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夏日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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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比奉天热了不少,树也多,一到夏天,每棵树上都栖息着数量庞大的知了,个个真心实意,叫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一个“滋——”大长声儿地一通到底,气儿都不喘一下,马上又是下一个大长声,都跟不想好了似的。

    哪像奉天那些偷奸耍滑的同侪,叫一声歇几声,生怕把自己累着。奉九由此寻思着两地知了肯定不是一个品种。这单调乏味的声音,让原本一向喜爱夏日蝉鸣的奉九都有点受不住,有时午后被吵醒了,真想拿了竹竿把它们粘下来,好在其他人大多没什么感受,也就随它们去了。

    奉九带着孩子们一早就到了王府,这里毕竟宽敞,而且花园、荷花塘、鱼缸一个不少,孩子们有得玩儿,也跑得开;库房里也有很多老物件儿和字画古籍让奉九得以细细赏玩,两个把戏有时也会跟着卖会呆儿,奉九状似无意地偶尔讲几句,但不是很热切——“上赶着不是买卖”,她就这么潜移默化地熏陶着,希望孩子们从就浸淫在这些奇珍异宝的美妙之中,那品味、见识和鉴赏力自然而然地就有了,跟自己时候,及鸿司当初在海城老家的偏得一样。

    一日午后,奉九让听差的去北海买来大把的荷叶,现正领着俩个娃娃在剥莲蓬——北海那地方出售的莲叶肥大、厚实、清香,自家荷塘里的还真比不上。

    芽芽穿着一身莲叶状的绿绸短裤卦,露着白生生的胖胳膊胖腿儿,秋声给在脑袋两边扎了两个包包髻,垂着绿色丝带,看着就一身清凉,脱脱脱一个绿衣仙儿。

    龙生算是长奉九家了,此时也是一身白绸儿对襟儿短裤褂,凉快得很。

    奉九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脆嫩嫩、碧莹莹的饱满莲蓬头,两个东西费力地想抠出密密麻麻的莲子,芽芽是破坏性地抠,龙生则干得像模像样,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剥出了好几个。

    奉九有个绝技——徒手刨莲蓬面,觉得此时正是倾囊相授的好时机。

    她先把莲蓬头朝下,露出背面,轻轻剥掉下面的圆锥部分,剩下一个鼓囊囊的莲蓬面,再把里面露着圆脑袋的一个个莲子心地抠出来。

    很快桌上掉了一堆莲子,奉九手里则有了一张规规整整、毫无破损的莹润润的翡翠莲蓬面儿,露着十几个圆洞,衬着她纤白的手,煞是好看。

    芽芽很自觉地伸手要,奉九把莲蓬面放到她摊开的手掌上,芽芽用自己的手指挨个捅了一遍莲子洞,抬眼瞅瞅娘亲。

    奉九很是明了,马上把莲蓬面扣到她头上,歪在左侧,顺手从自己头上拔下几个细米卡子,于是芽芽头上就戴了一顶绿色的圆帽子,配着她身上水绿的双绉肚兜和短裤,又应景儿又可爱,还把她抱到一旁盛水用的水缸旁,照照影儿,芽芽伸手碰碰,乐滋滋的。

    奉九看看一旁的龙生,正一脸艳羡地看着芽芽,于是迅速地给龙生又剥了一个,同样地戴到他头上,龙生是西装头,所以用卡子卡住也不在话下。

    恰好宁铮回来,一看到娘仨玩儿得正高兴,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转眼才注意到龙生头上的绿帽子,不禁哑然失笑,摇摇头才对奉九:“你这个做人干娘的,哪有给男孩儿戴这个颜色的帽子的。”

    他走过去把龙生头上的绿莲蓬叶摘掉,然后顺手接过一见他就张着手偎过来的芽芽,在她脸蛋上轻吻了数下,这才对龙生:“龙生啊,记住了,我们中国男人,一辈子都不能戴绿色的帽子,嗯?”

    龙生对干爹向来是服气的,马上点头。奉九暗暗撇嘴,净整没用的。

    奉九想起北爱尔兰的传统色就是三叶草的绿色,所以一到各种节日,那简直就是人脑袋一顶绿帽子,家家必备,男女不忌,老少咸宜,所以各地的风俗人情是有多不同。

    她冲宁铮招招手,宁铮把芽芽放鲁班凳上坐好,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奉九冲他一笑,站起身把一张绿油油的大荷叶不由分地扣到他头上,解气地看着他。

    龙生和芽芽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宁铮狼狈的样子看起来好玩极了。

    宁铮虎着脸抓下来,凑到她耳边咬着牙声:“你就得意吧,等晚上再收拾你。”

    完手绕到她身后,轻轻掐了掐她早又变得纤纤一握的腰;奉九跟没听见似的——任谁总被这么毫无新意地威胁,也不会当回事儿。

    奉九拍拍手,又把一张不算大的荷叶擎起来,在叶嘴也就是叶子中心开了一个洞,随即仰头把荷叶柄对准嘴巴,又顺手拿过旁边一玻璃杯里的酸梅汤顺着荷叶倒了下去,很快,俩孩子都看到有紫黑色的汁液从荷叶上滚下去,又从叶柄底端溜进了奉九嘴巴里。

    宁铮也看得兴致盎然,奉九解释,她在书上看过,古人用荷叶做酒杯,极是风雅,因为荷叶柄本来就是中空多孔的。

    奉九又让龙生和芽芽分别试了试,俩孩子就此玩儿得不亦乐乎。

    一旁宁铮早搂着她的肩,看上西洋景儿了。

    “哎多亏了龙生,能带着芽芽玩儿,要不,这东西太能折腾了。”奉九深有感触地,满眼欢喜地地看着他们。

    宁铮深表赞同,不但如此,他们有时好笑又无奈地瞎想,芽芽大概上辈子是睡梦中遭遇了点什么,所以跟睡觉有仇似的,近来更是,即使到了接近子时,也是精神抖擞的。

    保姆几经交手败下阵来,彻底没辙。

    奉九当然不得不接过哄她入睡的重任。

    可她也没好哪里去,几天下来就人困马乏。

    宁铮知道后,留神观察,发现芽芽只要家里有一个人杵着活动的,她就觉得,那自己也可以醒着不睡。

    宁铮决定治本,定下的基本策略就是:宁宅上下,不管干嘛的,到了晚上九点正,务必都放下手上的活计,就地卧倒。

    全家上下当然严格执行副总司令的命令。

    彼时宁铮就会抱着瞪大眼睛的芽芽挨屋检查,“看,来来哥睡了吧……娘亲睡了吧……吴姥姥睡了吧……秋姨睡了吧……”芽芽睁着黑眼睛,脖子灵活地扭着,不错漏一处地检视着,待到楼上楼下地那么转了一圈儿,终于无奈地确认,这乌漆嘛黑的屋子里,只有父亲和自己是醒着的,连汽车夫连叔叔都鼾声四起了。

    芽芽这才觉得没趣,嘴儿张得老大地个哈欠,大脑袋丧气地往父亲肩头一垂,马上就能酣酣入眠了。

    宁铮抱回她自己的房间,放进她的床里,又轻柔地拍了几拍,确认芽芽睡得很沉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接着,就看到刚刚还一片漆黑的宁宅,转眼间鬼影憧憧地起来一批人——奉九、秋声、支长胜、汽车夫连力文……个个谨慎地收着声爬将起来,各屋的灯也陆续地开了,于是,该做活儿的接着做活,该看书的看书,该毛衣的毛衣,真是各得其所。

    当然,吴妈是起不来了,她一向都有早睡的习惯,龙生也是真睡了。

    奉九忽然想起一事,让龙生带着芽芽去找秋姨,把宁铮的护目镜找出来。

    宁铮纳闷地问她要干什么,奉九哄他们玩呗。

    她也抓紧去厨房取了一堆家伙什儿出来,有捣药用的大钵儿、杵子,有从冰窖买回来的冰块儿、夏季的各种河鲜儿和核桃仁什么的。

    宁铮不忘抓紧时机偷了个香,真亲下去,不可避免地发现一个哪儿够,又把她粉白的脸从上到下亲了个透,直到把听到咕咚咕咚匆忙的脚步正冲着这儿而来的奉九急得出了一脸汗,他也毫不嫌弃地继续吻,奉九不得不使出撒手锏——下死手狠掐他的腰肉,才把这块牛皮糖扯开。

    奉九戴上护目镜,让两个家伙离得远些,接着就用石杵在石罐儿里“笃笃”地捣冰块,做了几下示范,摘下护目镜给宁铮戴上,示意他接着干完自己的活儿。

    贵为“中华民国陆海空副总司令”的宁铮一点儿没脾气地接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弄了一大钵。

    奉九已经趁这个时间,给一人弄了一个冰碗,当然每个人都有任务:龙生和芽芽也没闲着,把大荷叶撕成块,铺在两大两的水晶玻璃碗底,又舀进去一些刚刚砸出来的碎冰渣子。

    冰碴儿有点化了,上面漂着已经蒸熟的白花藕片儿、菱角儿、鸡头米、去芯儿莲子、水蜜桃片和鲜核桃仁儿;奉九不喜欢白砂糖,又浇了两勺儿椴树蜂蜜。

    香、脆、鲜、冰,这些特色一个也不少,再加上颜色上有红有绿,又养眼又沁凉,正是北平人最喜欢的夏日消暑佳品,奉九尝了一次就爱上了,但又怕孩子们贪凉,所以只是偶尔才弄来吃一次。

    一家人一人捧着一碗,舒心地用着,宁铮吃东西速度快,碗第一个见了底儿;芽芽和龙生也很快吃完了自己袖珍碗里的河鲜儿,眼巴巴地瞅着奉九碗里的。

    奉九特意凑到他俩跟前,拿银汤匙舀起一勺,两个没吃够冰的家伙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碗里剩余的河鲜儿。

    奉九手里的汤匙在他俩面前,就那么缓缓地一过,四颗乌亮的瞳仁儿跟粘在上面了一样,目送着勺子里的美味……“啊呜”一声,全进了眼前这个明目张胆欺负孩的女人的嘴巴里。

    芽芽大脑袋一垂,叹了口气;龙生见怪不怪——干娘一点没正形儿,他早料到了。

    宁铮笑了起来,眼前三个娃娃都这么可爱;不过孩儿她娘着“犹太人挫折教育”的旗号,行逗弄孩子之实,还真是上瘾了。

    日子静幽幽地流逝着,这是奉九的感受;对于宁铮而言,当然不大一样——很多来自东北老家的密电,没几样让他舒心的,但他也只是尽量地把工作在前院或怀仁堂完成,而且不会把情绪带到王府后院来。

    日子很快进入了阴历七月,没几日就到了七夕,奉九和宁铮都是受西式教育的,本来对传统节日不那么当回事,但有了孩子却不一样了。

    七夕也就是乞巧节,“乞巧乞巧”,其主旨就是向上天乞求家里的女孩子心灵手巧。

    在女工上向来差劲得出人意料的奉九别看自己不咋样,但到了女儿身上,却是上心得很。

    大姐曾过,乞巧的关键在于女孩子时候那几年,大约从两岁到八岁之间;如果拜织女牛郎双星时态度恭敬诚恳,长大了,没有不灵巧的。

    奉九虽深深怀疑大姐这是故作神秘、摆大姐款儿,但自记事起,母亲领着她们姐妹俩连同族里其他的堂姐妹一起过乞巧节时,的确只有她,从来都是要么躲在供桌底下偷吃,要么跟着虎头蔫不唧儿地偷摸去园子里爬树摘花、无事生非,总之态度非常不端正,所以纵观整个族里,长大后也只有自己一个闺女家横针拈不了、竖线拿不动的。

    奉九低头看了看自己勉强分瓣儿的纤白的手,乱舞了舞,下了决心。

    去年芽芽还不到一周岁,今年她已经是快两岁的“大”姑娘了。

    甭管灵不灵,做母亲的得尽到心不是?

    奉九一早就吩咐下人很是应景地在垂花门里的葡萄架下摆好了供桌,到了天一煞黑,带着府里不多的几位女眷,第一个虔诚地拜了双星,心里默默祝祷:芽芽,你也不了,可要争点儿气,以后好歹能出个像样的绣活儿来,再不济个毛衣,实在不行就围巾,也凑和。

    奉九喃喃自语后,心安了不少。

    一回头,正好看到自家胖丫头不大乐意地勉强跪在案桌前,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整个人儿一坨,垂着胖出来的双下颌,一双大眼正偷偷盯着供桌上的各色精致巧果,垂涎三尺的。

    刚刚还雄心万丈,妄想借着闺女一雪前耻的奉九一下子泄了气——瞅着真不是那块料,这个得认。难得有时间早点回家在一旁观礼的宁铮不禁笑了起来,上前搂了搂她的身子,低声:“瞎操什么心?看看她娘,就那——水平,不也没耽误找了一个好丈夫么?”

    完抬抬下巴,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样儿。

    嚯,真是剜窟窿盗洞地找机会夸自己,奉九免不了一脸鄙夷。

    不过奉九想想自己绣得疙瘩溜秋的绣品,织得大窟窿眼子的围巾,穿不上脚的婴儿袜,和不收口的帽子,想想人家的确没有流露出过丝毫嫌弃之意,可能还时不时地娱乐了他。

    接着,吴妈笑着发给丫头们一人一根针、一根搓得细细的五彩丝线,让大家在明亮如昼的月光下穿针引线,如果在月下穿成了,就算是乞到了“灵巧”和“智慧”。

    速度就别比了,整个府里年纪的丫头,勉勉强强算起来,也只有宝瓶和芽芽两个,秋声看了一下,不感兴趣地倨傲地走了——她简直就是织女本仙下凡,一双手简直被织女开过光,别提多心灵手巧了。

    芽芽的胖手也拿着针费力地穿着线,一双大眼睛都快瞪成斗鸡眼儿了也没穿上,旁边跟着凑热闹非要玩儿的龙生倒是早就穿完了。

    宁铮心疼闺女,上来接过芽芽手里的针递给奉九,又亲了一口她莹白的大脑门,这才发现,已经一脑门子汗了,宁铮不免怪奉九心急。芽芽被父亲赦免了苦工,高兴至极,马上捅咕着她的来来哥,龙生心领神会,到底和奉九了声,奉九还能什么,只能答应,两人就跑到后面院子捉蛐蛐儿去了,龙生的保姆紧跟着他们。

    临走前,芽芽还谄媚地抱着娘亲的胳膊,左摇右晃着胖身儿,那意思是相信她肯定能把叫得最动听的蛐蛐儿给她捉回来。

    奉九一副随她吧的样儿,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八天就是阴历七月十五,道教的中元节,也是俗称的鬼节——前几日龙生的姥姥姥爷移居到了天津租界,媚兰这才赶来接走了儿子,给父母献宝去了。

    这一日,宁铮特意安排了很少的公务,因为奉九,要带着芽芽去放河灯。

    用罢晚饭,趁着夜色,两人带着芽芽,从后门溜了出来。

    一出门就看到不远处,府里的几个听差正聚拢在一起,给家里逝去的亲人烧纸钱。

    很多人管中元节叫“七月半”,佛教的和尚们,也选在今天给信徒们已然离世的亲人们,举行一年一度盛大的超度仪式。

    夜色渐深。原本即使到了晚上也熙来攘往的大大的店铺都了烊,闭了店门,把道路让给在今日回家的鬼魂。

    京城各个大路口、胡同口,已经设了施孤台和法师座:不少人蹲在地上,用捡来的树枝、木棍儿捅着泥火盆,里面黄黄白白的纸都做成圆形方孔的铜钱形状,分别印着“泉台上宝”和“冥游亚宝”。

    纸铜钱被点着了,不时地冒起尺把高的一道道火光,映照出一张张或悲伤、或平静、或麻木的面庞,黑色蝴蝶般的纸灰丝丝连连地飘飘洒洒,顺着夜晚的夏风,四散飞扬。

    宁铮开着车,带着奉九和芽芽先沿着什刹海兜了一圈儿;前海有一处火德真君庙,此时设了道场,正在普渡十方孤魂。

    车行至后海,广化寺有住持在此做口诵《盂兰盆经》,善男信女随行诵经,济度六道苦难;聚集的信众各个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祭拜,祈祷着过世的亲人在九泉也别闲着,帮着在世的活人实现求而不得的那些个心愿。

    后海清波摇曳,岸边已站了许多人,都是来此地放河灯的。

    没有几家选用特地用蜡光纸做的荷花造型的灯:因着是夏季,瓜果蔬菜正当时,价钱也便宜,所以很多人的河灯,就是把紫莹莹的长条茄子、金红色的南瓜、翠绿的西瓜掏个半空,用莲花状的纸瓣围拢一圈儿,当中间儿插了蜡烛,也就是那个意思了。

    芽芽的眼睛简直不够看了,东张西望,奉九从后面看她短到几乎没有的脖颈跟旋转木马的中轴似的,可见眼前这情景让她觉得多新奇。

    此时后海边上的人已称得上是密密麻麻,宁铮一直抱着芽芽,奉九手里擎着几只荷花灯,生怕刚才人挤人的再撞坏了。

    宁铮把芽芽放到地上,歪头看了看自家这几盏河灯:有的是给老帅的,有的是给芽芽奶奶、姥姥、大伯的……然后从后面抱牢蹲在岸边的芽芽的粗腰,看着奉九细心地指导芽芽倾着身子,亲手把船放到河里,再轻轻一推,又从后面撩一撩水,这河灯走出去几步远,就晃悠悠地汇入了其他人放的河灯阵里。

    每放一盏,奉九就擦着火柴点亮上面的蜡烛。灯壁用纸很是节省,都不过是窄窄的一条,昏黄的火光映出其上奉九用号字体写的祝祷语——“严父如生 命有安宁”、“慈母喜乐 护佑吾辈”……一盏不大起眼的灯壁上写着“夫妇同心 家好月圆”,宁铮看得分明,不禁抬了黑幽幽的眸子看定了她。

    奉九这才意识到宁铮的眼神即使在黑夜也不减锐利,只好装着不知道地快速推走了这盏灯,宁铮哑然失笑。

    此时满河道里已是红光点点,灿若繁星,就如同水面上同时盛开了几千朵灿烂的夜莲花般,慢悠悠地一起漂向了远方。

    就这么着连放了五六盏河灯,芽芽已由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跃跃欲试,到后来扭着身子,居然想挣脱父亲的钳制,迈腿下河里把已经漂远的河灯再捞回来。

    宁铮好笑地牢牢把住她,奉九拧拧她的耳朵尖儿,嗔怪道:“不够你淘的了。”

    奉九把最后一盏写着“保佑爱女心康体健,神思敏捷”的河灯推入河中,谁知芽芽舍不得起来,拖住河灯不松手,“唔——唔——”地发出拐着弯儿的不乐意的长调儿,眼巴巴地瞅着娘亲;奉九也不着急,伸手在她咯吱窝一挠——遗传了一身痒痒肉的芽芽咯咯出声,只能恋恋不舍地让奉九顺顺当当地把河灯放走了。

    一道清波,隔出人世间和往生界,宁铮从没象此刻这样笃定,他是有多幸运。伸展双臂,他心怀感激地将母女俩紧紧搂进怀里,奉九顺势把头歪在他肩膀上,反手揽住了他的腰;淘气的芽芽也难得地没出声,三人一起注视着满河盈盈点点的烛火,越漂越远,直至黯淡到接近虚无,沾染上了晚间河上升起的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