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东方快车
宁铮回来后,与奉九他们汇合,下一站算去法国,他们乘坐的是著名的“辛普伦——东方快车”号,这也是当前世界上最豪华的跨越欧亚的列车之一,目的地巴黎,他们一行人会在车上度过两天两夜,这也是奉九指名要体会一下的。
辛普伦是一条单线准轨铁路山岭隧道的名字,从瑞士的布瑞格起,穿越阿尔卑斯山,直至意大利的乔阿索边境,横贯大半个欧洲。
她在国内时早已久闻这趟列车的大名,这个线路已经开通了几十年,在列车上曾发生过很多传奇事件,比如一战停战协议就是在二四一九号车厢签署的,所以奉九一直心向往之;原本想着还不知得多少年才能有机会来欧洲亲身体验,没想到世事难料……
等到第二年年初,侦探泰斗——英国的阿加莎?克里斯蒂首次出版了她著名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后,奉九也买了一本,一边忍着新书特有的油墨气味儿细细地读,一边随着情节的推进,不时回想对照着初初乘坐这趟列车的情形,甚至免不了时有错觉,以为自己还身在那辆豪华的列车上呢。
普蓝色铁皮火车的车厢、菜单和毛巾浴巾等物品上,到处都有绣着 ”VENICE SIMPLON -OREENT EXPRESS”商标的醒目的黄色字样。
他们定了两间头等车厢,里面有宽敞舒适的豪华客厅,铺着厚实的勃良艮酒红色丝质床单和鹅绒被的双人床,及带浴室的独立更衣间;一晚上的费用接近二百美元。
其他随从人员则在二等车厢,区别就是地方,另外白天的单人长沙发在夜晚会经由列车员一顿操作后变为上下铺的单人床。
宁铮脱下外衣,一侧头,看到床头上方有一个形状特别的挂钩,“这是什么?”
龙生个子已经不矮,踮脚勉强能够到,伸手摸了摸;芽芽学着也踮了脚,可还是太矮;她立刻转过头,哼唧唧地望着龙生;龙生笑眯眯地就等着妹妹求他呢,马上抱起她让她凑近了看,芽芽还是不知道。
龙生又仔细辨认了一下,“干爹,我觉着,是给人挂怀表用的。”
着,从兜里掏出一只正圆形的敞开式怀表,可以用特制的扣眼固定在他的西装外套上:这是吉松龄在他三岁时特意为他定制的铜质怀表,一开,下表盖儿里藏着一幅母子俩生日前特意去照相馆摄的照,手工上了色;他把表链子往挂钩上一挂,特别合适。
宁铮一直戴手表,就没有过怀表,看了一挑眉,觉得靠谱。
奉九特意询问了跟着他们过来的豪华车厢专属的法国管家。管家听了奉九的话,立刻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叽叽咕咕讲解了一顿,奉九点点头,龙生猜得对。
宁铮对于龙生敏锐的洞察力很惊讶,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车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他们安顿下来后,就去餐车用餐。餐车离得不远,四壁都装饰着红木壁板,烫印着极具翡冷翠古典韵味的大片丛生风铃草花,镶嵌着长条形的半透明琉璃镶板,有的还刻蚀着“酒神”巴斯克和环绕成群的美貌侍女的图画,充满了十八世纪洛可可典雅精致的气韵。
每一张桌子都铺着雪白的桌布,挨窗立着一盏橘粉色郁金香型台灯,这也是所有东方快车后来流传于世的传统象征;临窗垂着红棕色丝绒短帘,水晶窄口花瓶里插着一支黄蕊奶白马蹄莲,清雅沁人,挨着过道的桌沿上放着一个银冰桶,里面斜躺着一支细长的香槟酒瓶。
来用餐的贵妇人们都换上了前露后露的晚礼服,新式布料丝丝粼粼的,戴着夸张的闪亮头饰,每个人都很盛大。
奉九与她们擦肩而过,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这些穿着最时兴晚礼服的欧洲贵妇们——这几年,露出大片后背的女士礼服是越来越流行了。不过如果近距离观察就会发现,白种人皮肤上的缺点因此而暴露无遗:看似雪白的后背上毛孔粗大,还有厚厚的金色体毛,和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大片棕色斑点,不过在她们的观念里,好像并不以此为丑。
两个孩子在前面走,宁铮一直留意着他们别被撞到,这时刚好把眼神转到太太身上,一见奉九的神色,一时间会错了意,一把握紧她的腰,低声:“你可不许穿成这样!”又上下量了一下自己太太,确保她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奉九穿着一件高领银灰色上肩长袖高腰裙,没有什么蕾丝之类的,简单地盘着头,几点猩红色的朵玫瑰点缀其间,胸前垂着层层叠叠长长短短的珍珠项链,只露出一张脸,颗颗莹润剔透的圆珠甚至映得出她娇媚的脸庞,宁铮满意地点点头,“穿这样最合适。”
奉九没好气儿地一扭身子;宁铮自然也看到了这些白种女人身上浓厚的毛发,不免回味起昨夜他的双唇还在自己太太柔滑细腻的背上肆意地游走过……
奉九同时注意到迎面几位衣冠楚楚的绅士一看到宁铮,眼睛倏然瞪得老大:看来关心时事的消息灵通人士已经猜出了他们是谁。
有的人回身就想趁机接近他们,但夫妻俩已被吉亚诺夫妇拉着参加过意大利国内几场重要的社交聚会了,此时并没有与其他人结交的意思,所以几位秘书和侍卫已很是机警地隔开了这些人;一家人径直走到餐车最尽头的座位坐了下来。
龙生和芽芽跟连体婴似的在包着红丝绒的真皮扶手椅上并排坐下,对印着辛普伦标志的欧式银餐具很是好奇,挨样仔细看着,声嘀咕着,好像是在跟北平偶尔坐席时用到的那些纯中式餐具比较不同,一会儿还咭咭笑出声来。
身着地中海蓝制服的白头发列车长特意过来问候他们一家,并介绍主厨是个专门做法国菜的普罗旺斯人,本趟列车的早午餐都是法式龙虾餐,特别受欢迎,希望他们能好好享受这一趟旅行。
奉九一听,心里瘪了瘪嘴:她还是地道的中国胃,不管西餐有多好吃,一天下来,她就会怀念那些可以温和滋润空了一夜的身体的各色粥食——中式早餐和气血,养脾胃,吃完人是极舒坦的。
宁铮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一搂她的肩,“再忍忍,到了巴黎,我们就找点米来做粥吃。”奉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又不是真的不能吃西式早餐,只不过偶尔矫情一下罢了。
奉九一边用着晚餐,一边快速地扫了一眼餐车里这些时不时直直望过来或回过头来窥伺他们的形形色色的西洋乘客,淘气地问:“你猜,这里面有多少人是间谍?”
的确,“东方快车”有个“雅号”——“间谍列车”,一战期间,这趟列车也不知承载了多少往来穿梭于欧洲各国的间谍,当然也包括更加神秘高超、多头捞好处的多面间谍,他们手段繁多,隐藏起军事政治机密花样翻新:一个名叫鲍威尔的英国间谍,曾冒充昆虫学家到巴尔干地区采集标本,他画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有关蝴蝶翅膀形状和颜色的草图,暗藏的则是达尔马提亚海岸的防御工事编码,从而为英国海军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日本特高课的苍蝇们没跟着上来,毕竟这趟火车乘客太少,而他们的东亚音容明显,很容易暴露。
宁铮捏了她的腿一下,低声回应,“那你看哪些是高级交际花、巨骗、贵族、国王和走私犯呢?”夫妻俩一边用餐一边谈笑,两个孩子则自有他们的乐趣。用过了晚餐,他们在其他故意拖着不走的乘客的热情目送下,陪着孩子们回到了车厢,带着他们在客厅的茶几上拼了会儿一张不大的罗马喷泉的拼图;到了晚上九点钟,孩子们该上床睡觉了。
他们怕俩孩子们头一次在这里睡觉不习惯,于是好了,宁铮带着龙生睡一间,奉九带着芽芽睡另一间;谁知到了夜里,宁铮一看龙生睡得挺好,心里就算盘开了,虽然明知道奉九就睡在隔壁,也感觉甚是想念,干脆悄儿眯地出去,用“神技”开了隔壁车厢门,动作迅捷地把睡得沉沉的胖芽芽抱过去放在龙生旁边,再锁好门,自己则美滋滋地躺到了奉九身边。
辗转反侧半宿的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一身馨香的奉九抱进怀里睡了,惹得迷迷糊糊醒来的奉九低声骂他不知道心疼孩子。
宁铮理直气壮地哼哼道:“还要怎么心疼啊?我从都没人抱没人疼呢,可怜不?你快点抱抱我……”着就揉身上来,夫妻俩笑着腻在一起。
奉九听着火车车轮在轨道上发出有规律的“哐啷哐啷”声,还有司机偶尔拉动汽笛发出的时长时短的悠长笛声,在欧洲大陆宁静的夜色中,在绵延不绝的阿尔卑斯山脉间回响,一切都显得是那样安宁静谧,让人放下一切心防。
她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这样的日子,如果就这么过下去,是不是……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像夏日的晴天雨,刚落到地上,倏忽间就蒸腾不见了,她又往宁铮怀里拱了拱,轻声:“……这床垫真舒服。”
宁铮从刚刚就一直看着她,借着床脚橘黄色微弱的地灯,看出她有话,就一直耐心地等着她,没想到,却等来这么一句。
不过两人之间早已有的默契,让他怎会不知道她真正想的是什么?
他仰起她的鹅蛋脸,目光灼灼地在她的脸上逡巡,“卿卿,我向你保证,只要从日本手里夺回东北,把他们赶出中国,我就卸甲归田,从此后,天天陪着你,和孩子们,悠闲度日。”
奉九先是闭着眼睛憧憬了一下,那可太好了吧,可是——
“……会有那么一天么?”她没信心地问。现阶段看,太难了。
“当然,必须有。”宁铮寻到了她的唇瓣,含进嘴里,细细地描摹着,最后轻轻一吮。
“嗯,我信你。”此时夫妻俩早顾不上隔壁的俩孩子了,又轻声絮语乐良久,到底还是相拥着坠入梦乡。
直到第二天一早传来阵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夫妻俩被气急败坏的芽芽给吵醒了。
“叛变了,我娘叛变了。”
的芽芽一头冲了进来,跟母亲酷似的微卷的齐肩长发披散在肩头,两个圆溜溜的鼻孔喷着气儿,学着姥爷偶尔发怒时的样子叉着腰,在床前厚厚的波斯地毯上赤着脚儿来回地走着,一会又改为双臂抱胸,那架势还真有点唬人。
床上父母都睡眼朦胧地看着她,在紧跟着芽芽进来的龙生看来,倒有点可怜巴巴的。
不过龙生倒是挺高兴的,其实昨儿半夜干爹一起身他就醒了,只是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干爹到底要干嘛;没想到干爹出去转一圈儿倒是把妹妹给送过来了:干爹换妹妹,这好事儿谁不乐意,所以他也是轻轻亲了亲妹妹一如既往的胖脸蛋儿,这才头挨着头,心满意足睡过去的。
本来芽芽一醒来就能看到哥哥的脸也是高兴的,可随即想起不对啊,她昨晚又不是跟哥哥睡的,那就是娘又被爹爹给抢走了,哼话不算数,爹娘也不像话。
奉九和宁铮哄了好一会儿,这才让丫头破涕为笑,又甜腻腻地叫上了“爸爸,妈妈”,而不是人一急眼就会冒出来的家乡话。
宁铮兴致来了,一跃而起,要给龙生芽芽表演俯卧撑。
龙生认真地给干爹数着,等到他数到一百时,已经是满脸惊讶了。
奉九在一旁看着,连连差不多行了吧,别再显摆过度,心老腰。
宁铮不怀好意地冲她一笑:他腰好不好,她不是最知道?昨天夜里不是还检查过了么。
奉九看着他的笑就气儿不一处来,干脆把龙生拉到浴室洗漱,宁铮还不忘在后面喊着,龙生你爹才叫厉害呢,一次能做到一百五。
龙生笑了,亲爹干爹都挺能耐……这么一,倒好像有点想父母亲和姥姥姥爷他们了。
吃过了早餐,龙生留在座位上看风景,爸爸妈妈还在看报纸顺便聊天,芽芽自己在已经无人的餐车过道上跑来跑去,随即被他们所在的第一餐车门口一面竖着的大镜子吸引了注意力——她好像第一次发现了镜子的妙用:吐吐舌头,扒着眼角和嘴角露出红色的眼睑和口腔,无声地咧嘴哈哈笑,又立马虎起脸;镜子里的人儿忠实地照做,芽芽觉得自己变脸得很本事,于是被自己逗得咯咯笑,很是能自得其乐。
忽然飘来“嗤嗤”的笑声,芽芽扭脖子看了看,发现一个满头怒张白发的老爷爷,正在车厢不远处看着她,脸上长了两撇奇怪的胖大的白胡子,一边一撮,别提多对称了。
很显然是被她刚才的样子逗乐了。
芽芽看着他,老头儿眨眨眼,把车窗“哗啦”一声往上一提,一股清新的风吹了进来。
他把两撇原本朝下的胡子熟练地一拨,尖儿朝上,接着从身上穿的白色礼服的里兜掏出一个银色方形锡壶,扭开盖儿迅速地往嘴里倒了一口,又一口,从瓶口散发出来一股浓烈的酒气,芽芽跟着耸了耸鼻子,老头儿咂嘴儿美美地品了品,这才恋恋不舍地拧上盖子揣回怀里。
接着拿过每张餐桌上都有的造型流畅优美的透明玻璃矿泉水瓶子,拧开喝了两口,“咯咯噜噜”仰着脖儿把水含在嘴里漱漱口,又“咕咚”一声咽下去。
然后,把两撇朝上的胡子利落地往下一抚,恢复了原状,又冲着芽芽舌头碰牙响亮地“嗒”了一声,很明显是让她替他保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芽芽眼睛瞪得都快比车厢壁板上嵌着的壁灯里的灯泡大了。
紧接着一位高胖的红衣红发老奶奶出现了,满头火红色的卷儿跟着她脸上的胖肉一起愤怒地哆嗦着,她大声嚷嚷着芽芽听不懂的语言,好像是在抱怨老爷爷一大早就破戒喝酒:芽芽觉着像是妈妈的“鹅语”,要不就是“发语”,老爷爷好脾气地敷衍着她,从兜里掏出一串玫瑰念珠,没什么诚意地亲了一下上面的十字架,又亲了亲老太太鬓边发光的钻饰,还不忘顽皮地冲芽芽唊唊眼,这才连哄带劝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两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芽芽觉得自己的确是大孩子了,居然还能知道别人的秘密。这事儿不,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盛不下这么大的秘密,所以她赶忙找餐车另一头的来来哥去了。
父母已经不在,只有龙生在这等着她。等她团握着手,揪着嘴儿,把事儿一,一向清冷的龙生扑哧儿一声笑了,已经看出未来个头肯定相当可观的少年弯腰捏捏芽芽的胖脸儿,一口地道的奉天话笑话着她:“你呀,就没你不知道的事儿,道儿了去了,你个欠儿灯。”
这好像不是夸自己呢,芽芽抿抿嘴儿,狐疑地瞪着哥哥。
忽然芽芽的眼角闪过一道金光,她赶忙张望,发现一颗金色的脑袋在不远处冒了出来,一双清澈的灰眼睛正在离着他们两排的桌子后窥伺,不一会儿又低了头,不知在干什么。
芽芽矮着身子溜过去,只见一个像天使一样的金发男孩正握着一枝铅笔,在一个皮质的素描簿上勾勾画画,他猛一抬头,立刻与芽芽的大黑眼睛对上了,芽芽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被吸进了一个灰色的漩涡。
大概是没怎么见过东方娃娃,男孩直勾勾地望着芽芽,他穿着一件与眼睛颜色相配的银灰色格纹猎装上衣,底下是橄榄黑的齐膝灯芯绒短裤,下面是中统黑袜和系带黑皮鞋,露着一截腿。
刚刚离开两个孩子,走到车厢连接处一起欣赏窗外欧洲夏日日景致的奉九和宁铮亲亲热热地回来,正好看到,对视一眼后,都觉得儿童期的丘比特应该就是长这个样儿。
奉九还没开口,芽芽先大声地用英语问上了:“你是谁,请问?”
“我是塞西尔?蓝蒲生。”男孩略带腼腆地回答。
“我叫杰玛?宁。”芽芽很是正式地伸出手来,与男孩握了握手,一边觉得这西洋人真是别扭,非得把姓氏颠倒了。
接着还不忘了自己的来来哥,“他是塞西尔?吉”,忽又一拍手,“也叫塞西尔。”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
龙生没吭声,虽然他对这个男孩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但也不能失了体面,马上走上前去跟这个塞西尔握了握手。
宁铮搂着奉九,两人相视而笑:丫头可算用上渐渐学来的这一套现代礼仪了,三个家伙还挺煞有介事的。
Gemma 这个名字,是奉九到了意大利才想起来给芽芽取的,在意大利语里,是“宝石”的意思;而在英语里,就是“芽儿”的意思,跟芽芽这个中文名倒是配得刚刚好;龙生叫塞西尔,Cecil,也是奉九给取的,纯粹是因为发音好听。
这回倒是巧了,才在欧洲多长时间,就遇上了一个塞西尔。
芽芽又问上了:“你多大了?”
男孩这次积极回自己五岁了,比芽芽大了一岁,比六岁的龙生,于是芽芽很上道地立刻管他叫“塞西尔”,而管龙生叫上了“大塞西尔”。
一听完,两个男孩的表情各不相同,一愁一喜:大概男孩子都希望自己各方面都是“大”,大哥、大个儿、大嗓门、大力士……总之“大”才是好的。
不过刚刚这个欧洲男孩特别的姓氏倒是引起了宁铮的注意:宁铮在北平曾有一位知心好友,忘年交,就是当年的英国驻北平公使——蓝蒲生爵士。
他刚要上前一步问个究竟,正好发现儿子不见的男孩的母亲从他们用餐的第二节餐车急急赶了过来:这是一位高挑的金发女士,娴静优雅,墨绿色丝绸长裙上一朵鸽血红宝石罂粟花胸针非常眼。
她乍见了宁铮一家不免一愣,宁铮微笑着与之攀谈,果然,真的是蓝蒲生爵士的二儿媳,刚带着儿子从土耳其游览归来:她的丈夫在英国照顾已瘫痪在床的父亲,顺道理家族产业,所以此次没有陪同她们母子二人去土耳其。
这几年忙得焦头烂额的宁铮这才得知蓝蒲生爵士的近况,甚为惋惜,随之表示到了英国,一定前去拜访。
塞西尔这就与芽芽玩到了一起。芽芽的英语口语很纯熟,与五岁英国孩子的水平相当,所以与他交流起来毫无隔阂。
两个人互相交换着各种玩具及玩法儿,这就够有的忙了,比如现在两人正头碰头玩着鲁班锁,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奥妙无穷的神奇的中国传统玩具吸引了塞西尔的全部注意力,芽芽也觉得这个母亲刚刚从自己的包厢拿过来的已经玩腻了的玩具,忽然间焕发了新的吸引力。
他们玩得倒是不亦乐乎,难免忽略了“旧人”。
到了后来,连正与塞西尔母亲闲聊的宁铮和奉九都发现了,龙生可是变得沉默了。
奉九抱歉了一声,过去抱了抱龙生,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九连环,然后把他往芽芽和塞西尔那里带。
龙生玩儿这些益智玩具也是高手,他也憋了一口气,存心在塞西尔面前展示,果然让这个英国男孩儿惊讶又佩服。
由是三个孩子玩儿得很投缘,接着又约了一起午餐。三个孩子坐一桌,宁铮夫妇和塞西尔母亲坐一桌,忽然听到塞西尔跟芽芽:“洁玛,你怎么刚喝了热汤,又吃冰淇淋?我妈妈这样会闹肚子的。”
塞西尔也是养得很娇贵,他一看到对面的芽芽一口热汤一口冰淇淋的,不免替新朋友的健康担心上了。
芽芽一听,勉强放下汤匙,咚地跳到了地板上,左摇摇右晃晃的;塞西尔纳闷,“你在做什么?”
“把我自己摇匀啊。”芽芽得意地:“这下儿就不会一会儿冷一热了呀。”
童趣的稚语让众人无不绝倒。
塞西尔的母亲放声大笑,这个老公公中国旧交的女儿实在太可爱了。
奉九哭笑不得,赶紧起身过来告诉芽芽,刚吃了饭,可不能这么使劲儿扭身子,容易扭到肠子呢;再了塞西尔得没错,这么吃肠胃不舒服不,牙齿也受不了。
芽芽听了点点头,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牙疼,去年她因为不好好刷牙有了虫牙,可是遭了好大的罪。
芽芽屁股一扭又坐上了椅子,细致板牙地用起了冰淇淋,也不掺着来了。
用过了午餐,他们仨又玩起了塞西尔母亲特意拿过来的桥牌:三个孩子碰巧都没过,对她介绍的规则也是一知半解,但什么也不耽误,他们早就忙不迭地就开战了,你出一个 J,我敢出个 3 灭了你;你出两个 5,那我出三个 5 就算赢……
牌得一塌糊涂,偏偏神情都是相当严肃认真,把戏个个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一本正经地胡做非为,真是要笑死人。
车行速度不慢, 很快到了瑞士的洛桑,塞西尔娘俩与宁铮一家热情道别,连同仆人一起下了车——他们还要再换车去罗马尼亚的布加勒斯特,而距离布加勒斯特一百多公里,位于多瑙河地区巴空尼山东南麓的巴拉顿湖区疗养院,住着塞西尔身体孱弱的外祖母,他们此行正是要去看望她。
宁铮望着正光着雪白袜底儿跪在临窗的餐车沙发上,恋恋不舍地与新朋友挥手道别的芽芽,旁边的龙生微微嘟着嘴巴皱着眉头看着她,而车下一身清贵逼人的塞西尔也是一步一回头,右手里刚从头顶抓下来的猎人帽一挥一挥的,不免装着感慨万千道:“唉,这丫头,喜新厌旧之做派,颇有乃母之风啊。”
奉九正咧着嘴旁观三个不点的官司,莫名其妙就被点了名,不禁眼神不善地瞟着他,“哎哎,你谁呢?居然敢信口开河?信不信回去我就休了你?”
不就是刚刚遇到一个长相极其英俊的中年德国男人,因着其翩翩风度实在罕见,奉九不免心里遐想了一下:她的丈夫若是到了这个年纪,是不是也会这么吸引人呢?
还没等跟他交流一下想法,宁铮就不乐意上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都冷嘲热讽了好几次了。
……宁铮还真信能太太休了他。
刚刚那个高大强壮表面严谨端方的典型日耳曼长相的中年男人,那放在自家太太身上的眼光是不是太炽热了些:这次欧洲溜达了不过两个来月,他算是看出来了,太太的行情,不管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一律看好。
尤其是意大利,他都快呆不下去了,意大利男人本就天生多情,要不是自己眼睛里经常冒出点凶光,再加上后面总跟着的侍卫,那些黑头发黑眼睛的热情意大利男人的口哨,都能吹上一整天;再看看那夸张的表情,那摇动不休表示倾慕的手,那躬鞠的,那头顶帽子甩的,那飞吻飞的,简直让人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