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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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中秋,宁铮也不得消停,还是去军部处理了一下午公务,到了晚上六点,他才匆匆赶回来,和奉九穿戴整齐去了大青楼的宴客厅。

    奉九见到了很多平时都没什么机会碰到的人,比如她的老同学宁鸿司。

    鸿司今年七月本应高中毕业,然后考大学,结果他在高中毕业后提出要去日本等国家游历了两个多月,这才刚刚回到国内。

    他本来穿着一身非常合身又显得人朝气蓬勃的中山装,结果老帅一看到脸色就是一沉,疾词厉色地要求他赶紧回去换掉。

    这也就是他最疼爱的孙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之一,要是换成其他人,包括自己除了宁铮以外的亲生儿子,早一顿家法伺候了。

    鸿司这个举动让奉九也很震惊,全东北谁不知道老帅跟国父的治国理念相左,从不认同新三民主义,所以看到由国父开始穿才风行全国的中山装自然大发雷霆。

    很多军人和男学生日常最喜欢穿黑色中山装,老帅为了表示大度,自然不会明面上公开禁止穿中山装,但稍微明白点的,谁会故意去触这种霉头。

    鸿司到底在想什么?

    鸿司在大嫂焦急的眼神和低声劝告中还是默然不语,忽然,他余光看到奉九和宁铮进了宴客厅,于是装作不在意地看了奉九一眼,奉九进来后站在二嫂身边,一边和二嫂寒暄,一边止不住内心的关切,用不安的眼神看了看他,他忽地就服了软,迈步向外走,在经过奉九身边时,忍不住对她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低声:“我给你带了好东西,等明天给你送去。”

    奉九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迈步出门了。二嫂没什么,只是神情略有些变化。

    宁铮站在常驻京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二哥身边,神情亲热地交谈着,一边眼睛不时地看着奉九,待看到鸿司跟奉九话的神情,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老帅看着满地自己的孩子,不禁心情大好,想来想去,一掏兜摸出一大把今年六月份刚铸造的,镜面浮雕精铸着自己戎装陆海军大元帅光辉形象的纪念银币,在灯光下更显得银光乍乍,绚丽耀眼,给自己年龄还的孩子们一人一个。

    老帅想了想,招手让奉九过来,又掏出一个样币给了奉九,这种样币不会在市面上发行,数量不足二十枚,有很高的价值,他看着奉九,满眼的欣赏和疼爱,一旁的宁城、宁铮、巧稚、巧心则都没顾上。

    她可能是每个父亲都想要的女儿吧,又漂亮又活泼娇俏,在中国传统的严父面前也不会压抑自己的天性,内心是相当自信的。这种自信大概来源于她本身的优秀和唐氏家族的宠爱,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物,奉九都能不卑不亢,从容应对,而她现在只有十七岁。

    老帅忽然有点遗憾,自己的大女儿首芳倒是够“活泼”,不对,那叫疯癫,行为做事大开大阖,简直就是年轻时女人身的自己,是个女胡子都没人有异议,毫无高门贵女的自觉和素质,得亏有自知之明,选了个受得了自己的丈夫。

    两个大点的女儿呢,巧稚从被自己吓到了,据她的奶妈和自己的姨太太们,本性其实挺活泼的,但一到自己面前就面部表情僵硬,一句话都没有了……可能不只是害怕,还有对自己的憎恨吧,毕竟,宁铮和她的亲生母亲,自己的嫡妻,的确是因为自己太凉薄才伤心弃世的。

    一想到这,老帅借着又低头掏兜儿拿银元的功夫,擦了擦眼睛,他的妻啊,要是活到现在,也不过才五十五而已。

    嫡女尚且如此,其他那些庶女就更不用了,一年见不得几面,见了他也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大儿媳二儿媳则都是温婉克己之人,再嫁过来时年纪也都不算了,所以都是成熟女子的做派。

    只有三儿媳奉九不同,见了自己该什么就什么,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这份自在坦荡就是让人喜欢。

    其实世间万事万物,最难拿捏的,就是一个“度”字,完全靠自身的悟性去揣摸、去领悟。

    奉九做事,称得上进退有度。

    待清点完各房人数,老帅搀着母亲,率领家眷浩浩荡荡出了宴客厅,到了宽敞的中庭。

    奉天的规矩,过中秋往往是入夜后,家家户户就会在自家庭院中设置好供桌,除了摆上月饼,还要再配些毛豆、山里红等简单的吃食,先拜月,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应将圆饼邀明月”,借着皎洁的月光边吃月饼边赏月。

    当然,根本不用担心会不会下雨而搅了这份过节的心情,因为奉天的秋季雨水极少,奉九自有记忆以来,中秋节还没下过雨,倒是清明节非常应景,基本每年都下。

    此时中庭正中央摆着一长条案几,帅府的中秋节供桌,自然也得不同凡响:正中是一个足有十斤、尺寸超过一尺的印有“郁仪宫”几个字样的大月饼,品种则是全奉天人公认最喜欢吃的“自来红”,也就是在面里加了红曲粉,用香油揉面的红色提浆月饼,做这个月饼的师傅以前是清宫御膳房的人,所以这是地地道道的御制月饼。

    大月饼左右各摆着一个三斤的月饼,却是很受家里孩子喜欢的广式月饼,厚厚的外皮儿,十足的伍仁馅料,然后才是各样月饼分列两边摆了数盘,还摆了各种酒水、清茶数盅。

    奉九最喜欢的则是奉天地区特有的根据苏式酥皮月饼改进的双酥椒盐月饼,还有就是上海老大昌的鲜肉月饼。

    供桌上插空还摆着应时鲜花鲜果和时蔬:蟹爪、玉楼春这些开得灿烂丰盛的秋菊自不必,紫盈盈的葡萄、咧嘴而笑露出一口晶莹牙齿的石榴、黄灿灿的大柿子、枫红色的盖县林檎果、再加上南瓜北瓜,摆得是满满当当。

    其中引起奉九注意的是只带芽子的白花藕,一节雪藕欺霜赛雪,用荷叶托着,让一旁的宁铮不禁想起昨夜啃的自家太太的藕臂来,眼睛又不自觉地黑了几分。

    奉九哪里想得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也能联想到一些龌龊的事儿,过来问他为什么要供一节藕,宁铮握过奉九的手臂,她今晚穿的是一件月白倒大袖,雪臂本来就露着,宁铮趁着左右没人注意快速地把奉九的胳膊含进嘴里猛吮了几口,放下后这才解释因为雪藕孔孔相通,用来上供,据是可保佑学龄儿童七窍玲珑,聪明睿智。

    奉九气得要命,但这么多人,只能忍下,趁着夜色,把胳膊在他绛红色长衫袖子上暗暗地蹭了又蹭,宁铮好笑地由着她。

    不过他的话奉九还是记下了,可转念一想,自家没这个规矩,怎么家里人读书也都很好呢,可见是没个准儿的。

    供桌上都是应时瓜果,但只不见梨子,一个都没有,也是,因为中秋节是团圆节,自然不能有“离”,这么一看,原来帅府里的人也喜欢讨好口彩。

    供桌上最显眼的当属兔儿爷,也是在座的各位孩子的心头好——以泥土塑成兔首人身,端端正正地坐着,这供桌上,足摆了有十好几个,一看就是按着家里十二岁以下的孩子的数目预备的,精致的泥偶有扮成武将的,有扮成皇上的,还有文官、书生、甚至还有闺阁姐的各种造型。

    月供摆毕,宁老夫人和老帅先落了座,下人上来燃了香,先是孩子们挨个过来拜月出自己的心愿,祈求月亮婆婆的保佑,然后一人领一个由老管家洪福发的兔儿爷,欢欢喜喜地到一旁玩儿去了。

    奉九不大喜欢这种跟寺庙里的佛像相近的香气,远不如刚刚那些新鲜蔬菜瓜果的香气来得清心雅淡。

    此时宁铮被巧稚叫过去不知干什么去了,有几个孩子在一旁掏出父亲刚刚给的银元,互相比着,此时天上明月如一轮银盘,高悬于夜空,奉九也掏出银元,忽然发现,这皎洁的明月,跟自己手里印着老帅一张留着东乡平八郎式样八字胡的脸的银元,真是交相辉映啊……

    她玩心忽起,拿着银元对着月亮的光亮左闪右晃,正在这时,刚刚被老帅训斥回去换衣服的鸿司不知何时回来了,换了一身月白长衫,背着手儿站在了她身旁,看着她拿着银元,不用交流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他扑哧儿一声笑出来,低声:“顽皮。”

    这声音里含着一丝纵容,奉九却根本没听清。

    此时他们都穿着月白色衣裳,两人年貌相当,远远一望,自是有一种让人觉得养眼的气息散了出来。

    宁铮在不远处看见了,眼睛一眯,心里想着,自己这太太,跟哪个出色的男子站在一起都挺般配,以前是韦元化、包不屈,现在又是自己的侄子。

    他不动声色地过来,跟鸿司闲聊几句,然后就带着奉九往香案前一站,眼看着她低头合掌默祷,自己则退到她身后一尺处,默默地在心里发愿。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这是大部分中国地区的习俗。

    其他女眷刚刚已经拜完了月,奉九已经是倒数几个了,巧稚气巧心紧跟在她后面拜了拜,颇有点敷衍,或者上了新式学堂身处新旧两种文化教育冲击的人对此等传统习俗都有点不以为然,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无知?

    家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一盘盘用蒲叶包起来蒸熟的螃蟹上了桌,还有刚刚那些三斤的月饼被切成块端上了桌,至于十斤的大月饼,得留起来到了除夕夜才能分而食之。

    众人分成几桌团团围坐,男人们饮白酒蘸陈醋姜汁儿,女人和孩儿喝点自家厨房酿的清甜的果子酒,有的自己动手,有的由侍候的仆人帮忙,剔出肥美的蟹肉品尝。

    自古以来,赏菊吃蟹都是风雅之事,老帅自己虽然跟风雅不沾边,但时不时的也还是要附一下的。

    他左提着一壶“老龙口”酒,右手捏着双筷子开始讲话,当然,他的话一般都是从“想当年”开始,主要内容是忆苦:“想当年我最开始做中药铺伙计的时候,吃蟹怎么轮得到我?这都是主人家的事儿。后来,是六子母亲,给了我一个螃蟹,我才知道,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奉九听明白了,原来螃蟹不只是一只螃蟹,而是代表了老帅对美好富足生活的向往,这是一种象征,对于老帅能经常提醒自己不要忘本,奉九表示赞赏,因为偶尔陪老公公吃饭,他也是经常一碗高粱米饭,而不是精米,这也是身为上位者所具有的一种难得的智慧。

    接下来,老帅开始给大家演示如何不浪费一点点蟹肉,看得出来也是经过一番苦练的:先折蟹脚,后开蟹斗,蟹螯可以当作剔肉的工具,连脚上的关节、脐里的肉都干干净净地剔出。

    待到最后,老帅得意地把拆解下来的蟹骨在饭桌上拼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老帅虽不大但内含精厉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儿,众人适时地面露赞叹之意,恭维之声也不断地响起,老帅却还是不大满意,奉九茫然,难道他是想着此处应该有掌声么?

    宁铮耷拉着眼皮,跟没看见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桌子上一双象牙筷子瞧,好像这双筷子忽然开出了一朵花。

    奉九同情之心忽起,意思意思地奉承了老公公几句,“父亲您这蟹骨蝴蝶,精妙如斯,栩栩如生,哈哈,栩栩如生。”

    她早就发现,这位全国有名的大军阀,身上居然有一种孩子般顽皮的特质,这一点上,跟她很是投缘。

    老帅一听,眼睛放出光彩,大有引为知己之意,他殷勤地把拆出来放在蟹斗里的蟹肉递给奉九,奉九立刻毕恭毕敬双手接过。

    宁铮在一旁看得再次后悔,毕竟好几年没全家在一起过中秋了,他都忘了老爹这个茬儿了,看来没机会展示毕生绝学——“拆蟹拼蝴蝶”的功夫,憋得挺难受。

    ……不过是不是只要跟老爹在一块,他这做儿子的脸都得在自己太太面前丢个精光?

    这一套下来,月亮已经升上了中天,月光如水般流淌下来,照着一到点儿准时犯困的宁老夫人,老帅一看母亲已经犯困了,宣布家宴可以散了。

    要是别的诗书传家的家族聚会,只怕已经开始让各位辈对月作诗了,老帅自己不会这个,也不强求孩子会,该散就散吧。

    当夜,老帅就乘专列返回了北平,这件事也是第二天大家才知道的。

    家里人已经习惯了老帅的神出鬼没了。

    奉九先恭敬地跟笑眯眯的宁老夫人和老帅道了别,然后又跟其他人道了晚安,这才跟着宁铮往回走。

    宁鸿司再没找到跟奉九话的机会,这会儿正定定地注视着奉九离去的翩跹背影,他的母亲在他身后看着他,眼神里中带有一丝忧虑。

    红楼 在帅府西边,他们要回去就会路过一个四方庭院,里面栽着密密麻麻的玉簪花和西府海棠,远离了刚才的香案,这里的香气细细幽幽的,沁人心脾。

    宁铮搂着她的腰,徜徉在明亮的月色中。

    宁铮微微笑着对奉九:“真没想到,我家九丫头居然是个天生的红娘。”

    奉九微讶,这话从何起?

    宁铮:“你是不知道,柯卫礼以前最怕跟我去北平公干。现在可好,我一星期不去,他都着急催着我赶紧去,所有去北平的差事,他都恨不得包办了。”

    奉九回想起,上次那两个人在北陵网球得咬牙切齿的样儿,真是让人历历在目。

    后来她也看出来了,柯卫礼明显地是在让着自己的糊涂闺蜜。

    她笑了起来,她对柯卫礼印象非常好,如果真能跟薇薇成一对儿,她自然乐见其成。

    忽然又想到,媚兰吉松龄自不必,二堂哥唐奉先和自己的闺蜜漓漓,是不是也算是自己玉成好事的呢?

    宁铮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英气勃勃的兔儿爷,看样子像是穆桂英挂帅,在奉九面前一晃。

    奉九惊喜,伸手就要接过——刚刚家宴上洪福给孩子们发兔儿爷时,宁铮可是注意到早就超龄的太太那眼馋的表情了。

    他适时地往回一收,一张含笑的脸往奉九这儿凑上来,奉九毫不犹豫地“吧唧”亲了一下,这下轮到宁铮惊喜了,他一把抱起奉九,带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儿。

    奉九被他转得开心不已,等宁铮停下来,就催促他再来几圈儿。

    宁铮对奉九的平衡能力表示惊讶,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可不是就在穿着花样滑冰鞋在冰面上像团火一样,一圈又一圈地儿地转着,既然太太喜欢,他只好又抱着她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奉九朗声笑着,宁铮忽然停了下来,深深地凝视着她绯红的脸,月光下她笑得开怀,露着两排雪亮亮的牙齿,衬着红润润的嘴唇,一双鹿眼笑得弯弯的,他猛地俯头吻住了她爱笑的唇。

    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喘息着分开,慢慢往回走,夜晚微凉的风把他们低低的对话传了过来,

    “我也要做一件跟你这件一样的衣服。”

    “为什么啊?”

    “我就是想穿跟你一样的。”

    “……我这是女式的,你也要?好,明天就去给你做。”女孩清甜的声音里隐着笑意。

    “别抬杠。至少颜色得一样。”

    “请问友今年几岁了?”

    “……就算一百岁了,我也想跟你有几件一样颜色的衣服。”

    “行吧。你可真是……好了,我不笑话你了……来,乖乖跟姑姑回家吧,该睡觉觉了。”

    忽然“咭”地一声,求饶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再也不撩闲了,你别挠我痒痒,别……”

    夜凉如水,明月皎皎,照得红楼卧室的落地窗前一片银白,让人分不清是月光,还是入户的秋霜。今晚他们卧室里水法上方的花灯没有点燃,下面的流水依然淙淙流淌,床头几上摆着新得的兔儿爷,宁铮沉默地俯视着怀里酣睡的奉九,她穿着白绸睡衣,衬着秋月般静美的睡颜,正是自己眼里、心头的那抹白月光。

    第二天,奉九正在书房用功,秋声进来报告侄少爷鸿司来了。

    鸿司居然又穿上了中山装,正笑嘻嘻地站在客厅的门口,奉九赶紧请他进来坐。

    他右手拿着一个漂亮的长条形盒子,左手拎着一个包袱。

    坐到沙发上,把包袱放下,直截了当地开了里面放着的盒子,露出一把东洋风十足的黑底洒金折扇。

    又解开包袱皮儿,里面是一个原色木头盒子,上面印着一头金色老虎,奉九认出来这是东京有几百年历史的和菓子老店虎屋的招牌。

    把上面盖着的抽板抽出来一看,里面有九只和菓子,有纯白色长着红眼睛的玉兔、粉糯糯的五瓣樱花、羊羹、还有白里带蓝的一轮满月……不得不承认,做得极是精巧。

    “这次去日本买的,送你的。”

    奉九只能装着一脸惊喜地凑近,倒也细细欣赏了一会儿,她对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美是敏感的,能注意到很多堪称艺术品的食物、生活用具里匠人们费心用的那种些微的巧心思。

    忽然她抬起头,看了鸿司一眼,欲言又止。

    鸿司微微一笑,“我奶奶、二嫂、两个巧姑姑那里,也都送过了。”姨太太就算了,他向来不愿意和老帅的姨太太们有什么往来。

    奉九放了心,又开折扇观赏,折扇是日本人的发明:中国的团扇传入日本后,他们受到启发而发明了这种携带更方便的折扇,眼前这柄以象牙为骨,黑色素绢为底,撒金粉,上面绘着随意飘落的粉色樱花,清雅高贵,非常惹人看。

    但再好看也是日本货,奉九因为自记事以来日本人在东北的所作所为,对这个国家乃至生产的东西都有种天然的抵触。

    鸿司看着奉九把玩折扇,扇柄在她纤长玉白的手指间无声地流畅地滚动,从一个指缝进去再从下一个指缝出来……不禁喉头一动。

    奉九忽然想起一事:“你可别没事儿在家里穿中山装了,你也明知道你爷爷的态度。”

    奉九语带责备,这也是因为她本来就与鸿司很熟。

    鸿司笑了,为奉九发自内心的关心,“我这不是觑着他已经走了,才又穿上的么。”

    奉九这才知道老帅又离开了奉天。

    “那你去了一趟日本,有什么感想?”奉九很认真地问鸿司。

    鸿司笑了,:“感想?感想就是,虽然日本人很可恶,但他们的好东西,你用起来也无罪。”

    奉九没想到鸿司看穿了她对日货鄙视的心思,自己也觉得是偏于狭隘了,于是颇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不过,他们的军事装备发展得非常快,在横滨,我看到他们的“凤翔号”航空母舰战斗群已经成形,舰载机种类齐全、数量众多,而且后备非常充足。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东北很危险,他们终究是要实现在东北立国的初衷的。”鸿司到这,脸上一派严肃。

    奉九这才知道知道,原来这几个月,宁鸿司是在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权助的邀请下,去日本各地参观日军先进军事设施和制造力强大的兵工厂去了,并观摩了在东京举行的秋操,这对于日本人而言,是在老帅这个东北王最看重的亲孙子面前展示武力,威吓与拉拢并存;但对于宁鸿司这个年轻人而言,倒是坚定了坚决抵抗外敌入侵的决心。

    “对了,你也从日本回来了,那还要不要去国外读书?”

    鸿司摇了摇头,“不想出国了,其实国内大学也不错……不过我可能想先上讲武堂。”

    “……你这变化也太大了,怎么突然就从上美国大学变成要当军人了?”奉九被鸿司学业选择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惊到了。

    “不知道,看看再。讲武堂也不过是两年制,两年后,我还年轻,可能再考虑别的吧。”

    “当军人也是你家传统,倒是不错。”奉九表示赞成。

    “这个年代,还得手里有枪,才能保家卫国。”鸿司平静地。

    奉九默然无语,曾经,军人这个身份的人对她而言是多么的陌生,可现在,她的生活圈子里,卷进了越来越多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