王转身时候，嘴角就有了点笑意，他与安平道了别离开。安平对这两人之间的暗流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