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山
很快到了约定好球的周日,宁铮和昨晚才从北平回来的支长胜各开了一辆车,包不屈直接送巧稚和巧心去北陵,他则带着奉九去接两位闺蜜,最后在北陵的羽毛球场汇合。
奉九穿着白色短袖运动上衣,这是英国新出的一种平纹单面毡棉针织马球衫,面料进步了不少,可比以前白布做的运动衣有点弹性了,而且吸汗,人穿上运动舒适了很多;下面穿着白色百褶裙,里面是同色法兰绒短裤。
她换好了衣服,又让秋声给她扎了一条粗麻花长辫,发梢系着一朵资蓝色的缎子花,奉九喜欢用绸缎做的饰品绑头发,因为材质丝滑,来回摩擦也不会薅几根长发下来。宁铮也换好了运动服,只不过是白色短袖上衣下面是白色法兰绒长裤,出来这么一看……
“你怎么不穿长袜?”宁铮出声问道。
奉九脚上穿的是白色回力帆布鞋,配了白色短袜,她不以为意地回道:“球时会很热啊。”
这个时代的女性,羽毛球网球时会穿上长白袜,长袖上衣,长到膝盖的百褶裙,力争做到除了头脸手,不露一点肌肤。
可这么运动下来,人会出很多汗,奉九不想这样。这百褶裙是去年大姐买给她的,从去年到今年她个子又抽长了一截,所以原本应该到膝盖的裙子到她身上就短到了膝盖上方一寸多的地方。
宁铮看着她露出来的两条白皙修长线条纤细柔和到没有一点“脖子”的腿,也就是没有难看的疙瘩肉,略显粉红的膝盖及一截大腿,忽然有点后悔提什么羽毛球呢。
“快走吧,要迟到了。”守时的奉九一看宁铮站着不动,着急了,立刻过来拉着他胳膊就走。
等他们接上了文秀薇和郑漓,奉九就溜溜地从副驾驶溜到了后座,和两个闺蜜嘻嘻哈哈地讲起话来,宁铮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奉九一眼,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到了北陵一看,真是热闹,宁铮四个新上任的“侍卫官”携家眷已经到了,跟上次晚间大家都穿着很正式的晚宴服不同,今天都换了运动装,以白色为主,各个一身清爽,充满着朝气,互相介绍点头寒暄,把微凉的秋风都搅热了。
现在不过上午九点钟,天清气朗,群青色的秋空里飘着一朵朵棉花糖一样松松软软的白云,北陵里就是树多,所以一进来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凉意,比外面的温度能低一两度,空气中弥漫着松树的清香;一旁的山坡上,盛开着一大片金黄色的大朵向日葵,远处的四里河在日光下泛着金光,每个人的面上都是一派惬意。
奉九一眼就看到了柯卫礼——他本人有西洋血统,肤色比站在他旁边,在男人堆里算白的宁铮还白了至少一个色号,再加上满头卷发,非常容易认出来。他戴着一顶灰格子的鸭舌帽,一身运动装显得非常精神。
另三对夫妻也都拿着自己的羽毛球杆,大家商议着球,没一会儿就分配好了。
这个专门的羽毛球场总共有四块场地,所以他们决定两块场地双,两块场地单;奉九、宁铮对曹朴和平若凝;朱铁黎、王柔嘉对吴泰勋、何英;单场地么,鉴于郑漓只愿意旁观,所以就是文秀薇对柯卫礼,这些都是羽毛球得还不错的,至于巧心巧稚两姐妹,压根就没怎么玩过,还是到最后一块场地先练习一下吧,支长胜负责指导。
分配完毕,各个场地上就开始捉对厮杀起来,一时间大力的抽球声、兴奋的喊叫声、互相提醒声,沮丧的埋怨声都响起来了,真是热闹非常。
奉九和宁铮虽然以前没在一起配合过,但在学校她经常跟同学搭配双,两个人运动神经都很发达,奉九虽不是力量型的,但身高腿长,动作灵活,也很机敏,她很好地补充了宁铮后场跑边位的不足,夫妻俩配合默契,防守时就左右站位,进攻就前后站位,所以顺顺当当直落三局赢下了曹朴夫妻。
他们走到网前,跟输了球仍然笑嘻嘻的曹朴夫妇握了手,站在一起议论了几句刚才的战况,然后就走到一旁坐在木椅子上休息一下,奉九坐在宁铮身边,接过递给她的已经开的八王寺橘子汽水,了声谢谢,喘匀了气儿,喝了半瓶。
宁铮看着一身白的奉九因为运动而变得绯红的脸蛋,眼睛更加明亮,微笑时上翘的嘴角,更显得青春蓬勃,像只刚刚做出来的新鲜冰淇淋一样,让人恨不得舔上几口才能消了心里的燥热。
再过了一会儿,朱铁黎夫妇对阵吴泰勋夫妇的比赛也结束了,朱铁黎夫妇胜。
他们也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休息,大家在一起交流了一下心得,一聊之下才知道,朱铁黎夫妇在大学里就经常男女双,已经是多少年的老搭档了,怪不得如此神勇。
宁铮看看奉九,奉九微微点点头,宁铮于是向朱铁黎夫妇邀球,一会儿我们再比一场,朱铁黎代表太太痛快地接受了。
没一会儿,新的对阵比赛开始,宁铮和奉九虽然经过五局艰苦努力,但还是在决胜局输掉了比赛,奉九很是服气,对面的夫妻不愧是在英国留学时都拿过剑桥大学羽毛球比赛的冠军选手,配合得太默契了,个人技术也都很完美。
那边曹朴夫妇又输掉了比赛,正和吴泰勋夫妇坐在椅子上闲聊,心态倒是真好。
奉九歇息了一会儿,告诉宁铮她去看看巧稚巧心姐妹俩得怎么样了。
奉九走过去一看,不禁笑了,两个姑娘正你让我我让你地着和平球,连脚窝儿都不带挪动一下的,只要伸一条胳膊轻描淡写地就可以维持住你来我往,一旦谁球不到位劳动对手去捡球了,恨不得鞠躬致歉。
支长胜在巧稚这一边的地上盘腿坐着,看得是满脸绝望。
刚刚奉九他们球时,俩妹妹也跟过去加油鼓劲来着,谁知一到她们自己,节奏就特别的舒缓上了。
她笑着跟她们喊了几句话,明显对这么球觉得不错的俩姑娘跟她挥挥手,还是保持原样,奉九不禁摇摇头,告诉支长胜这么没进取心的学生还是不用教了,自己想干嘛干嘛去吧。
她又走到最后一块场地,一看文秀薇和柯卫礼已经不见了,她困惑地一扭头,这才发现那边的网球场地上,有两道身影正你来我往地较量得起劲。
原来姐和先生已经移驾到这儿了。
郑漓正在一旁观战,看到奉九过来,笑容满面地指指秀薇:“看看我们川妹子,不让须眉。”
文秀薇在她们同泽女中是头号体育明星,看着娇嗲嗲瘦弱弱的,其实一身干巴劲,铁饼、铅球、标枪,都是屡破学校记录的好手,至于竞技类的体育项目,那也是不在话下。
高二时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在北平举行的全国中学生体育运动会,也是好几个项目的全国冠军,这要不是报项目数目有限制,不定拿回多少个第一名呢。
奉九看着戴着吸汗的白色头带,上身柠檬黄下身白色百褶裙,连运动短裤都没穿,一起球不心就会露出蜜糖色大腿的秀薇,都顾不得跟她们交流,正瞪圆了眼睛跟对面表情严肃、身高臂长、动作敏捷的柯卫礼全力对抗,很显然她的实力让对手觉得不能觑。
奉九和郑漓看着他们又了一会儿,干脆喊停,这两位太专注了,既不喝水又不休息的,正好那边在草地上已经铺开了两块红格子的野餐布,大家拿出也不知是亲自还是家里的厨子准备好的食物放在一起,一起品尝。
奉九带了最多的食物,有中式糕点、蜜饯儿、法式可颂、吐司、夹着奶酪牛肉片青菜叶的三明治、冷餐肉、鹅肝酱、还有鲟鱼子酱,其他太太也带了巧克力、鸡腿、鸭胗儿之类的食,旁边还放着几箱怡和牌的黄啤、红啤、黑啤,和麦汁饮料健身露,还有奉天本地的八王寺汽水,大家都聚拢过来,吃着喝着,一派和美。
等吃饱喝足,有的去湖边散步,有的仍坐在地上闲聊,还有的聚在一起抽烟,奉九陪着郑漓,又去看不服气的文秀薇和柯卫礼继续球,宁铮看了他们一眼,只好留在原地跟剩下的几个人聊天。
奉九和郑漓照旧站在网球场边上,看着他们得起劲。
正在这时,奉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转头一看,一个想也想不到的身影正急匆匆地向她们走来,奉九疑惑地看了这个年轻男子一眼,又一眼,然后惊讶地发现,居然是现在应该身在上海,被称作他们唐家家族遗传跑偏养出来的“黑绵羊”之一的二堂兄、电影明星唐奉麟!
另一头黑绵羊自然是自家大姐奉琳了。
只见他头戴一顶精美的圈着一条黑色宽丝带的白色巴拿马草帽,身穿合体的浅蓝格子夏季西装,内衬白色衬衫,着鸽灰色领带,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英俊不凡。
奉九记得他应该是二十三、四岁了,今年春节期间,他并没有回来过年。
他急三火四地向奉九走来,奉九只好一头雾水地迎了上去,没想到他眼神发直,根本没看到奉九,而是要与她来个擦身而过,奉九只好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二哥,好久不见,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奉九一边着话,一边留神观察,只见自己这位二堂哥的眼睛明显看着她身后,眼神里有焦急、愧疚和心疼。
她赶紧回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郑漓低着头,脚步迅速地离开了网球场地,向一旁的枫树林走去。
电光火石之间,奉九忽然想明白了:前些天跟这几位新任侍卫官的太太聚会时,她们到了春山的绯闻,他和电影明星云歌及一位女大学生正发生着三角恋爱…..
搞了半天,这上海女大学生居然就是自己的闺蜜郑漓?!
她恨不得以手抚额,郑漓这姑娘一向是个拎得清的,怎么忽然间犯起糊涂来了?
句老实话,奉九对自己家族里的男性,除了自己的正人君子大哥奉先,还有未成年的不苦,普遍都没有好印象,因为他们在情感一事上,都让人颇有微词,包括自己的父亲,这大概也是奉九情窦迟迟未开的原因。
自己这位二堂哥,十五六岁开始就是个招蜂惹蝶的主儿,出色的好相貌和聪明的头脑、良好的家世,让他得到了太多女子的溺爱,所以他一向是有点轻佻的,为了这个,自奉九懂事起,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现在看他这焦急的神色,再联想到郑漓这几日的表现,事儿只怕不了,心里不禁一沉……
唐奉允前进的脚步受阻,这才把目光移到了眼前这位女子的脸上,他也是这才看清,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堂妹奉九,她正微蹙着眉,目带厉色地看着自己,这神情,真像大堂哥奉先啊。
他只好定定神,低声:“六妹,我着急找那边那位姐点事儿,一会儿我们再叙。”
完拨拉掉她的手,又拔脚往前赶,奉九再次把他抓住,这次声音里结满了寒霜,“先跟我,再找她,她可是我同学。”
奉九从在家族中就受宠,父亲唐度更是唐家主心骨,再加上母亲留下的庞大遗产,身家在那摆着;自己也争气,品学兼优;再有她是由一直追求男女平权、性格强势的大姐一手带大的,而且口才便给,所以一旦有堂兄弟犯事儿犯到她手里,她才不管谁年龄大,谁年龄,就是一顿,他们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唐奉允头痛,昨日中午他的新电影才杀青,就匆匆坐着飞机倒了几次从上海追到奉天,直接去了郑漓的同学文秀薇家找她,被告知在北陵羽毛球,他又往这赶,谁知郑漓还没遇到,却先遇到了刺头儿堂妹奉九,这运气背的,“六妹,就是,我们在谈恋爱,发生了一点矛盾,可我知错了,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
郑漓和这个花花公子谈恋爱?奉九心里叹息,她是知道郑漓对春山的痴迷的,没想到,居然还能上升到谈恋爱这个层面,不过,他能承认跟郑漓是恋爱关系,这也算是好事儿。
奉九只好放了他,让他继续追着郑漓而去了,眼看着他们一前一后都进了枫树林,她不禁抱着胳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她本能地想找个人谈谈,回身一看,也是服了,文秀薇居然还在跟柯卫礼心无旁骛地对,这两人的体力和专注力都是惊人的。
忽然一条胳膊围住了她的腰,宁铮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
刚刚唐奉麟一进来,三个太太就认出了他,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不禁低声惊叫连连,搞得她们原本即使不认识他的丈夫们也知道他是谁了。
他们看到目前中国最红的男明星大踏步地向前走去,随后被奉九拦住,交谈几句后,又继续追着前面奉九的高中女同学进了枫树林,不禁都面面相觑。
宁铮自然是知道春山,也就是唐奉麟和奉九的关系的,他在婚前可没少做情报工作。
现在的情形一看,很明显就是恋爱纠纷了,而且事情很棘手。
奉九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神色颇有点不安。
宁铮趁着背朝着那几位同僚,快速地探头在她唇上一吻,“没事儿,他敢不认账,我帮你饶不了他。”
奉九吃惊地回头瞪他:“不认账?认什么账?”
宁铮坦然地,“能千里迢迢从上海追来,你觉得能光是亲亲抱抱的事儿么?”
奉九心下骇然,到这个地步了?
不过,宁铮经验够丰富的啊,她一思及此,立刻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宁铮一看她那眼神,哪有不明白的,只好涎着脸挨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腰,慢慢向前走去,以备有什么突发情况好及时应对。
他们在枫树林外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郑漓先走了出来,她神色平静,眼角湿润,奉九立刻甩开宁铮的手迎上去,郑漓无声无息地抱住奉九,奉九沉默地轻拍她纤薄的后背。
宁铮对于太太一甩手就把自己撇下的做派很是不乐意,但也不能做什么,他只好看着枫树林里,此时,唐奉麟也随后走了出来,一脸黯然。
宁铮走过去,跟唐奉麟握了握手,这回轮到唐奉麟一脸惊讶了,他们低声交谈着,唐奉麟时不时盯着郑漓的背影看,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北陵。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接着在这里呆着是不合适了,宁铮马上吩咐已跟在身后的支长胜把车开过来,送奉九和郑漓回去,又把还在和柯卫礼鏖战的文秀薇叫过来,让他们一起回去,而宁铮则留下来,接着和同僚们聚会、野餐。
文秀薇已经和柯卫礼战到了第七局,她越战越勇,而柯卫礼则已显敗相。
文秀薇得意洋洋,忽然宁铮过来叫她回去,自然不乐意,不过宁铮只低声了一句:“郑漓看起来不大好。”她吓了一跳,立刻拎着拍子抬腿就走,没走几步,低头看看手里属于柯卫礼的球拍,随即走回来往地上一放,这才想起来应该跟球友个招呼。
她匆匆对着对面喊了一句“抱歉,我有事儿先走了!”,挥了挥胳膊,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对面的柯卫礼早就望了他们有一会儿了,这会儿他的眼睛正忙着追随文秀薇跟兔子一样灵活的身影,都没顾得上搭理向他走来的宁铮。
宁铮戏谑的声音传来:“保存实力的法,也不容易吧?”随后调转目光看向场边鲜红比分的记分牌,一直在一边替他们翻牌的球童也是满脸忍笑——这位先生到后来作假作的也太明显了,只怕只有刚才对面那位大大咧咧不屈不挠体力惊人的姐才会那么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和这位健壮灵活的网球高手先生旗鼓相当。
几位太太捂着嘴低声议论着,满脸兴奋、迷惑,一看到宁铮过来,立刻住了嘴,微笑地看着他,宁铮一看,不解释只怕会有各种各样的传闻出来,笑笑:“这位男明星,是我太太的堂兄。”
......原来如此,几位太太恍然大悟,旺盛的好奇心暂时得到了一部分的满足,至于春山为什么追着宁太太那位古典美人同学,她们完全可以自行揣摩。不过她们中马上有人想起上次在德迪翁聚餐时,议论起春山的风流韵事时,宁太太好像就在一旁听着了啊,于是个个懊恼不已,恨不得以头抢地。
这辆别克车有点漏油,味道不,开车的支长胜一边道歉一边早已在肚子里把汽车班里负责维修的人骂了个半死,奉九和文秀薇都用手绢捂住了鼻子,没想到郑漓却是直接吐在了手绢上。
奉九赶紧把车叫停,掏出手绢给她擦拭,文秀薇也急着试她额头的温度,担心她是不是染了风寒,看着两位好友一脸的关切,郑漓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泪水。
他们一起进了文秀薇的家,三个人进了卧室后把门一关,奉九和文秀薇静静地等着郑漓话。
她惨然一笑:“我怀孕了。”
……奉九绝望地想,还真被宁铮这个色坯子中了。
文秀薇没有奉九表面这么淡定,“天呐,是,是春山么?”
郑漓点了点头,然后文秀薇只剩下发呆了。
奉九忽然觉得,这事儿是不是怨自己?虽然她还没听到這两人对自己什么,但猜也能猜个大概了。
如果没有自己和唐奉麟这层亲戚关系,他们最初能熟悉起来么?能走到这一步么?堂哥不定性是肯定的,跟其他女人纠纠缠缠只怕是常有的事儿。
她定定神,“几个月了?......你算怎么做?”
郑漓闭上了眼睛,“两个月了,我想掉它。”
奉九不免倒吸了一口气,曾经,孩子这个词,离她们是多么的遥远,没想到,却是正在读大学的郑漓,先面对了。
奉九拉了她的手:“漓漓,我们中学里都上过课的,这种事,对我们女孩子的身体非常有害,而且,不定还有生命危险。我这就去找我堂哥跟他谈谈,看他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郑漓拉住了她:“奉允他......要娶我,对我负责。”
奉九不解地问,“那你们......就结婚呀?”她原以为是堂哥想始乱终弃,这么一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郑漓摇了摇头,“他是要娶我,可就在上个月,他还在和别的女人牵牵扯扯,我跟他在一起这一年,实在是见得太多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没有信心了。”
文秀薇从来都是个爆碳脾气,一响指,“这种臭男人,没结婚就这样,结了婚也不会收敛,漓漓,你做得对,该分手分手,该断就断!”
奉九一听头更大了,过去就掐了火上浇油的文秀薇一把,“来乖薇薇,你给我坐这,不许话了哈。”
奉九越客气,明她越生气,文秀薇听话地把嘴闭上了,她自己也知道,冲动会让人吃亏。
奉九早看出在郑漓的幽怨里,明明还有对堂哥浓浓的不舍。
奉九把文秀薇拉到一边,低低嘱咐她好好稳住郑漓,她这就回去找堂哥好好,能结婚还是结婚,要不就这么仓促地结束了两人的恋情,只怕郑漓受到的伤害更大。
她摁住了非要送她出门的两位闺蜜,直接回府找宁铮,这会儿估摸着他们也该散了,宁铮肯定知道堂兄的下落。
她一进府门就问三少在哪儿,门口听差忙不迭告诉她已经回红楼了。
奉九急匆匆地上楼进了起居室,果然,宁铮正一脸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他一抬头,看到奉九,立刻在唇角绽了一抹笑,“安抚好了么?”
奉九也不管自己还是一身汗,往他身边一坐,“后来我堂哥怎么?他现在在哪儿?”
宁铮很高兴太太知道直接回来找自己,他抱起奉九放在膝盖上,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奉九闻着他一身檀香香皂的平稳冲和的气息,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不少,不过自己却到现在还是浑身汗味儿,好像自记事起还从没这么脏过——如果不是今天有郑漓这一出,她们应该都在北陵里运动场附带的浴室沐浴完才回来的。
她不禁红了脸,挣扎着想下去,宁铮箍住她的腰,刮刮她滑腻的脸蛋儿,笑着:“我都不嫌弃,你还嫌弃上自己了?”
也对,那就先这样吧。奉九立刻从善如流地继续坐着,听宁铮:“你堂哥的意思,就是马上结婚.......毕竟,孩子也不了。”
奉九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堂哥的态度还是像话的,她接着问了一句:“他不在我大爷家,到底住在哪儿去了?”
奉九用膝盖想也知道堂哥没那个胆量住回家里去,毕竟,过年都不回来过的人,非年非节地反倒跑回来了,怎么得清。
“北陵别墅。”奉九一听,这才知道宁铮真的在昭陵里盖起了别墅——其实婚前宁铮就在征求她对新居的意见时问过,如果在昭陵里盖别墅,她喜欢什么式样的?奉九那时候正烦着,完全没给出任何意见。
今天如果没出后面幺蛾子的事儿,宁铮是要带着奉九和她的闺蜜们进去看看别墅的。如果喜欢,还可以当晚就住在那儿。
奉九看着宁铮一脸含笑,完全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心里也有点抱歉起来,对于宁铮和这门婚事,自己的确是没上过心。
不过她看到堂哥还是走出北陵了的,这么一看,他是出门拿汽车上的行李去了。
宁铮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附耳问:“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们去住几天可好?秋天的北陵,太美了。”
堂哥那是再谈不出什么了,看来明天得再去做做郑漓的工作。
她从宁铮膝盖上下来,去浴室洗了澡出来,等头发晾干了就直接去睡了。今天是身心俱疲的一天,而且被太阳晒了很久,人更容易犯困,于是没什么事儿的夫妻俩都睡得很香甜。
当然不用,睡在北陵别墅的那个人是香甜不了了,唐奉麟一夜未眠,在偏厅里来回踱步,把人家宁府大管家洪福新铺的国风美术丝毛地毯上的仙鹤磨得都快秃噜毛儿了。
他好容易忍到第二天一早就给奉九摇了电话,探情况,奉九告诉他,赶紧过来,他们一起去文秀薇家找郑漓敲定婚事。
有堂妹帮忙,他心中大定,正好这些年以来,他被疯狂的女影迷追得也是烦了,借此安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再者,这一年来和郑漓的相处,也让他深知如果自己结婚,还是得找一个像郑漓这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那些女明星们,算不得数的。
至于爱情么,反正现在,他最爱的的确是她,这还不够么?
唐奉麟跟飞似的来了,此时宁铮已经出了门,奉九看了他一眼,也不话,唐奉麟跟被收拾老实了的猫一样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上了车到了文府。
郑漓被文秀薇拉着出来见人,唐奉麟看着憔悴了许多的恋人,恨不得马上拥她入怀,立时觉得旁边这俩电灯泡有点讨厌。
郑漓的神情已明显比昨天好了一些,大概唐奉麟能追到奉天来,明心里也还是有自己,气也消了大半。
女人啊,就这么不断地找寻爱人确实爱自己的证据,可也许,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呢?
郑漓看了看唐奉麟的脸色也不大好,本就已经活动的心思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奉九感到了自己存在的多余。
但这不包括文秀薇,她是天生没什么眼色,看到唐奉麟眼睛一立,本想来个破口大骂,可又学不来泼妇骂街,鉴于肚子里也没太多词儿,翻来覆去也只能弹个“见异思迁,负心薄幸”之类的老调儿,奉九听得不耐烦,一摆手,文秀薇立时闭了嘴。
奉九微微仰头,直视着俊俏风流的堂兄,只了一句:“如果婚后你敢对不起漓漓,我找人阉了你。”
唐奉麟只觉得两腿间一阵发凉,怯怯地看了堂妹一眼,文秀薇哈哈一笑,呱唧呱唧拍手,郑漓也不免抿嘴儿一笑。
这个堂妹,从就心狠手黑,他是领教过的:彼时唐府还未分家,二房里总有好东西他自然知道,曾有一次他觑着二叔刚从广州回来,又给奉九带了好东西,欺负她人力薄,抢了她正把玩的一把漂亮折扇扭头就跑。
奉九在身后紧追,他得意地跑进了自己屋关了门,想着堂妹一看这坚固的柚木门推不开,顶多也就找大人告个状、哭两声罢了,还能怎么地,自己先过把瘾再。
没想到没一会儿就听到侍候的丫头惊呼:“使不得啊,六姐使不得!”
使不得啥?他不知所以地抬头,正看到本以为还在他门外的奉九已经转到了他的南窗下,一把方方正正的客厅里的官帽椅正被的堂妹卯足了力气高高举起,随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使力“哐嚓”一声砸到自己卧室的南花窗上......一地玻璃碴子和木头条,稀碎。
她站在窗外,脸上无惊无怒,随后从被砸得没剩几个窗格的缝隙伸进一只嫩白的手来,声音平平地道:“拿来。”
他傻傻地站起来,乖乖地把扇子合拢,递了出去。
从那以后,满家族里,谁不怕她......
郑漓和唐奉麟终于相亲相爱地坐火车走了——毕竟郑漓已经有了身孕,坐飞机还是不大好。
他们临走前去了唐府大房,跟父母商量了结婚事宜,因着郑家已经举家搬到上海,而唐奉麟的事业也在那里,所以他们决定在上海办喜事,唐家父母在家准备准备聘礼一干事宜,随后就到。
作者有话要: 人类服装面料在上上世纪后期才开始有点起色,而真正有改善则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太不容易了。
真正的回力鞋还要再晚一年面世,八年后注册商标,可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