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曲阑深处(上)
浙江奉化雪窦山。
杨之荻跟刘丙岸软磨硬泡,到底进了这幢二层楼,她轻快地拾级而上,心里想着,今晚也许会一偿夙愿。
宁铮现在居住的雪窦山原是中国旅行社所在地,现在人员全部被遣散,只接受军统头目戴笠管辖的军统特务队负责看管宁铮,队长刘丙岸,对外名头则是宁铮秘书。
他规定白日里负责内勤警戒任务的人员须站在宁铮所在地十丈开外;夜晚则移至卧室窗外和门口,一防逃脱二防自杀。
整幢房屋里,只有刘丙岸和队副赵建林可入住,其他特务都住在离着很有一段距离的寺庙里。
山上山下,到处是宪兵把守,团团围绕成一个圆环。
曾经宁军、西北军和中共或单独或联合营救的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宁铮插翅难飞。
明明全国都在抗战,人员奇缺,老江却还是拨出这么一大批人专门看管这么一个囚徒,可见江的用心。
看守刘丙岸毕业于将星云集的黄铺四期,别人战场杀敌建功立业,这位戴笠的门生却只在这里看守委座的叛变者。平日里还是有不少人要求探望宁铮,他虽按规定挡了不少访客,但位高权重的那一批,哪个他也得罪不起:
比如因江回到南京后没有履诺释放宁铮,大吵之下再次与江闹翻的宋文成,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不按规定报告请示;江夫人;宁铮旧识、现任江的军事顾问的端纳;江的大妹夫,财政部长孔庸之;中统头目双陈兄弟;现已被拆分到各处军队的东北军旧部;已从美国学成归来却发现上司身陷囹圄的文秀薇丈夫柯卫礼;甚至还有被宁铮救过命的汪兆铭……让人哭笑不得。
最让他紧张的就是已加入中共的宁铮侄子宁鸿司,一直积极在武汉、南京、长沙、重庆奔走,到处联络各界人士,试图救出他的三叔。
好在,随着战事吃紧,很多道路都被炸断,空域沦陷,导致交通不便,以往熙来攘往探望的高官终于见少了。
但宁铮的情绪却是见坏了,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身边早已没一个自己人,就好像被关起来折断了羽翼的鹰隼一般,情绪日渐阴沉。刘丙岸这段时日正暗暗叫苦,在宁铮出门去山里猎时,看着他拿的猎枪都直哆嗦,生怕他一个想不开枪口调转,或杀人,或自杀。
如果让杨姐得逞也不错,至少也能让他近日剧烈震荡的心绪稳定一些,委座夫人及各位来访高官可都了,一定要照顾好副座的精神状态,如果出了意外,你可别想好。
周丙岸推己及人地想着,要是自己两年都没有女人,那可受不了。宁少帅婚前也曾花名满天下,估计会顺水推舟收了吧。他摆摆手,很有道德感地让原本杵在窗外的特务下去,自己也退到离得更远的地方暗暗观察着。
宁铮今晚难得喝了点烈酒:两年了,他知道奉九已生了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可一想到这次从怀孕到生产,他全程缺席,心里这个难受的劲儿就过不去;更别提现在抗战已全面开展,江明知他要的是什么,却故意囚着他,让他壮志不得酬。
酒劲儿很快上来了,他酣然入睡,黑甜乡里,似乎又回到了奉天,回到了帅府:那是个下雪天,大片的雪花轻又软,鹅毛般蓬蓬松松、飘飘洒洒,花园里一片银白。芽芽那时才一岁,他抱着她,要把她放到雪地上,丫头吓得一声不吭,一双鹿眼瞪得溜圆,紧紧搂着自己的脖颈,还不忘把脚缩起来;奉九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笑得开怀……
杨之荻已经多少年没有私下里见到过宁铮了——几年以来,她曾找到过几次机会,远远地看了他几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犹是她的春闺梦里人。
她痴痴地凝视着他虽有些憔悴,但仍俊雅无匹的脸庞,闻到了浓浓的酒气,她想着,这可真是个机会……
她终于颤颤地伸出手去,一点点抚着他两道不带一丝杂乱的浓眉,挺秀的鼻梁,略有些尖削的下巴,胸脯起伏得厉害,如鹿撞怀,慢慢向下……
是啊,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十六岁的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女孩了。
宁铮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热,像是有火在烧,他口渴,想喝水,破碎的呻吟终于不受控地逸出了口,很快,一杯带着甜香的蜂蜜水抵在他唇上。
他啜了一口,立刻微微皱起眉头,拒绝再喝。
他本不嗜甜,以前偶尔醉酒时,也只喝蜂蜜水,而且就那么一种——有着东北荆条蜜特有的细瘦清甜的味道,又杂着微酸,用来解宿醉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他中意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荆条蜜,而是知道他去赴宴,总不忘用一双纤纤素手冲了蜂蜜水,置于案头的那个人……
他忽地惊醒坐起,揉搓着额头,这才暂时恢复了清明。双眼聚焦下,借着月光,视野里现出一张巧精致的美人面,上面的错愕和失望郁郁,不可错认,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期盼。
他“啪”地开了床头台灯,灯光大炽,他闭了闭眼。
“……怎么又是你?”宁铮皱了眉头,双手向后撑在床上,心里却是觉得厌烦至极,这已经不是杨四第一次摸到这里来了,远远的他就曾望见过两次,只不过公然出现在他的卧室,还是头一回。
“宁铮,我是特意来陪你的。”她垂眼瞄了瞄,欺身上前。
宁铮冷漠地往旁边一避,随即算下床,谁知头痛欲裂,天旋地转下,他又跌回了床铺,还不忘躲过杨之荻伸过来的手臂,好在口齿还是清楚的,“我不需要。”
“你们已经离婚了不是么?她一看到你落难就抛弃了你,你还要等她么?”杨之荻对心上人对自己避之如蛇蝎的表现很是难受,心里话脱口而出。
“我没等谁。我只是不需要你。”这话够伤人的。
“何必呢?我知道你,你很寂寞,你知道我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在乎。杨姐,两年前你帮的忙,我很感谢,但我已与令兄两清了。请你回去。”
“我不想走。现在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是啊,为什么呢?”宁铮忽然喃喃自语。
杨四一看见亮,一颗心都要从瞳仁里跳出来了。
“因为我,我早就被她给阉了,你不知道么?”宁铮忽地一笑,露出多年不见的玩世不恭的样儿。
杨四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又是心神迷醉:他这副模样,不正是自己最为着迷的么?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身下的某个部位——他要是太监了,那世界上就没男人了。
宁铮忽地又是一声嗤笑:“还不明白?不是她,我就不要。她一向那么气,如果知道我碰了别人,她就再不会要我了。”
杨四颓然变色,这人是疯魔了么?从来只有男人嫌弃女人,哪里有女人嫌弃男人一?
杨四作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庶女,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稀奇。
“可我听,她在美国,与包不屈极为亲密,有不少人遇到他们一起看电影、喝咖啡,还有滑冰和跳舞。”
宁铮胸口一窒,这是他头一次听人起奉九平日里具体的行动——自从他被监禁,通信自由当然是第一项被剥夺的权利,任何能出现在他面前的信件、电报,甚至是书籍杂志,都要经过特务处一一过目才行。
宋文成倒是想方设法给他送来书籍和杂志及其他解闷的物品,但他也早告诉了宋文成,不用奉九给他写信,一想到他太太写给他的信,还要让这帮一天天净干没用事儿的军统特务审查完,才能决定是不是转交给他,他就觉得无法容忍。
虽然明知道她的话完全不可相信,但宁铮还是一下子心灰意懒,轻声道:“我不在乎……万一,她回头了呢?”
杨四脸白如纸,这是怎样的情深,才能如此卑微?
再懒得与杨四废话,宁铮正了脸色,“今天的话未免太多了些,杨姐,自重,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如果再敢在我身上动手动脚,别怪我不给令兄留情面。请吧。”
神智已全部回笼,他想起床头有个按铃。本想有美人缠着不用彻夜监视能睡个好觉,甚至能让宁铮平复情绪的企图还是失败了,刘丙岸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怏怏地把低头不语的杨四带下去了。
宁铮抹了一把脸,低头看了看已恢复平静的身体,苦笑着想,嗬——果然是旷得太久了么?忽然一惊,如果奉九知道杨四曾这样对待自己,会不会又气得发狠咬他?
对于成年男女而言,久无床笫之事,的确是一种折磨,但如果知道她或他也没有,也在隐忍,那滋味儿,倒是又不一样:每次宋文成来,他都要目光急切,甚至带着丝怯意地盯着他,宋文成则叹息一声,安慰他道:“没嫁人,放心——”
他总要舒口气,心里暗笑自己实在太没胆了,他明知他必须信任他的好兄弟,更应信任他的太太,毕竟,最不可能改变的两人真金淬炼过的人品在那儿摆着。可,人一旦被拘着,看不到出头的希望,那日子,就不是一天天过的,而是一秒秒捱的。
所以明明世人过着同样的时间,有的人的时间如白驹过隙,有的人则度日如年,心里的不安全感甚至与秒俱增。
宁铮看看床头的座钟,已是凌一点,经杨四这么一折腾,他感觉头痛欲裂,而且睡意全消,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白水,看来今晚的睡眠之神又逃到萤火森林去了。
宁铮第无数遍地开放在枕边的几本相册,低声对自己咕哝着,“先看芽芽的,还是卿卿的呢?”深吸口气,“难受得有点厉害,那就从卿卿的看起吧。”
他慢慢翻开一本有些年头的古铜色贴纸相簿,把奉九的照片一张张珍爱地抚过去——来讽刺,七年前九一八后两个月,侵占东北的关东军总司令本庄繁居然把从帅府搜出的金银细软和其他物品装了几个大箱子,通过日本驻华使馆一并送到了宁铮面前,让他收下。
本庄繁认为自己作为老帅曾经的幕僚,与宁家没有私仇。
宁铮当时的神情,是个人就忘不了——既羞愧到不想再存活于这世界,又悲愤到恨不得插翅飞回奉天与侵略自己家乡的日本鬼子拼命。
但最后,宁铮还是只能忍住,告诉等着回话的日本公使,“真要还,就把整个东三省还给我!要不就滚!”
其他的东西他都没要,可是,里面还有奉九的相册——从出生到出嫁前,各种年纪,各种神态,姝颜美好,他能忍受自己太太的照片流落于日本人之手么?还是只能收下。
他自欺欺人地把粘在上面的照片都硬生生起了下来,扔掉了相册,另贴了两大本。
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会让奉九知道?
这是被囚后,军统特务问他有什么要拿来的私人物品,他口授了私信,特务让西安的侍卫收拾了给送过来的。
有时看着看着,还免不了要贴上去亲亲,看完一本,又一本,不过最后,却总是要停在他们临分别时的那张全家福,他们的两个孩子,多漂亮多可爱,他和奉九真严肃,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又有一个安安,已经在她肚子里了……
此时天已大亮,宁铮终于睡了过去,怀里抱着相册,唇边挂着微笑,而他的世界,似乎与昨天没有什么不同。
醒来后,他还是强迫自己起来,去书房读今日份的《明史》,他给自己规定,上午读五篇;吃过午饭,再去爬山,回来睡个午觉,起来读旧报纸——山路难行,到这儿的报纸都是过期的;吃过晚饭后出去走走,回来接着再读五篇《明史》,他读得专心,很快天色已晚。
有奇奇怪怪的声音不消停地持续着,宁铮自顾自地写读书心得,对挂在门口那只一年半前,由宋文成亲自送来给他解闷的白鹦鹉的聒噪充耳不闻。
白鹦鹉浑不在意,抖着头上一撮毛,独角戏唱得正欢,一会儿用广东白话“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地吟个半调子残诗,一会蹦出几句英国民谣,再模仿一对上海租界里洋主中仆的对话,听起来是主人让听差的去买什么紧俏物品,而听差的没买到所以正在解释:
“Man mountain man sea,
Today no tomorrow has,
Same has.”
大意如下:“今天去一看,人山人海的,东西抢光没买到,不过今天没有明天有,一样有。”
这就是著名的洋泾滨英语了,也称“别琴语”(pidgin),属于临时混合语,不同族群间因语言不通凑合交流使用的语言,都属于此类。
位于上海公共租界和外国租界处的买办、听差、裁缝、理发师、瘪三甚至孩子都能来上几句,这种语言充分体现了中西方思维的不同,洋人为了跟仆人沟通,也很快接受了这种稀奇古怪的表达方式,日后大名鼎鼎的 glish,就是由此发扬光大。
白鹦鹉拽完英文,又咕哝起了顺口溜:“
…………
‘雪堂雪堂’(Sit down)请侬坐,
一元洋钿‘万得拉’(one dolr),
爹要‘发茶’(father)娘‘卖茶’(mother),
兄弟兄弟‘布拉茶’(brother),
…………”
概因前主人是个宁波人,所以如果用宁波甬音一读还挺朗朗上口;没一会儿又学特务间聊天,磕磕巴巴哑着嗓子用四川话问:“队——队座没罚你个哈撮撮?”
接着一个粗犷的厚嗓儿用陕西方言自问自答道:“罚了五个刀拉呢,蛮得太!”
一人一鸟,一静一动,倒也互不扰。
忽然走廊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宁铮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立刻竖了起来:这脚步声,虽已两年不闻,但极熟悉,是他断不会认错的,可是,不会吧?
容不得细想,门上响起剥啄之声,不待回应已被推开。
宁铮慢慢抬头,从门外阴影处走进一个女郎:外披解开扣子的群青色掐腰散摆大衣,里面是一件熟悉的费尔班岛毛衣,内衬莲灰色娃娃领丝质衬衫,微敞着领口,修长的颈间缠绕着波尔多色丝质方巾,与她嫣红的唇色很相配;齐耳短发,发缝偏分,垂顺于两边,露着饱满的额头,眉目清雅,般般入画。
此时窗外一弯明月高悬,她正如那新月佳人,带着蓬勃的朝气,唇角噙笑,步伐轻快地向他走来。
这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又在用那双眼睛在看着他了,不出意料的,虽已接近而立,但眼白还是如孩童般清澈的晴蓝,眼神还是那么纯真又魅惑人心。
宁铮缓缓站起身,从书桌后走出来。
宁铮只认识一个这样的女人:即使不用特意做发型,只要剪成短发,发尾就会自动往里扣,烘托出一张清丽无俦的面庞;如果再留了齐刘海,年纪就会生生被减掉八九岁,立时像个女大学生,可以去蛊惑涉世未深的男孩子了。
她加快了脚步,轻巧得鹿一般的步伐,完全不像一个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的女人。
她径直扑进了他的怀里,宁铮没一刻也耽误地立时搂紧了她,闭上了眼睛。
心中一忽儿上弦月,一忽儿下弦月,缺失了足有两年的那轮明月,此刻,终于圆满了。两人都没有话,门口那只白鹦鹉都识相地闭了嘴,大概正在全神贯注地看戏。
一室寂静,只有如鼓的心跳,贴紧的胸膛,才让人知道,此刻,怀里盈满的扎实才是要紧的。
但几息之后,宁铮又推开了她,握紧她的双肩,气急败坏地责问道:“你怎么能回来?!”
奉九也不回答,只一味盯着他看,待从上到下看出他除了精神略显颓唐,人还是全须全尾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精神也重新振作起来,调侃道:“我只是路过。”
“……”宁铮一噎。
“那就好。我,我最近正算再婚呢……”宁铮艰难地信口开河。
奉九一哂,“没想到,行情还这么好。我知道,你一点都不想我。”话是这么,眼里却满是戏谑,手从他的脖颈滑到他的腰间,随手一捏,仍然是窄窄的,柔韧的,充满了力量。
宁铮被她掐得了个激灵,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那只刚刚瞪着俩眼珠子看饱了好戏的欠嘴鸟大概受了什么词儿的启示,忽然用奉九熟悉到骨子里的清朗男声缓缓道:“九儿,我天天想你……你也会想我么?”声调低沉,缠绵入骨,语带凄然。
宁铮脸一红,虽不舍但也还是挣开奉九的手臂,快步走过去,取下鸟笼子把它拿出去放到走廊里,关上门,这才转身回来,:“这东西向来爱胡八道。”
宁铮此时听到门外有人在不断地上下楼忙活着,疑惑地蹙起眉头,奉九好心地替他解惑,“他们在搬我的行李。”
……这得有多少行李?这是路过的样儿么?
“我带了留声机,带了唱片,想不想听听芽芽、坦步尔还有,安安的声音?”
宁铮猛地抬头看向奉九,眼里晶亮,奉九笑了,“这里冷,我们一起上楼去听,好不?”
宁铮还能什么,只能任由奉九过来拽着他的胳膊出了门。
一向负责任到刻板的“秘书”刘丙岸即使大晚上的也正腰杆笔直地站在离书房门老远的地方,遥遥望着他们,眼里带着困惑,不知副座跟这位手持委座和委座夫人两份亲笔手谕的“前妻”谈得如何了。
奉九冲他一笑,善解人意地:“刘秘书,晚上就不劳你操心了。这两年来你也辛苦了,看你把我丈夫照顾得这么好,我很感激。快回去睡个好觉吧。我带了不少这里紧缺的物品,明天给大家分一分。”
刘丙岸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严肃地冲奉九一磕脚后跟,敬了个军礼,答了声“是”,却又递过一张纸条,这是刚刚送夫人过来的包不屈先生留下来的,还“不必追,以后自会再见”,又冲宁铮行礼,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偷偷乐出了声——真是想着瞌睡来了枕头,从此副座的情绪就不用担心了,阿弥陀佛。
宁铮一怔,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四个钢笔字,字迹超然飘逸,洒脱不凡——“还君明珠“。
奉九看过来,这才恍然想起:刚才她一门心思要见宁铮,早把包不屈的存在抛诸脑后了,不禁“呀”了一声,懊恼地:“怎么把包兄给忘了?”
他们还不死心,又拉开一楼的大门,门外执勤的两个特务诧异地回过头来,宁铮急急问:“是不是有位包先生来过又走了?”
特务们敬礼后恭敬地答道:“副座,队座刚刚是送走了一位先生,他是开着自己的汽车回去的。”
夫妻俩面面相觑,又关了门,奉九颓然道:“佑安可是陪了我们整整两年,又把我送到这里来的……怎么都不跟你句话就走了?”宁铮遥望着山中的夜色,包不屈和自己钟情于同一人,所以,包不屈的所思所想,他完全能明了,却也只能是一声叹息。